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破碎的梦境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连最细微的能量涟漪都凝固在了某种绝对的几何框架之内。万物各安其位,遵循着一种无声却不容置疑的律令,而这律令的源头,便是那悬浮于空中的、身披暗金纹路的身影。
秩序令使,德克萨斯。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宣言,一道划破星海现有格局的冰冷闪电。不再是凡俗帝国的元帅,而是执掌宇宙根本法则之一——“秩序”的至高存在在人间的代行者。这种转变带来的冲击,远胜于千军万马的厮杀。
神主日脸上的血色尽褪,之前的威严与悲悯荡然无存,只剩下被更高位格力量彻底碾压后的失魂落魄与难以置信。他引以为傲的“同谐”,在这纯粹而古老的“秩序”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其试图融合不同个体的行为,在太一那强调“各归其位”、“铁律至上”的秩序观看来,或许本身就是一种“混乱”。他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周身那残存的白光在暗金秩序的领域内,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熄。
星穹列车组这边,震惊过后是深深的警惕与茫然。姬子握紧了骑枪,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她感受到的不是力量上的差距,而是本质上的不同。开拓命途鼓励探索未知、拥抱变化,而眼前这位新生的令使,其力量核心却是固化规则、消除变数。瓦尔特·杨的镜片后目光无比凝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位真正令使的份量,尤其是执掌“秩序”这种基础性命途的存在,其意志足以影响文明的走向。星和三月七更是感到一种本能的敬畏,仿佛站在她们面前的不是熟悉的德克萨斯元帅,而是宇宙法则本身具象化的一角。
而所有的目光,最终都或明或暗地,投向了“永恒双冠”号舰桥上的拉普兰德。
拉普兰德脸上的狂怒与恐慌尚未完全散去,却已凝固成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她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德克萨斯,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重新看透。隔着力场,她能看到德克萨斯眼底那流转的法则星河,能感受到那股笼罩四野、令万物归序的宏大意志。陌生,无比的陌生。这不再是那个与她并肩从泥泞中杀出、在尸山血海上建立起帝国的德克萨斯,不再是那个会用冰冷计算为她扫清障碍、偶尔被她撩拨时会流露出极细微无奈的德克萨斯。
一种撕裂般的痛楚,混合着害怕失去的恐惧,几乎要冲垮她的理智。她的德克萨斯,是不是……被这该死的秩序吞噬了?
就在这时,德克萨斯的目光再次落回了她的身上。
那蕴含着宇宙规律的眼眸,穿透了舰桥的力场,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直接烙印在拉普兰德的灵魂深处。冰冷,依旧冰冷,但在那无尽的法则星河之下,拉普兰德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联系。就像无数纵横交错的暗金线条中,唯一一条连接着她们两人的、带着血色与银灰色的线,坚韧无比,从未断裂。
然后,她看到了德克萨斯嘴角那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刹那间,所有的恐慌、所有的陌生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拉普兰德猛地喘了一口气,仿佛刚刚从深水中浮出。她明白了。德克萨斯没有变,或者说,她的核心没有变。这该死的秩序力量选择了她,但她也驯服了它,至少,她保住了最重要的东西——她们之间的羁绊。
“哈……”拉普兰德发出一声不知是笑还是叹的声音,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重新靠回指挥椅,但眼神却变得更加锐利和……兴奋。“妈的,吓老子一跳。”她低声嘟囔,但所有人都能听出她语气中的如释重负和重新燃起的斗志。她的德克萨斯,变得更强了,这就够了!至于什么令使不令使,在她看来,不过是多了件厉害点的“武器”而已。
德克萨斯将目光从拉普兰德身上移开,重新投向这片混乱的梦境。她并未做出任何夸张的动作,只是轻轻抬起了右手。
随着她的动作,周围那被强行规整的梦境碎片开始发生更加深刻的变化。破碎的城堡残骸不是复原,而是按照更优化、更稳固的结构原理重新组合,化为一座座棱角分明、充满几何美感的金属塔楼。流淌的、色彩斑斓的梦境河流被无形的力量疏导,沿着预设的、绝对笔直的河道奔流,甚至其色彩也被分离、提纯,变得规律而冷冽。天空中被撕裂的痕迹开始“愈合”,但不是恢复原状,而是被修补成一张巨大的、覆盖天穹的暗金色网格,网格的节点如同星辰般规律闪烁,散发出稳定空间的力量。
她不是在修复梦境,而是在……重构。以秩序之名,将这片混乱之地,重塑为符合其意志的、绝对规则化的领域!
“此域,暂命名为‘秩序回廊’。”德克萨斯的声音再次响起,清冷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仿佛在宣读宇宙的法令。“所有无序,皆需重整。”
她的目光转向面如死灰的神主日。“汝之间谐,于此无效。”
神主日周身残存的白光如同被无形之手掐灭,彻底黯淡下去。他试图调动力量,却发现他与匹诺康尼梦境的深层连接已被一种更加根本、更加霸道的秩序力量强行切断、覆盖。他不再是这里的主宰,甚至连客人都算不上,只是一个……不和谐的多余存在。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信仰的崩塌比力量的溃败更让他绝望。
德克萨斯没有理会他,目光又扫过星穹列车组。“开拓的命途,亦需遵循基本法则。此间事了,汝等可自行离去,或……观摩秩序之建立。”
她的话语没有敌意,却也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开拓可以继续,但不能扰乱她所建立的秩序。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远处的星际和平公司观测舰以及若隐若现的黑塔空间站探测单元上。她没有说话,但那股无形的秩序力场骤然加强,如同最严厉的警告,所有非帝国所属的探测信号和能量扫描,在触及“秩序回廊”边界的瞬间,便被强行扭曲、屏蔽,甚至反弹了回去。
“此地,禁止窥探。”
简单的四个字,却带着令使的绝对意志,宣告了帝国(或者说,德克萨斯个人)对这片新生领域的绝对主权。
做完这一切,德克萨斯的身影缓缓下降,落在一座刚刚由梦境碎片重塑而成的、高耸的暗金属平台之上。她站在那里,如同这座新生秩序国度的基石与核心,银发与暗金纹路在规律流转的能量辉光下,散发着神秘而威严的气息。
拉普兰德看着平台上的德克萨斯,咧嘴一笑,猩红的眼眸中闪烁着无比灼热的光芒。她打开舰桥通讯,对着全舰队,也仿佛是对着整个星海宣告:
“都给老子听好了!从现在起,这里,就是老子的……不,是我们的帝国,在星海里的新前沿!德克萨斯的话,就是铁律!谁敢炸刺,老子就把他塞进反应炉里当燃料!”
帝国的意志,因一位秩序令使的诞生,而拥有了前所未有的重量与贯彻力。匹诺康尼的纷争,以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落下了帷幕。但一个更大的风暴,却以德克萨斯为中心,开始缓缓酝酿。星海各方势力,将如何面对这位突然崛起、执掌“秩序”的新神?而帝国本身,在拥有了神明般的统治者后,其未来的道路,又将走向何方?
这一切,都还是未知。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叙拉古帝国这个名字,从此刻起,将不再仅仅代表一个强大的凡人文明,更与一位执掌宇宙根基法则的令使,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星海的棋盘,被彻底掀翻了。而执棋者之一,已然化身为了棋盘本身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