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洪渠的水腥气裹着焦糊味扑过来，张叙舟踩着夯土锤边缘往下瞅，渠底的黑甲虫卵密密麻麻，像撒了层发霉的芝麻。掌心突然烫得像揣了块刚出炉的红薯，护江力的暖流顺着血管往胳膊窜，连指尖都泛着热 —— 比刚才对付子符时，烫得更狠了。
“这冰邪乎得很！” 李老汉的拐杖头戳在渠面，冰碴子溅起来打在裤腿上，“我那三亩豌豆苗，刚浇了渠水就蔫了，叶尖卷得跟烫过似的。” 老人往渠埂上啐了口唾沫，唾沫砸在泥里洇出浅坑，坑边的草叶正慢慢变黑。
苏星潼突然攥紧银簪，指节捏得发白。星纹在她掌心晃得厉害，投射的影像里，分洪渠支流正往江堤裂缝里渗，渗流的轨迹弯弯曲曲，像极了 246 章修补裂缝时，李老汉他们踩出的脚印，“黑袍人在借道！这渠水流的路，本就是当年护堤人用脚踩硬的土。”
赵小虎蹲在二八自行车旁，手里的铜辐条震得他手心发麻。十根辐条并排插在渠埂上，缠着的棉线往下滴水，水珠砸在泥里噼啪响，“跟抓了只扑腾的麻雀似的！” 离闸门还有三步远，辐条震得他指节发疼，“活像我家那台快散架的电风扇，转起来抖得能掉螺丝！”
张叙舟摸出帆布包底的黄符，符纸边角卷着毛边，是昨晚就着油灯赶画的 “瘟煞破局符”。指尖刚触到符纸，就想起傍晚李老汉蹲在渠边抽烟时说的话：“58 年修渠，冻土硬得跟石头似的，你李大爷他们解开棉袄用体温焐，说渠水得沾着人气才肯护人。”
他突然扬声喊：“把带着汗气的东西往渠里扔！帕子、草帽…… 越贴身越好！”
王二柱抱着祖父牌位的手直抖，牌位边角的漆被他抠掉了一小块。他往渠水看了三眼，突然咬着牙把牌位塞进竹篮：“爷，您当年说护江比啥都金贵！” 竹篮刚挨到水面，冰面 “咔嚓” 就裂了道缝 —— 牌位背面的 “护江” 二字，正好对着裂缝闪了下光。
周丫头的花布帕子飘在水上，帕子角沾着没擦干净的鼻涕印，在冰面烫出个小圆洞。洞里的黑甲虫卵跟被开水烫过似的，瞬间蜷成了团。李老汉解下腰间的老烟袋，烟锅子上的包浆被他摸得发亮，往渠边挪时，烟锅磕在石板上 “当啷” 响 —— 这烟袋他平时连碰都舍不得碰，是他爹 58 年修渠时用的。
“就是这股劲！” 张叙舟把破局符往竹篮里一塞，符纸遇水 “呼” 地舒展开，边角还卷着昨晚油灯熏的焦痕。“苏星潼，银簪往闸门引！” 他拽过赵小虎的铜辐条，往每根顶端都滴了滴江芽露，“转三圈，顺着渠水流向摆！”
铜辐条刚转起来，棉线就 “嗡嗡” 唱出声。渠水突然翻起浪，浪头撞在闸门上，溅起的水珠裹着金闪闪的光，黏在闸门上的黑黏液跟被太阳晒的糖稀似的，慢慢往下淌。李老汉扛来袋生石灰，“哗啦” 倒进浪里，白雾腾起的瞬间，渠底传来 “滋滋” 声，像有人在水下烧柴火。
赵小虎突然蹦起来，掌心的铜辐条震得他直甩手：“烫！烫！比揣了个热红薯还烫！” 他往渠里一看，原本发浑的水竟清得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石缝里卡着张旧粮票，“叁市斤” 的字迹被水泡得发胀 —— 是当年修渠时村民掉的，票面上还留着半个指印。
张叙舟的破局符突然从竹篮里飘起来，符纸在空中打了个旋，“啪” 地贴在闸门的齿轮上。那些被黏液卡住的齿轮 “咔哒咔哒” 动了，带着锈迹的链条往回收，闸门慢慢升起的缝隙里，涌出的渠水裹着金光，像条刚睡醒的龙。
“黑袍人在骂娘！” 赵小虎举着收音机凑到闸门边，杂音里混着气急败坏的吼声。收音机突然 “刺啦” 响了声，冒出个沙哑的男声，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各队注意！渠水涨到膝盖深了，带好铁锹！”
李老汉猛地抬头，烟袋锅子 “当啷” 掉在地上：“是老书记的声音！58 年那场大水，他就这么在广播里喊的！”
渠水翻得更急了，王二柱突然指着竹篮里的牌位：“爷的牌位在发烫！” 牌位边角渗出细小的水珠，滴进渠水的瞬间，冰面 “咔嚓咔嚓” 裂成了碎块。黑甲虫卵在水里打着转，转着转着就化了，水里浮起一层金闪闪的光点，像撒了把碎星星。
子时的风裹着芦苇的清香吹过来，黑袍人的骨笛声没了踪影。李老汉蹲在渠边洗手，王二柱递过来的粗布帕子沾着江芽露，两人的手在帕子里蹭了蹭，帕子上的补丁突然泛出微光 —— 那是今早王二柱补帕子时，特意用的祖父留下的棉线。
张叙舟摸出铁皮糖盒，往每个凑过来的村民手里塞了颗糖。周丫头含着糖突然指着渠水笑：“水里有星星在眨眼睛！” 果然，渠水表面的金光里，无数光点顺着水流往江堤裂缝钻，钻过 246 章嵌的青石板，钻过 247 章埋的铜铃铛，最后从裂缝里钻出细小的嫩芽。
嫩芽的根须上沾着点金光，在风里轻轻晃。李老汉掐了根草茎叼在嘴里，草茎的清甜味混着渠水的腥气，竟格外提神。他往闸门看了眼，“人定胜天” 四个字上的金光还没散，像是渠水特意留下的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