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宸摆了摆手,此刻并非追究之时。
他看了一眼被制住的黑衣人活口,又瞥了一眼那棕熊的尸体,最后目光落在四皇子身上,语气不容置疑:“四弟,立刻派人封锁此地,详查棕熊来源与箭矢来历。”
“长风,你派人护送沈小姐及沈公子、林家表兄即刻回营,传召太医全力救治!”
“孤随后便到。”
“是!”长风领命。
沈砚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担忧,知道此刻救治妹妹最为紧要。
他小心地将沈昭月打横抱起,林瑾轩与林瑾瑜一左一右护持,在侍卫的簇拥下,迅速朝着猎场大营的方向疾行而去。
原地,只剩下萧景宸、长风、心思各异的四皇子及其部下,以及一具熊尸,一支冷箭,一个活口。
萧景宸此时面沉如水,眼底深处,是酝酿已久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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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合,秋猎场的喧嚣早已被一片肃杀的死寂取代。
旌旗在晚风中无力地垂落,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与山野间的草木清芬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味道。
沈砚抱着昏迷不醒的沈昭月,一路疾奔。
他的锦袍下摆沾染了泥土与暗红的血渍,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三分讥诮的俊脸上,此刻只剩下冰雪般的冷厉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惶。
他臂弯中的妹妹,脸色苍白如纸,唇边蜿蜒的血迹刺目惊心,软绵绵地倚靠着他,仿佛一只折翼的蝶。
“让开!全都给我让开!”
沈砚的嘶吼声划破了紧张的空气,沿途的侍卫、官员纷纷避让,惊愕地看着状若疯狂的沈少卿。
他径直冲到了皇帝所在的主帐之外,守卫的御林军认得他。
又见他怀中抱着显然身受重伤的沈家小姐,不敢阻拦,立刻掀开了帐帘。
帐内,皇帝正与几位重臣商议事务,沈珩赫然在列。
听到动静,众人齐齐望来。
沈珩一眼看到儿子怀中脸色惨白、唇角残留着刺目血迹的女儿,只觉得眼前一黑,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形都晃了一晃。
“太医!传随行太医!”
沈珩早已失了平日的沉稳,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过来,看到女儿这般模样,这位在朝堂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丞相,声音都在发颤。
他伸出手,想碰触女儿,又怕加重她的伤势,那只手悬在半空,微微颤抖。
皇帝闻讯,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龙颜震怒之余,亦带着关切:“快!将沈家丫头抬到朕的营帐旁,所有太医即刻前去诊治!务必救醒昭月!”
立刻有内侍上前,想从沈砚手中接过沈昭月,却被他侧身避开。
“不必,我来。”沈砚的声音沙哑,抱着妹妹,步履坚定地走向临时辟出的医帐。
他的目光扫过闻讯赶来、面色各异的群臣,尤其在看到镇国公周震山父子时,眼神冷得能冻死人。
医帐内,灯火通明。
随行的两位太医早已候着,小心翼翼地将沈昭月安置在软榻上,开始诊脉、查验伤势。
沈珩守在榻边,眉头紧锁,林婉柔得到消息后几乎晕厥,正被徐嬷嬷搀扶着赶来,帐内帐外,一片压抑的忙乱。
帐外空地上,火把噼啪作响,映照着众人凝重的面孔。
沈砚将妹妹安置妥当,深吸一口气,转身走了出来。
他在皇帝面前撩袍跪下,姿态却是前所未有的挺拔:“陛下,臣,大理寺卿沈砚,禀报遇刺详情。”
皇帝面色阴沉,示意他起身回话:“讲!”
“臣与舍妹,以及林家两位表兄,在林中遭遇数十名黑衣死士伏击。”
沈砚语速平稳,条理清晰,唯有紧握的双拳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对方训练有素,下手狠辣,目标明确,直指太子殿下与舍妹。”
“幸得太子殿下侍卫长风,以及臣之表兄林瑾瑜武艺高强,奋力搏杀,已将刺客尽数歼灭。”
他顿了顿,补充了最关键的一点:“仅留一名活口。”
“已被臣卸了下巴,防止其吞毒自尽,现已交由侍卫看管,等候陛下审讯。”
“数十名死士?!”皇帝勃然大怒,声音如同闷雷滚过天际。
“好!好的很!”
“在这皇家秋猎之地,竟有人能安排如此规模的刺杀!”
“当朕是死的吗?!”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周围侍立的禁军、内监无不噤若寒蝉,文武百官纷纷垂首,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就在这时,长风推着太子的轮椅,与四皇子萧景明一同到来。
太子的脸色比平日更显苍白,薄唇紧抿,膝上搭着的薄毯沾染了些许草屑尘土,显是经历了一番波折。
他一到场,目光便先落在了医帐方向。
虽然隔着帐帘,但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担忧与戾气交织翻涌。
“父皇。”
太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冷静,“儿臣在林间遇刺,幸得沈小姐舍身相救。”
“以及四皇弟及时带侍卫赶到,击杀突然出现的黑熊,方得以脱险。”
四皇子萧景明连忙上前一步,他身上锦袍也有些凌乱,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余悸,躬身道:“启禀父皇,儿臣……儿臣本是带着侍卫在附近狩猎。”
“听闻野兽吼叫声赶来,正看到那巨熊扑向太子皇兄和沈小姐,情急之下便命侍卫放箭……”
“没想到,没想到沈小姐还是为了护着皇兄受伤了……”
他话语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后怕。
皇帝的目光在太子和四皇子之间扫过,最终落在太子身上:“刺客之事,你可有线索?”
萧景宸垂下眼睫,掩去眸底深处的冰寒:“回父皇,刺客皆为死士,身上并无明显标识。”
“但其配合默契,战术刁钻,非寻常匪类所能为。且……”
他微微抬眸,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掠过面色沉凝的镇国公周震山,“且他们出现的时机、地点,恰好卡在儿臣与沈小姐落单之时。”
“若非早有预谋,难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