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锦悬浮于天火阵眼之中,他清晰地感受到,这阵眼核心处的火焰,虽外表狂暴,内里却蕴含着火之灵气,于修行大有裨益。
故而没有急于从阵眼而出,而是任由那精纯至极的青焰灵气洗涤周身。
依照玄妙法门,吞吐吸纳,运转了两个完整的小周天,将方才突破时未能彻底稳固的境界细细打磨,直至周身气机饱满,圆转无暇,方才缓缓收功。
身形飘然落下,自那冲天的青焰火柱中一步踏出。
只见阵外的九幽仙门的鸿生与紫霞仙门的彩霞仙子竟尚未离去。
他二人在天火层中淬炼虽不及杨锦深入,却也凭借宗门异宝熬过了考验,成就上仙之骨,各自拿到了流光溢彩的紫金引仙牌。
按常理,他们早该凭牌飞升,直奔接仙台,但二人心中那份对杨锦的好奇,却如百爪挠心,硬是让他们按捺住了即刻回归宗门的冲动。
他们都想亲眼看看,这个能直入阵眼、待了如此之久的散修,究竟身怀何等惊天动地的避火奇珍。
此刻见杨锦终于现身,周身气息渊深似海,竟看不出深浅,二人更是心头一震。
更奇的是,那镇守仙人火灵均身旁的禅木宝盒寂然不动,并无引仙牌自动飞出授予杨锦。
鸿生与彩霞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与探究。
两人略一沉吟,便齐齐举步,朝杨锦走来。
鸿生当先拱手,他身披紫金绶仙衣,虽已出阵,衣上宝光仍隐隐流转,气度不凡:
“这位仙友,请了。
在下九幽仙门鸿生,敢问仙友仙乡何处,尊师是哪位前辈高人?”
言语间,目光如电,仔细打量着杨锦,试图从他身上找出些许名门大派的痕迹。
杨锦抬眼望去,见这二人气宇轩昂,宝光隐隐,心知必是出身显赫。他神色平静,坦然道:
“原来是鸿生仙友,幸会。
在下杨锦,乃一介散修,漂泊江湖,并无师承,亦无门无派。”
“散修?”彩霞仙子柳眉微挑,她身着霓裳,口含蕴火灵珠,气息清冷,此刻朱唇轻启,声音如珠落玉盘,
“杨仙友说笑了。适才观仙友于天火阵眼中安然无恙,若非身怀异宝,岂能如此?不知是何等奇物,竟有如此神效?可否让我等见识一番?”
她话语虽客气,但那探究之意却是毫不掩饰。
杨锦闻言,心中暗忖,若如实相告自己全凭硬抗,并借雷灵、龙魂之力涅盘,非但骇人听闻,且牵扯自身太多隐秘,更恐打击二人道心,徒增烦恼。
他略一思量,便顺着对方猜测,含糊应道:
“两位仙友慧眼,在下确有一物护身,乃一位故人所赠,暂借使用,日后还需归还。
此物关系甚大,实在不便示人,亦难详述其来历,还望两位海涵。”
鸿生与彩霞听他此言,只道他是不愿透露底细,心下虽仍有疑虑,但见他说得诚恳,倒也不好再强逼。
两人相视一笑,鸿生道:“原来如此,是我等唐突了,仙友莫怪。”
三人互通了姓名,又寒暄了几句。
鸿生与彩霞见再难问出什么,便不再停留,各自催动手中紫金引仙牌。
只见牌上光华大盛,化作两道绚烂长虹,包裹着二人身形,冲天而起,瞬息间便穿过云端结界,消失不见,想必是直奔那赤练仙岛接仙台去了。
待他二人离去,那一直佯装不在意、实则竖着耳朵偷听的火灵均,立刻颠着圆鼓鼓的肚子,晃晃悠悠地走到杨锦身边。
他并不说话,只是瞪着一双醉意朦胧却又精光隐现的火红眸子,绕着杨锦一圈又一圈地打量,鼻翼还时不时抽动两下,仿佛要嗅出什么秘密。
半晌,他才停下脚步,凑近杨锦,压低声音,带着浓重酒气问道:
“小子,别糊弄老夫!你老实交代,你师父到底是谁?”
他不等杨锦回答,又自顾自地猜测,
“是不是了凡池里那个整天摆弄天河水、道貌岸然的洛水老儿?定是他给了你什么天河重宝,你才能久居阵眼之中!”
杨锦被问得一怔,摇头道:“洛水仙人于我有恩,但他并非在下师尊。”
“这就怪了……”火灵均捋了捋他那赤红色的胡须,一双醉眼在杨锦脸上逡巡不去,见他神色坦然,不似作伪,心中更是疑惑。
他本欲再细问根脚,忽然想起仙界通缉榜文,心头一凛,暗道:
“这小子眼下可是个烫手山芋,老夫贪杯误事乃仙界皆知,若知晓太多,万一哪天酒后失言,岂不是惹祸上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莫要深究为妙。”
恰在此时,杨锦开口问道:“火灵仙人,晚辈既已通过这烈火阵考验,为何不见引仙牌?”
火灵均正愁如何转移话题,闻言猛地一拍脑门,故作恍然状:
“哎呀!瞧老夫这记性,光顾着盘问你,倒把正事忘了!”
他趿拉着鞋子,快步走到旁边一个堆满杂物的木箱前,嘴里嘟囔着,
“你的牌子……你的牌子在哪儿呢?”双手在里面一阵胡乱翻找,弄得叮当作响。
翻了半天,他终于从箱底摸出一物,看也不看便塞到杨锦手中:
“喏,拿去!”
杨锦低头一看,入手竟是一块巴掌大小、通体黝黑、毫无光泽的木牌,非金非玉,质地粗糙,与他之前所见鸿生、彩霞那宝光流转的紫金引仙牌相比,简直有云泥之别,倒像是随手从哪个柴火堆里捡来的。
他眉头微皱,举起这黑黢黢的牌子,望向火灵均那因醉酒而分辨不出神情的红脸,再次确认道:
“仙人,您确定……给晚辈的是此牌?”
说着,他又指了指那天火阵方向,意思不言而喻——我闯的可是最厉害的天火阵眼,就配这最差的牌子?
火灵均眼珠滴溜溜一转,心中暗道:
“这小子倒也不傻!”
面上却堆起笑容,打着酒嗝,开始信口胡诌:
“咳咳……小子,你懂什么!此牌看似寻常,实则内藏玄机,乃是最为特殊、最为厉害的一种引仙牌!
老夫我可是耗费了不少珍藏,才从……才从上面申请下来的!
你切莫以貌取牌,此物关键时可保性命无忧,比那些华而不实的紫金牌强多了!”
见杨锦仍是满脸狐疑,似乎还想追问,火灵均生怕言多必失,连忙从身旁石桌上抓起几枚灵气盎然的仙果,一股脑儿塞进杨锦怀里,岔开话题道:
“行了行了,牌子拿好,果子也送你路上解渴。
你出了这结界,一直往前,约莫两日路程,便能见到一处盘旋而上的天梯。
攀上去,便是仙界地界了!”
“天梯?”杨锦一愣,“仙人,晚辈既已飞升,为何不能御空飞行,反而要攀登天梯?”
火灵均把脸一板,故作高深道:
“问得好!千百年来,能像你这般直入天火阵眼历练者,屈指可数!
按上古规矩,这等奇才,需再加一道考验,磨砺心志!
登这天梯,便是最后一道关卡!
此乃老夫特意为你争取的机缘,你可要好好把握,莫要辜负了!”
他说得唾沫横飞,煞有介事。
杨锦听他言之凿凿,虽觉此事透着古怪,但看对方是镇守仙人,似乎也没有欺骗自己的理由,心中将信将疑。
他还待细问,火灵均却已不耐烦地挥手驱赶:
“快走快走!莫要在此聒噪,扰了老夫清修!
记得,一直往前,见到天梯就上去!”说着,竟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杨锦无奈,只得将那黝黑牌子收入怀中,对火灵均的背影拱了拱手,转身踏出了烈火阵的结界。
杨锦身影刚消失在结界之外,火灵均尚未坐回他的玄铁石,便猛地感应到三股颇为强横的仙者气息,正迅速逼近烈火阵!
其中为首一人,气息灼热而凌厉,竟是一位实力不俗的上仙,另外两人亦是下仙中的好手。
火灵均脸色微变,暗道:“来得这么快!”
他反应极快,肥胖的身躯异常灵活地一滚,便从那玄铁石上翻下,直接仰面躺倒在结界入口处的空地上,双眼紧闭,竟是瞬间进入了“昏迷”状态。
光华一闪,三道身影踏入结界。
来者统一身着赤色仙袍,袖口绣着交叉锁链与利刃的徽记,正是天仙界专司缉捕的仙官。
为首那名上仙,面皮焦黄,目光锐利如鹰,腰间悬着一对赤铜仙锏,气息逼人。
他身后两名下仙,一人手持闪烁着符文光芒的仙锁,另一人则握着一对寒光闪闪的分水刺。
那为首的余捕头目光如电,瞬间扫过空荡荡的烈火阵,最后落在“昏迷”在地的火灵均身上。
他眉头一皱,示意手下上前。
“火灵仙人?火灵仙人?”一名捕快蹲下身,轻轻摇晃火灵均的肩膀。
火灵均这才“悠悠转醒”,睡眼惺忪,茫然四顾,好半天才仿佛认清来人,猛地咳嗽几声,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又“虚弱”地躺了回去,声音沙哑道:
“你……你们是?哎呦……我这头……怎么回事?我怎么会躺在这里?
刚才……刚才那追杀榜上的小子去了哪里?”
余捕头冷眼旁观,沉声道:
“火灵仙人,我等奉命追缉要犯杨锦。适才发生何事?那杨锦现在何处?”
火灵均一手抚额,一手撑地,断断续续地说道:
“老……老夫记不太清了……好像是有个小子闯阵,对,闯过了天火阵……然后……然后不知怎的,老夫就眼前一黑……定是那小子用了什么邪法偷袭!
对,偷袭!”
他言语颠三倒四,前后矛盾,一会儿说杨锦刚走,一会儿又说记不清时间。
余捕头耐着性子问道:“那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火灵均连忙抬手,胡乱指了一个与杨锦离去相反的方向:
“好……好像是那边!对,就是那边!老夫迷迷糊糊看到他往那边跑了!”
余捕头盯着他看了片刻,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显然并不尽信。
但他也不点破,只是淡淡道:
“既如此,我等这便去追。仙人好好休息。”
说罢,转身便欲带领手下离去。
“余捕头留步!”火灵均忽然想起什么,急忙喊道,
“若是……若是你们擒住了那小子,得了赏金,那十万晶石和霹雳仙剑……可得记着分老夫一半啊!老夫虽未亲手擒拿,但提供线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余捕头闻言,脚步一顿,回头瞥了火灵均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只冷冷丢下一句:
“若真擒住,自有仙律论功行赏。”
便不再理会,随手丢出一只独眼灵兽在前带路,三人化作三道流光,循着杨锦离开的正确方向疾追而去。
望着三人消失的背影,火灵均这才松了口气,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嘟囔道:
“洛水啊洛水,老夫这次可是为了你,放走了仙界的通缉要犯,还赔上了一把本打算送人的上品仙剑和十几万晶石的赏格!
你若不把这小子的来历原原本本告诉老夫,再请我喝上十顿……不,二十顿天河琼浆,老夫我跟你没完!”
却说杨锦离了烈火阵,依照火灵均所指方向前行。
起初尚是坚实路径,行了约莫半日,眼前景象豁然一变,竟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浑浊沼泽。
水草丰茂,碧绿如茵,看似生机勃勃,实则暗藏杀机。泥泞的沼泽之中,不时有巨大的气泡冒出,破裂后散发出一股腐败腥臭之气。
四周空旷寂寥,除了风吹水草的沙沙声,竟听不到半点鸟兽虫鸣,静得令人心头发毛。
杨锦提气轻身,双足在稀疏的草甸与水面上轻轻点过,身形如一道青烟,在沼泽之上飞驰。
如此又过了许久,脚下淤泥渐浅,水草退去,一片古老而茂密的原始森林映入眼帘。
杨锦看着林间,时不时有奇怪恐怖的各种吼叫声传出,体内的青龙也发出一丝躁动不安的低鸣,他连忙将仙识散开,警惕着可能存在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