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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市陋棚,灯火如豆。血腥与药味混杂,勾勒出阴影中黑衣人苍白而锐利的轮廓。

“‘钥匙’的消息…当真?”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打破了棚内的死寂。

王大柱迎上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不闪不避:“若无确切线索,岂敢劳动阁下大驾?但消息的真伪与价值,需阁下出手之后,方能验证。”

黑衣人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咧了咧嘴,露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表情,牵动了脸上的伤疤,显得有几分狰狞:“小子,倒是谨慎。你就不怕我拿了消息,翻脸不认人?”

“怕,所以不是现在给。”王大柱语气平静,“况且,阁下若只想强取,那夜在客栈外就可动手,何必等到今日交易?你要的,恐怕不止一条消息那么简单。”

黑衣人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又隐没在疲惫之下:“有点意思。说吧,要我怎么出手?”他轻轻挪动了一下僵直的左腿,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兰若寺废墟,深处有古怪声响传出之处。”王大柱压低声音,“我需要阁下与我的人一同潜入,在不惊动大部分守卫的前提下,靠近核心区域,确认那‘钥匙’是否真在其中,并尽可能摸清内部守卫分布和机关陷阱。必要时,需阁下出手解决障碍。”

“就凭你们?”黑衣人扫了一眼林红缨,语气带着一丝轻蔑,“那地方,可不是瑞锦祥库房。”

林红缨柳眉一竖,就要发作,被王大柱用眼神制止。

“正面强攻,自然是以卵击石。”王大柱并不动怒,“但若有熟悉机关陷阱、身手绝佳之人从旁协助,再配合恰当的时机和策略,未必没有一线机会。阁下那夜的身手,王某印象深刻。”

这顶高帽戴得不露痕迹。黑衣人哼了一声,没再反驳,算是默认了这份恭维。他沉吟片刻,道:“那里面的守卫,非同小可,绝非普通江湖喽啰。暗桩、毒阵、机关、还有…一些不人不鬼的东西。即便是我,上次也差点栽在里面。你们想清楚,进去可能就出不来了。”

“富贵险中求。”王大柱语气坚决,“阁下只需回答,应,还是不应?”

黑衣人又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和腿上的伤势。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然:“好!老子就陪你们闯一闯这龙潭虎穴!但话说在前头,事成之后,‘钥匙’的消息必须如实相告,还有那‘匀光细棉’,我要十匹!”

“成交!”王大柱伸出手。

黑衣人看着他伸出的手,愣了一下,似乎不习惯这种仪式,但还是伸出粗糙的手掌,与他用力一握。手掌冰凉有力,带着厚厚的老茧。

“何时动手?” “明晚子时,残碑巷外废弃染坊汇合。” “可以。”黑衣人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皮囊,丢给王大柱,“里面是特制的药粉,洒在身上,可避大部分毒虫和低等蛊物,对某些靠气味追踪的守卫也有干扰之效。明晚之前,准备好。”

王大柱接过皮囊,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股奇异的辛辣气味。

“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王大柱收起皮囊,问道。

黑衣人扯了扯嘴角:“名字不过是个代号。江湖朋友给面子,叫一声‘影先生’。你们…也这么叫吧。”说完,他重新拉低兜帽,蜷缩回阴影里,闭上了眼睛,摆出送客的姿态。

王大柱不再多言,与林红缨退出陋棚。老烟袋依旧在摊子后眯着眼,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离开鬼市,夜风一吹,两人都感到一丝寒意。

“相公,那人…可信吗?”林红缨依旧心存疑虑,“‘影先生’?装神弄鬼!”

“至少目前,我们有共同的目标。”王大柱沉声道,“他需要‘钥匙’的消息,我们需要他的经验和身手。互相利用罢了。小心提防便是。”

回到悦来居,王大柱立刻召集众人。他将与影先生达成的协议说了,忽略其中危险,只强调这是探查兰若寺的最佳机会。

“明晚子时,我与三娘子,随那影先生潜入废墟。福伯,你带赵六孙七和所有能动用的人手,提前潜伏在残碑巷外围几个预设的撤离点上,准备接应。一旦听到里面传出三长两短的尖锐哨响(这是约定的求救信号),立刻制造混乱,接应我们出来!”

“少爷!这太危险了!”福伯脸色发白,“那地方…”

“我意已决。”王大柱打断他,“家中既有异动,京城圣使已至,我们不能再被动等待!必须冒险一搏,撬开兰若寺这个口子!”

他又看向芸娘和翠儿:“芸娘,翠儿,你们明日依旧去云锦街,但要换一种方式。若有人问起我,便说我感染风寒,在客栈休养,一切事务暂由你们代理。要做得自然,切勿让人起疑。”

这是要制造他不在场的证明,麻痹可能存在的监视。

芸娘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担忧,但还是用力点头:“妾身…明白!相公,三姐,你们…千万小心!”

翠儿也用力点头,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这一夜,悦来居小院无人安眠。

王大柱仔细检查着影先生给的药粉,又将自己准备的各类药丸、飞爪钩索、火折筒、以及那枚铜制望远镜等物一一备好。林红缨则反复擦拭检查她的九节钢鞭和短刃,调整着夜行衣的每一个细节。

次日白天,一切如常。芸娘和翠儿强作镇定去了云锦街。福伯则带着人悄然布置撤离点。王大柱和林红缨在客栈养精蓄锐。

黄昏时分,豆子又偷偷跑来一趟,送来陈瑜的密信。信中称,陈老爷病情似是而非,大掌柜旧部确有异动,与“济民粮行”往来密切,似乎在暗中囤积什么,但暂时还未对库房下手。陈瑜已加强戒备。

王大柱看完,将信烧掉。瑞锦祥的隐患仍在,但眼下,兰若寺之行才是重中之重!

子时将近。京城陷入沉睡。 王大柱与林红缨如同两道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悦来居,避开巡更的梆子声,再次来到了残碑巷外那家废弃的染坊。

月光被薄云遮掩,四下里一片晦暗。染坊内荒草萋萋,残破的染缸如同巨兽的骨骸,散落在黑暗中。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悄无声息地从断墙后滑出,正是影先生。他依旧穿着那身宽大破旧的袍子,但行动间似乎利索了不少,左腿虽仍有些僵硬,但已能自如行动,显然用了极好的伤药。

“还算准时。”影先生沙哑道,目光扫过王大柱和林红缨的装备,在林红缨的钢鞭上停留了一瞬,“跟着我,脚步放轻,呼吸压缓。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没有我的手势,不许出声,不许妄动!”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说完,也不等回应,转身便朝着残碑巷深处潜去。他的步伐极其诡异,时快时慢,忽左忽右,总能精准地避开地上的碎石和障碍,仿佛对这里熟悉无比。

王大柱和林红缨紧随其后,屏息凝神,将轻功提到极致。

越靠近巷子,那股阴寒腥甜的气息就越发浓重。死寂中,只有风声穿过破败屋檐的呜咽,和三人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影先生在一个拐角处突然停下,抬手示意。他侧耳倾听片刻,然后极其缓慢地探出头,又迅速缩回,对王大柱打了个手势,指了指斜上方一处塌了半边的阁楼阴影。

王大柱举起望远镜,循着方向望去。借着云缝中漏下的微弱月光,他清楚地看到,那阴影里,匍匐着一个几乎与瓦砾融为一体的黑影,一动不动,如同石雕,但手中似乎握着什么反光的器物——是暗桩!

影先生又从怀里掏出一点粉末,屈指一弹,那粉末无声无息地飘散在空中,散发出与之前药粉类似的辛辣气味。他打了个绕行的手势,带着两人从另一条堆满碎砖的窄缝中钻了过去,巧妙地避开了那个暗桩的视线范围。

就这样,在影先生的带领下,三人如同鬼魅般在残碑巷的废墟间穿梭。影先生对这里的了解令人心惊,他似乎完全清楚哪里可能有陷阱,哪里是守卫的盲区。期间,他们先后避开了三处隐蔽的绊索机关、一处伪装的陷坑,甚至还有一片看似普通、实则撒了剧毒粉末的地面。

林红缨看得手心冒汗,若非有此老马引路,单凭她和王大柱,恐怕早已触发警报,死无葬身之地。

终于,他们接近了兰若寺废墟的核心区域。那诡异的、如同指甲刮擦岩石的“呜呜”声越发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听得人头皮发麻。

影先生在一个巨大的、倒塌了一半的佛殿地基后停下,示意两人蹲下。他指着前方一片相对开阔、但布满了巨大乱石和深坑的区域,低声道:“穿过这片‘乱石坑’,就是声音传出的地方。坑里有东西,眼睛不好使,但耳朵和鼻子灵得很。跟着我的落脚点,一步都不能错!还有,无论听到什么,别回头!”

他深吸一口气,率先跃了出去。他的落点极其刁钻,总是在某块看似不稳的石头侧面,或者某处凹陷的坑沿,每一次落脚都轻如鸿毛,毫无声息。

王大柱和林红缨不敢怠慢,死死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精准复刻。

就在他们跃到乱石坑中部时,那“呜呜”声陡然变得尖锐起来!仿佛近在咫尺!同时,坑底深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令人牙酸的爬搔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

影先生动作猛地一顿,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身体紧紧贴在一块巨石后面。

王大柱和林红缨也立刻伏低身形,心脏狂跳。

那爬搔声越来越近,带着湿漉漉的粘腻感,仿佛有无数只脚在摩擦岩石。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土和腥臊的恶臭,从坑底弥漫上来。

借着微弱的光线,王大柱看到坑底阴影里,缓缓蠕动着几条粗长的、布满暗色粘液和疣状突起的黑影…那形状,绝非任何已知的蛇虫!

林红缨胃里一阵翻腾,强忍着才没吐出来。

影先生眼神凝重,缓缓从袍子下摸出几颗乌黑的弹丸,捏在手中。

那几条黑影在坑底徘徊了片刻,似乎失去了目标,又缓缓蠕动着退回了深处的黑暗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爬搔声渐渐远去。

影先生松了口气,打了个继续前进的手势。

三人有惊无险地穿过了乱石坑,抵达了对岸。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向下倾斜的洞口,像是地宫的入口。那诡异的“呜呜”声,正清晰地从洞内深处传出,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某种呼吸?

洞口被人用巨大的石块和粗木勉强封堵着,但留有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缝隙处有新鲜的开凿痕迹和搬动痕迹,显然经常有人进出。

影先生示意王大柱用望远镜观察洞内。

王大柱凑近缝隙,举起望远镜,调整焦距,向洞内望去。

洞内似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甬道,光线极其昏暗。但隐约可以看到,甬道两壁并非天然岩石,而是粗糙打磨过的石砖,上面似乎刻满了模糊的壁画和…那种扭曲的三瓣花符号!

甬道深处,隐约有昏暗的灯火摇曳,映出几个晃动的、穿着诡异黑色斗篷的人影,他们似乎正围绕着什么东西,进行着某种诡异的仪式!而那“呜呜”声,似乎就是从那中心位置发出的!

就在王大柱极力想要看清那中心是什么时,洞内一个黑袍人似乎若有所觉,猛地抬起头,朝着洞口方向望来!兜帽下,是一双毫无感情、如同冷血动物般的竖瞳!

“不好!被发现了!”王大柱心头巨震,低呼一声!

几乎在同一时间,影先生也脸色大变,猛地一拉王大柱和林红缨:“快走!”

但已经晚了!

咻——! 一声尖锐刺耳的唿哨猛地从洞内炸响,瞬间撕裂了夜的寂静!

整个兰若寺废墟,如同被惊醒的蜂巢,瞬间沸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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