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话音落下，那声轻叹仿佛还萦绕在茶香之中，未及消散。
陈平正想顺着话头问上一句，楼梯口处便传来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哈哈，我没来晚吧！”
人未至，声先到，一道魁梧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走了上来。
来人正是赵明德，他身穿一身紧身的灰色劲装，将那身结实的肌肉勾勒得淋漓尽致，几年不见，他身上的气息愈发沉凝，如同一座厚重的小山，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在他身后，跟着一个略显瘦削的身影，正是李修。
他依旧是那副清秀的模样，但脸色却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黑青，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振，身上还沾染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混杂着金属与矿石的特殊气味。
陈平连忙起身，与张月一同迎了上去，拱手笑道：“赵师兄，李师兄，快请坐。”
他的目光在二人身上不着痕迹地一扫，心中便是一动。
赵明德的气息沉稳浑厚，赫然已经是练气八层的修为了，而且根基扎实无比，灵力波动凝而不散，显然不是刚刚突破，而是进阶已久，并且稳固得相当好。
而跟在他身后的李修，修为却依旧停留在炼气六层，与多年前相比，几乎没有任何寸进。
这强烈的对比，让陈平心中瞬间充满了疑惑。
按理说，李修的资质并不算差，又有那块二阶阵盘相助，这几年下来，就算比不上赵明德，也不至于原地踏步才对。
四人重新落座，气氛顿时热络了起来。
“陈师弟，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赵明德一坐下，目光便落在陈平身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许，“我记得上次见你，你还是练气五层吧？这就到练气七层了！”
陈平只是谦虚地笑了笑：“侥幸罢了，比不上赵师兄进境神速。”
“哈哈，你小子还是这么谦虚，说当年在青萝山山那洞府，可真是凶险。”赵明德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饮尽，长长舒了口气，脸上浮现出几分后怕，“要不是张师妹那张符菉，还有陈师弟你那记‘破魂玉’，我们几个现在坟头草都几尺高了。”
提起当年的凶险，众人都是心有余悸，连连点头。
“谁说不是呢。”李修也是一脸的后怕，但随即，他那萎靡的神色便被一种狂热的兴奋所取代。
“不过，那次真是值了！你们是不知道，那块阵盘给了我多大的启发！我这几年，没日没夜地研究它，虽然还无法修复，但里面蕴含的阵法至理，简直是博大精深！……我跟你们说，我最近就在尝试复刻其中一个最简单的‘微型聚灵阵’，要是能成……”
李修一谈起阵法，整个人都像是活了过来，眉飞色舞，滔滔不绝，与他之前那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判若两人。
看着他这副痴迷的模样，张月和陈平都报以微笑，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然而赵明德起初还耐着性子听，但看着李修那副痴迷的模样，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眉头也慢慢皱了起来。
他等李修说得告一段落，才端起茶杯，看似随意的问道：“阵法研究得是不错，可你的修为，怎么一点没跟上？”
这句话，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李修脸上的兴奋与狂热瞬间凝固，他张着嘴，刚刚还在比划的双手僵在了半空，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得通红。
雅间内热络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我……我……”李修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最终只能低下头，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窘迫。
陈平和张月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无奈。
陈平刚想开口说几句打个圆场，比如“术业有专攻”之类的话，赵明德却已经放下了茶杯，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那张刚毅的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与失望。
“你们是不知道，这小子这几年是彻底魔怔了。但凡手里有点灵石，不是拿去买那些稀奇古怪的阵法材料，就是高价收购各种残破阵盘。”
“宗门发的丹药他拿去换灵石，整日整夜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就捣鼓他那些破铜烂铁，你们说，这修为它能上去吗？”
李修的头垂得更低了，嘴唇紧紧抿着，不发一言，这副模样，显然是默认了。
赵明德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糊涂啊！你实在是太糊涂了！我们是修士，什么是修士的根本？是修为！是自身的灵力！阵法、符箓、炼丹、炼器，这些都只是辅助手段！你本末倒置，为了这些外物，荒废了自身的根本大道，这跟自毁前程有什么区别？”
他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都跳了一下。
“我问你，你阵法造诣再高，没有强大的灵力支撑，你能驱动几阶的阵盘？给你一个三阶的杀阵，你有足够的灵力去激发它吗？恐怕不等阵法启动，你自己先被吸成人干了！”
“修仙界，实力为尊！而修为，就是实力最直接的体现！你一个练气六层，就算能布置出困住练气后期的阵法，可人家一个练气九层的修士，直接用绝对的实力，一力降十会，你那些精妙的阵法，能挡得住几下？”
这是修仙界最主流，也是最现实，最无可辩驳的观点。修为，才是一切的根基。
李修被说得面红耳赤，身体微微发抖，他紧紧地抱着怀里的那块残破阵盘，像是抱着自己唯一的信仰。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猛地抬起头，通红着双眼，对着赵明德大声反驳道：“你懂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
“修为修为！你们所有人都只知道修为！可阵法，就是我的道！”李修激动地站了起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我坚信，只要能在阵法一道上走到极致，一样可以拥有不输于高阶修士的战力！”
“甚至，能以阵破万法，以阵法通神！修为，只是辅助我钻研阵法的工具而已！你们不懂，你们根本不懂我追求的是什么！”
“你……”赵明德被他这番“歪理”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指着他的手都开始发抖。
眼看着两人就要当场争执起来，张月连忙起身，拉住了情绪激动的李修，柔声劝道：“李师兄，你先坐下，别激动。赵师兄也是为你好。”
她又转向赵明德，无奈地道：“赵师兄，你也少说两句，每个人选择的道路都不同，说的都有道理，不必非要强求一致。”
陈平看着几乎陷入偏执的李修，又看了看怒其不争的赵明德，心中却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李修的这番话，在他听来，既天真，又带着一种令人动容的执着。
这让他想到了自己。
他修炼了《锻神诀》兼修符箓之术，最近又刚刚完成了锻体。
他所走的，也算是一条“多条腿走路”的路子。
李修的偏执，让他看到了走一条非主流道路的艰难与不被理解。
没有足够的资源，没有前人的指引，很可能就会像李修这样，将自己逼入一个死胡同，顾此失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