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漕帮据点休整了三日,众人的伤势总算稳定下来。
哑婆子虽然依旧虚弱,但已能偶尔清醒片刻,喝些米汤。梅香说,婆婆底子亏空得太厉害,又强行动用了秘术,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彻底恢复需要漫长的调养。
林红缨生龙活虎,几乎恢复如初,闲不住地在据点有限的院子里练武,引得一些漕帮年轻弟子偷偷围观,啧啧称奇。苏静蓉的内伤好了七八成,气息趋于平稳,但梅香嘱咐她近期不可再与人动手,更不可动用那消耗本源的秘法。
王大柱身上的伤口开始结痂,行动已无大碍。他心中牵挂外界消息,更惦记着京城那刚刚起步就遭遇灭顶之灾的生意。
这日午后,他请赵干前来,详细询问外面的风声。
赵干面色凝重:“恩公,京城那边传回消息,李总督的别院一夜之间化为白地,官府对外宣称是走水(失火),烧得干干净净,无一活口。现在朝廷派了钦差调查李总督贪墨一案,风声很紧。至于…那晚出现的诡异骨船和白色光柱,市井间虽有零星传闻,但都被当作无稽之谈,无人深究。”
王大柱默默点头,这在他的预料之中。巡幽使的存在,显然超乎寻常,官方必然掩盖。
“我们原来的宅子和铺面呢?”
“都已经被官府查封了。不过…”赵干压低声音,“按恩公之前的吩咐,咱们的织布工坊设在城南,相对独立,暂时未被波及。只是没了主事的人,原料进不来,货也出不去,已经停工了。里面还有几十个咱们从王家沟带来的熟练工和他们的家眷,现在人心惶惶,被官府的人看着,也不让随意出入。”
王大柱心中一紧。那工坊是他心血所在,更是几十个跟着他背井离乡来京城讨生活的乡亲们的指望。停工一日,损失巨大且不说,那些工人和家眷若被牵连下狱,他良心何安?
“福伯…有消息吗?”王大柱声音有些干涩。那晚混乱,大管家福伯与他们失散,生死未卜。
赵干摇摇头:“暂时没有。我们的人悄悄打探过,官府公布的死者名单里没有福伯,或许…或许老人家吉人天相,躲过一劫。”
王大柱叹了口气,知道这希望渺茫。眼下,能保住工坊和那些工人,才是当务之急。
“赵兄弟,能否想办法联系上工坊里的人?或者,疏通一下关节,至少保证里面的人不被为难,有基本的口粮?”
赵干面露难色:“恩公,现在盯着这事的人不少。李总督倒台,空出来的肥缺和产业,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那工坊虽然不大,但出新布的速度和品质惊人,早就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如今顶着‘逆产’的名头,想插手不容易。不过…”他顿了顿,“若是恩公信得过,我们漕帮可以暗中使些力气,送些粮食进去,安抚住里面的人,应该还能办到。”
“那就拜托赵兄弟了!”王大柱起身,郑重一揖。雪中送炭,恩情更重。
“恩公折煞小人了!”赵干连忙避开,“帮主有令,恩公的事就是我漕帮头等大事!我这就去安排!”
赵干走后,王大柱独自在房中踱步。京城是暂时不能回去了,至少明面上不能。但工坊不能一直停工,那些工人不能一直被困。必须想办法破局。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码头熙攘的景象,脑中飞速运转。李总督倒台,原有的官场平衡被打破,必然有新的势力上台。谁能接下这个烂摊子?谁又会对他的新式织布技术感兴趣?
或许…可以从漕帮这边入手?雷万钧在运河沿线势力庞大,人脉广阔,或许知道些什么。
正思索间,芸娘端着一碗参汤轻轻走进来:“相公,你伤还没好利索,别太劳神了。这是梅香妹妹特意熬的,快趁热喝了。”
看着芸娘温柔担忧的眼神,王大柱心中一暖,接过汤碗:“辛苦你们了。”
“我们没什么辛苦的,倒是相公你…”芸娘欲言又止,眼圈微红,“那晚真是吓死我们了。”
王大柱放下汤碗,轻轻握住她的手:“都过去了。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吗?放心吧,相公不会那么容易倒下的。”
芸娘靠在他身边,低声道:“我知道相公本事大,可京城这么危险,我们…我们不如回王家沟吧?有婉娘姐姐在,有家里的基业,平平安安的不好吗?”
王大柱何尝不想回去?但他知道,有些路,一旦踏上,就很难回头了。幽钥的秘密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巡幽使不会轻易放过他。躲回王家沟,或许能得一时的安宁,却可能将灾祸引回家乡。更何况,他心中那股来自现代的不甘平庸的劲儿,也让他不愿就此退缩。
他拍了拍芸娘的手背,柔声道:“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京城这盘棋,我们刚刚落子,不能就这么认输。工坊里还有那么多乡亲等着,漕帮为了我们付出了那么大代价,这份情,得还。”
芸娘抬起头,看着相公眼中闪烁的坚定光芒,知道自己劝不动,只好轻声说:“那…相公你一定要小心。我们都指着你呢。”
这时,林红缨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相公!赵干说能送东西进工坊?能不能捎个信进去,让里面的人别慌?告诉他们,咱们没事,迟早回去!”
苏静蓉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清冷的声音响起:“当务之急,是弄清楚现在京城是谁在主持清查李逆产业。若能找到关键人物,或可寻得一线转机。”
王大柱看着眼前的几位娘子,虽然性格各异,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支持和帮助他。他心中顿时充满了力量。
“红缨说得对,要稳住工坊里的人心。静蓉的提醒也很关键。”王大柱目光扫过三人,“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赵干送粮进去时,可以捎个口信,就说东家安好,让大家稍安勿躁,工钱绝不会少。另外,请赵兄弟帮忙,尽量打听一下朝廷派来的钦差以及可能接手相关事务的官员信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我们的织布机和新式织法,就是最大的筹码。只要有机会,未必不能在这乱局中,重新撕开一道口子!”
当务之急,是养精蓄锐,等待时机,并利用漕帮的信息网,尽可能地了解外界的风云变幻。
暗流汹涌的京城,他王大柱,迟早还要回去!而那几十台沉默的织机,将是他重返战场的重要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