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掌印落下。
一人影已至。
没有人看清洪七是何时动的。
他只一闪,便到了林破竹身侧。
仿佛他本就该在那里,从未离开。
“降龙十八掌之神龙摆尾!”
下一刻,天地间忽然响起一声龙吟。
不是龙吟,是腿风。
洪七转身,如秋叶旋落,如醉汉扶墙,却偏偏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威严。
他的腿扫出时,一只巨大的脚丫子虚影乍现。
一种足以让鬼神退避、让山河失色的气势。
漆黑脚掌印迎了上去。
没有人能形容那一瞬间的交锋——
只听得一声闷响,像是远古的巨钟被撞碎,又像是冰山在烈日下崩塌。
地面裂了。
裂痕如蛛网,却比蛛网更狰狞。
石桌上的酒碗纷纷跳起,泼出的酒液在空气中凝成一片寒雾。
满屋狼藉。
死寂。
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尘埃缓缓沉落。
洪七依旧站着。
衣衫未乱,目光如古井。
纳兰十三的手臂骤然一麻,仿佛被雷殛中的枯木。
骨节深处爆出碎裂的呜咽。
他整个人横飞出去,撞在墙上,砖石簌簌泣落。
他蜷在墙角,喉间腥甜翻涌,眼前只剩洪七的影子——
“操你大爷!臭要饭的,你他娘的又管闲事!”纳兰十三捂着发麻的胳膊,疼得龇牙咧嘴。
昨日被一招“见龙在田”干得七荤八素,狼狈不堪,今日刚恢复七八成,又被这一记神龙摆尾踢得气血翻涌。
关键是,你特娘的几个月没洗脚了?
洪七的脚丫子,一股浓淡适宜的老坛酸菜味。
遭受物理攻击的同时,又受到了精神上的重创。
他瞥见洪七已踏前两步,掌心金芒再次亮起,显然还要乘胜追击,纳兰十三哪敢再硬撑。
“臭要饭的,你他妈别欺人太甚!”
纳兰十三捂着发麻的胳膊往后急退,目光扫过庭院角落,见两个丐帮弟子正扶着受伤的同伴,眼底骤然闪过一丝阴狠。
纳兰十三猛地探出手,指尖灵力暴涨,两道漆黑气丝窜出,瞬间凝作锁链虚影,缠向那两个丐帮弟子的脚踝。
“小心!”
洪七怒喝。
他抬掌,却迟了半步——那锁链刚缠上脚踝,便猛地收紧,两个弟子惨叫着被摄了过来,重重砸在地面上。
纳兰十三双手扣住两人后颈,将人死死挡在身前:
“臭要饭的,来呀!你那降龙掌不是很牛逼吗?神龙摆尾?你他妈摆呀!用力摆!”
洪七的脚步钉在原地,掌心金芒明灭不定,喉间挤出两个字:
“无耻!”
“什么踏马无齿有齿!”
纳兰十三啐了一口,扣着人质后颈的手又紧了紧,“等三日之后,我家家主宰了柳长风那匹夫,再来收拾你们这些叫花子!
这几日,好好享受生活吧!”
“对了,还有光杆家主昊天兄,还有破竹大贤之子,你们也要天天开心哟……
对了对了,还有一件事,你们的那条狗,是被我废掉的……”纳兰十三的目光又转向了林昊天和林破竹,指了指晕倒在血泊之中的来福。
话没说完,他突然发力,将身前两人砸向洪七,如炮弹般。
与此同时,借着转瞬的空档,纳兰十三疾退而去,如离弦之箭,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洪七已收了掌力,接住两人。
望向纳兰十三消失的方向,枯瘦的手,攥得发紧,几乎可以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金芒在脚掌心暗了又亮,终是没追。
庭院里静得可怕,只有墙砖簌簌落地的轻响,和受伤弟子压抑的痛哼。
柳家仆从缩在廊下,目光扫过林破竹时,再没了先前的恭敬,只剩躲闪与埋怨——若不是这两人,家主怎会被纳兰雄逼到决斗的地步?
家主一旦有什么闪失,柳家的天便塌了。
林昊天也是面有惭愧之色,刚要说些什么。
柳文砚便开口了:“林伯父,破竹兄弟,此事怪不得你们,你们勿需介怀……”
“柳兄不必多言。”林破竹打断他,“祸是我林破竹惹的,柳家因我卷入了这场因果,我会负责到底,在事情没有解决前,我没道理再留在这里。”
林疏月脸色也不好看,却还是轻声道:
“竹弟说得对,我们不能再给柳家添麻烦了。”
柳文砚还想再劝,可看着林破竹眼底的坚定,再看看周围仆从那躲闪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剩一声长叹。
柳家家主柳长风也是叹了一口气,没有挽留。
洪七上前一步,枯瘦的手掌重重拍在林破竹肩头:
“小子,够种!是条汉子!”
他顿了顿,“既然决意要走,便跟我丐帮走。
咱丐帮不比柳家,没宽敞屋宇歇脚,没大鱼大肉解馋,更没好酒好菜招待,但我洪七在一日,就敢保一日——有我一口糙粮,绝不会让你林兄弟、还有林家主饿着肚子!”
林破竹闻言,只沉沉点了下头,没多言语。
他小心托稳怀里的来福,调整了下姿势,率先抬步朝着柳家院门走去,背影挺得笔直,没半分拖泥带水。
林昊天与林疏月默不作声地跟上,一行四人,跟着洪七,踏出柳家院门,将满院的沉默与埋怨,抛在了身后。
刚转过巷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清脆的女声:“等等!你们等等!”
几人闻声回头,只见柳寒烟提着裙摆快步跑来,鬓发微乱,额角沁着细密的薄汗,手里紧紧攥着个素色布包。
她冲到林破竹面前,弯着腰大口喘气,却仍急着开口:“破竹,我跟你一起走!”
林破竹抱着来福的动作猛地一顿,眉头下意识蹙起:“寒烟姑娘,此去前路凶险,你……”
“你什么你,大笨蛋!”柳寒烟直接打断他,脸颊泛起红晕,连耳尖都红了,“我已是你的人了,你不会不认吧?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去哪,我便去哪,往后你可得好好待我,不准欺负我哦!”
这话来得突然,林破竹抱着来福的胳膊瞬间僵住。
他抬眼看向身前姑娘泛红的耳唇,亮晶晶的眼,喉结滚了滚,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疏月连忙上前,轻轻拉了拉柳寒烟的衣袖,声音里满是担忧:
“寒烟妹妹,你这又是何苦?
我们去投丐帮,往后少不了风餐露宿,日子定然清苦,况且纳兰家的人还在暗处盯着,随时都可能遇到危险……”
“我不怕!”柳寒烟往前半步站定,抬眼望向林破竹时,眸光闪亮,“那日我被村匪接住,险些被污了身子,是破竹不顾性命冲进来救我——他那时不怕,我现在也不怕!”
林破竹胸腔里像是被暖流漫过,先前的顾虑与犹豫渐渐散了。
他没再多说什么,只缓缓点头,眼底已透出明确的决意。
……
一行人随洪七至丐帮总坛,落脚处是座规整院落,虽不奢华,却也干净敞亮。
洪七引着众人行至西跨院,指了指三间相邻的木屋,道:
“此地虽简陋,却能遮风避雨。
林家主可居左屋,疏月姑娘与寒烟姑娘共居右屋,破竹兄弟携来福暂住中屋,先将就几日。”
林破竹心中自有计较:
丐帮弟兄多以城隍庙为栖身之所,甚者幕天席地,蜷于街角屋檐下。
如今能腾出这三间带顶的屋子,已是洪七费了极大心力的安排。
他当即拱手作揖,语气诚恳:“洪兄费心了,此等住处已属难得,我等断无挑剔之理。”
……
翌日,林昊天早早起来,满眼血丝,显然没有睡好。
从林家家主,一夜之间沦为乞丐,驱逐出族谱,一下子从天堂掉到了地狱,谁又能处之泰然?
忽然,他看见一个身影在那里舒展筋骨, 他的眼睛瞪得老大,仿佛见了鬼一般,“来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