翌日清晨,苏氏医堂刚开门不久,前日里人满为患的景象似乎稍有缓解,但空气中那份若有若无的滞涩感与病患们眉宇间的萎靡,依旧挥之不去。
苏念卿正在诊室为一对母子复诊,仔细感受着孩童脉象中那丝顽固的意,思索着昨夜在那废弃医院地下的发现,眉头深锁。
就在这时,医堂外传来一阵略显喧哗的动静。一位学徒快步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激动与恭敬:苏师叔,外面……外面来了好几位先生,为首的是江南有名的慈善大家,徐景鸿徐先生!说是听闻了苏州疫情,特地前来探望,并表示愿意捐助药材,与我们一起研究这怪病!
徐景鸿?
苏念卿心头猛地一跳。这个名字她听说过,是江浙一带颇有名望的医师,尤其擅长温病调理,名下设有慈善基金,时常义诊赠药,风评极佳。他怎么会突然来到苏州,还直接找到了她的医堂?
她压下心中的惊疑,对学徒点点头:请徐先生他们到后院花厅用茶,我稍后就到。
整理了一下因忙碌而微乱的发髻和衣衫,苏念卿定了定神,走向后院。踏入花厅,便见几位衣着体面、气质不俗的人坐在其中。为首一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穿着一身素雅的灰色长衫,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面容清癯,眼神温润,嘴角含着一抹令人如沐春风的浅笑,正与陪同的医堂老医师低声交谈着医学理论,引经据典,见解独到。
见到苏念卿进来,那人立刻停下话语,站起身,姿态谦和地拱手行礼:这位想必就是苏念卿苏大夫吧?在下徐景鸿,久仰苏氏医堂仁心仁术,今日冒昧来访,还望苏大夫勿怪。
他的声音温和醇厚,举止得体,瞬间就赢得了在场所有医堂人员的好感。
徐先生大名,如雷贯耳,您能莅临指导,是念卿和医堂的荣幸。苏念卿敛衽还礼,暖棕色的眼眸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对方。眼前之人,气度儒雅,谈吐不凡,与她昨夜在地下感知到的那阴冷、贪婪的秽气源头,以及沈墨言情报中描述的蚀心者,简直判若云泥!
难道……信息中提到的“徐先生”不是徐景鸿?只是巧合?还是说,眼前这一切,都是他精心伪装的假象?
苏大夫过谦了。徐景鸿微微一笑,目光扫过苏念卿,带着长辈对晚辈的欣赏,听闻苏大夫近日为这突如其来的‘春温’殚精竭虑,徐某不才,在温病一道也略有心得,手中恰好也有些资源。今日前来,一是想看看能否略尽绵力,捐助些药材;二来,也是想与苏大夫及诸位同仁交流探讨,这怪病来势汹汹,症状奇特,或许集思广益,能早日找到根治之法。
他言辞恳切,态度真诚,任谁也挑不出错处。他甚至当场就提出了几种针对疫病不同阶段的用药思路,其理论之精深,连苏念卿都暗自点头,有些观点与她这些日子的体悟不谋而合。
然而,就在徐景鸿侃侃而谈,众人皆被其学识风范所折服时,苏念卿腕间的砭石手串,那枚杏花主石,却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悸动,一丝若有若无的、与地下巢穴同源的阴冷气息,仿佛被徐景鸿身上某种平和的气场掩盖着,却在她这蕴含青木神力的信物面前,泄露了细微的破绽。
苏念卿心中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与徐景鸿周旋。
是他!绝对是他!
这个看似仁心仁术的慈善大家,知名医师,就是那个制造了这场灾难、在地下培育着邪恶的徐先生!
他不仅没有隐藏,反而如此高调地出现在她面前,是挑衅?是试探?还是……他的计划,已经进行到了需要借助苏氏医堂这块招牌,来达成某种更深层次目的的地步?
看着徐景鸿那张温文尔雅、充满的脸,苏念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