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蝉鸣尚未达到鼎沸,南皮城在有条不紊的运转中,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曹操的使者,治书侍御史满宠。
消息传来时,张圣正与徐元、蒋琬核查新一批派往兖、豫地区“游学士子”的名单与使命。听闻满宠到来,徐元眉头微蹙:“主公,曹操刚定淮南,便急遣满伯宁这等干吏前来,恐非善意。”
蒋琬亦道:“必是为玉玺之事,或为试探我军虚实动向。”
张圣放下名单,神色平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且看他曹孟德,欲行何事。请满侍御史正厅相见。”
镇东将军府正厅,威仪肃穆。张圣端坐主位,徐元、蒋琬陪坐左右。满宠一身风尘仆仆的官袍,步履沉稳地走入厅中,他面容刚毅,眼神锐利,虽为使者,却不卑不亢,依礼参拜。
“外臣满宠,奉曹司空之命,拜见张镇东。”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满侍御史远来辛苦。”张圣虚扶一下,“曹司空甫定淮南,便遣使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满宠直起身,目光平视张圣:“司空平定国贼袁术,获传国玉玺,此乃上天眷顾汉室之兆。陛下闻之,甚为欣慰。司空心念镇东乃国之栋梁,同朝为臣,特命宠前来,一来告知此喜讯,二来……”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陛下与司空,感念镇东镇守北疆之功,特加封镇东为‘邺侯’,增食邑千户。并闻镇东雅好文事,司空特将缴获之袁术府库中所藏,蔡伯喈先生部分散佚书稿,命宠一并送来,聊表心意。”
加封侯爵是虚,送上蔡邕书稿,却是实打实的攻心之举!谁人不知蔡琰如今就在张圣府中?此举看似示好,实则暗藏机锋,既点出曹操“奉天子”的正统地位,又试图以蔡邕遗稿来扰动张圣内宅,更隐含一层意思:你张圣看重的人才、珍宝,我曹操亦能予取予求。
徐元、蒋琬面色皆是一凝。此计颇为阴损,若张圣拒受侯爵,便是不尊天子;若欣然接受,则等于默认了曹操“代天封赏”的权威。而那蔡邕书稿,更是接与不接,都难免在蔡琰心中留下芥蒂。
厅内一时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张圣身上。
张圣面色不变,甚至嘴角还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他并未去看那诏书,而是目光温和地看向满宠:“曹司空有心了。陛下厚恩,圣感激不尽。然,圣起于微末,赖将士用命,百姓支持,方有尺寸之功,实不敢当此厚爵。况如今河北初定,百废待兴,袁绍窥伺于侧,圣更当兢兢业业,以安黎庶,岂敢先受爵禄而忘忧劳?此封赏,圣心领,然实不敢受,还请满侍御史回禀陛下与司空,恕臣僭越之罪。”
一番话,谦逊有礼,却绵里藏针。不受爵禄,并非不尊天子,而是因为忧心国事,责任重大,反而将了曹操一军。你曹操在后方加官进爵,我张圣在前线栉风沐雨,谁更忠心王事?
满宠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显然没料到张圣拒绝得如此干脆又滴水不漏。
张圣不等他开口,继续道:“至于蔡先生书稿……”他目光转向那卷帛书,语气带着一丝感慨,“伯喈先生一代大儒,文章华国,其作散佚,实乃文坛憾事。曹司空能寻回部分,功德无量。文姬(蔡琰)如今在我府中,整理典籍,传承文明,此稿于她,确是雪中送炭。圣,代文姬谢过司空美意。此乃私谊,圣感念于心。”
他巧妙地将“公”与“私”分开。公事上,我不受你的封赏;私谊上,我感谢你送回蔡邕遗稿。既全了蔡琰的心愿,又不堕自身气势。
满宠深深看了张圣一眼,知道在此事上已无法讨得便宜,便不再纠缠,拱手道:“镇东高义,宠必当回禀司空。”他话锋一转,“此外,司空还有一言,让宠转达。司空言道,天下纷扰,皆因纲纪不振。今逆贼已平,正当同心协力,共扶汉室。望镇东能体察此心,勿生嫌隙,以致亲者痛,仇者快。”
这是赤裸裸的警告和稳住张圣的言辞了。
张圣朗声一笑:“司空多虑了。圣之心,天地可鉴,唯在安民保境,匡扶汉室。只要无人犯我疆界,害我百姓,圣自当与各方和睦共处。然,若有宵小之辈,以为我渤海可欺,则我麾下数万儿郎手中刀枪,亦非摆设!”
最后一句,已是锋芒毕露。
满宠脸色微变,不再多言,拱手告辞。
送走满宠,徐元抚掌道:“主公应对,恰到好处!既未授人以柄,又显我渤海气节!”
蒋琬也道:“满宠此人,刚毅沉着,乃曹操心腹。他此来,试探之意明显。主公强硬中不失分寸,想必曹操得知,也需重新掂量。”
张圣冷哼一声:“曹操想凭一纸空文和些许书稿就稳住我,未免太小看我张圣了。他如今重心在消化淮南,稳定许都,短时间内无力北顾,这才行此缓兵之计。”他看向蒋琬,“公琰,派往兖豫的人,要加快进度。我们要让曹操知道,他的后院,并不安稳。”
“诺!”
处理完外交纷争,张圣心中记挂蔡琰,便带着那卷蔡邕书稿去了文渊阁。
蔡琰正在校勘典籍,见到张圣,起身相迎。当张圣将书稿递到她面前,说明缘由时,蔡琰先是一怔,接过书稿的手指微微颤抖。她轻轻抚摸着那熟悉的字迹,眼圈瞬间红了。
“父亲……”她低声呢喃,泪水无声滑落。良久,她才稳住心绪,对着张圣深深一福,“妾身,谢过主公。”
“不必谢我。”张圣扶住她,“此乃曹司空‘美意’。不过,文姬,你要记住,无论外界如何,你在我心中,便是这文渊阁之主,是传承文明的使者,而非任何政治博弈的筹码。”
蔡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带着无比的坚定:“妾身明白。主公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这些书稿,是父亲的遗泽,亦是主公为我争取而来。琰,知道该如何做。”
看着她重新恢复沉静与坚强的面容,张圣心中欣慰。他知道,曹操这番算计,非但没有离间成功,反而让蔡琰的心更加靠近了自己。
是夜,许都方面通过特殊渠道传来密报。满宠回报后,曹操于司空府内沉默良久,最终只对左右心腹叹了一句:“张圣,非池中之物,不可以寻常诸侯视之。” 同时,密报提及,曹操似乎开始着手整顿内部,尤其是对许都朝廷中一些与外界暗通款曲的官员,展开了秘密调查。
张圣看着密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风暴,就要来了。只不过,这次的风眼,或许不在我南皮,而在你许都了,曹孟德。”
他走到窗前,望着南方许都的方向。外交的试探已然结束,接下来,将是更加隐蔽而激烈的暗战。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不仅要防守,更要主动将这场风暴,引向对手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