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被悄然破获的间谍案，在学生中未掀起任何波澜，军训依旧按部就班地进行。
只是虞小满发现，差不多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她都没有再看到陆怀瑾的身影，负责他们连队的教官也换成了一名姓罗的年轻军官。这种变化无声无息，却让虞小满隐隐感觉到，水面之下似乎发生过什么，又已然平息。
一直到军训最后一天。
这是军训最后的夜晚。白日的酷热渐渐消散，夜空如墨染般铺开，星斗满天，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训练场上燃起了几堆熊熊的篝火，橘红色的火焰跳跃舞动，噼啪作响，给所有被烈日和汗水洗礼了十几天的年轻面孔都镀上了一层柔和而温暖的光晕。
气氛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热烈。即将结束的艰苦训练和即将到来的分别，让这群年轻人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有解脱的欢欣，也有淡淡的不舍，更有对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的憧憬。一种青春的、集体性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漫、发酵。
欢聚开始前，先进行了军训优秀标兵的表彰仪式。
虞小满这个时候才看到再次出现的陆怀瑾。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军装，身姿挺拔如松，站在篝火映照的光影交界处，面容显得更加深邃冷峻。他手里拿着名单，沉声念出的名字大多在情理之中——那些训练格外刻苦、动作标准或是在某些方面有突出表现的学生。
表彰仪式简短而庄重。结束后，真正的欢聚才算正式开始。
各连队围坐成一个个圆圈，中间的空地成了临时的舞台。学生们难得彻底卸下了纪律的枷锁，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像煮沸的水一样热闹。平时严肃的教官们也暂时收起了板正的面孔，有的被起哄着表演虎虎生风的军体拳，有的扯开嗓子唱起了铿锵有力、带着泥土味的军歌，引来阵阵喝彩和更热烈的起哄。
虞小满坐在人群里，看着这充满原始活力与真诚的场景，嘴角也不自觉地带着浅浅的笑意。周晓薇和李曼在一旁兴奋地交头接耳，讨论着哪个教官唱歌更有味道；苏晴则一如既往地优雅，但也在卖力地给每一个上台表演的同学鼓掌。
篝火噼啪作响，跃动的火光映照着每一张年轻而兴奋的脸庞，空气中混合着青草、泥土和燃烧木材的特殊气味。
最后的集体游戏——击鼓传花，将气氛推向了最高潮。
所有学生围坐成一个大圈，一颗用红纸精心扎成的大红花在人群中飞快传递。鼓声密集如雨点，牵动着每个人的神经，制造着紧张又期待的氛围。
艺术系的同学们自然气定神闲，甚至隐隐期待着一展身手。而其他理工科、文科系的同学则大多面露紧张，在这个需要即兴展示自我的环节显得手足无措。不少人生怕花落自家，拿到手就像烫手山芋般急忙甩出，甚至有紧张过度的同学失手将花掉在地上，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和更急促的鼓声催促，场面热闹又滑稽。
第一次鼓声骤停，红花恰好落在艺术系的张丹丹手中。她落落大方地起身，即兴表演了一段柔美的民族舞，身段婀娜，舞姿翩跹。尤其最后那个干净利落、稳稳当当的一字马，瞬间惊艳全场，引得不少男生看得目不转睛，掌声格外热烈。
第二次，红花戏弄般地停在了一个机电系的憨厚男生手里。他涨红了脸，摸着后脑勺，窘迫得连连摆手说自己什么都不会，五音不全四肢僵硬。在大家“不依不饶”、充满善意的起哄声中，他竟心一横，将帽子一摘，后退几步助跑，一个略显笨拙却充满了青春力量感的后空翻完成了！虽然落地时晃了一下，但那豁出去的劲儿和蓬勃的朝气，赢得了满堂喝彩。
虞小满抱着膝盖，完全是一副安全看戏的心态，看得津津有味。见到那男生说翻就翻，她也跟着大家用力鼓掌，唇角弯起，眼中带着一种近乎 “慈祥”的欣赏和感慨：年轻人果然是有活力啊，弟弟果然是弟弟，真实又可爱。想想上一世娱乐圈那些被包装得精致却时常显得“肌无力”的男艺人，哪还有这般鲜活的、毛茸茸的朝气？
她这份毫不掩饰的、带着点“长辈”般俯瞰意味的欣慰表情，一丝不落地被不远处的陆怀瑾尽收眼底。
他轻抿着下唇，眼眸在跳跃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愈发漆黑深邃。心中莫名地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计较：喜欢这样的？那个后空翻动作根本不到位，核心力量不足，落地稳定性也差。若是他来……他能做得更标准、更利落，甚至加上更高难度的动作。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自己就先怔了一下，随即暗自失笑摇头。他这是在干什么？居然下意识地在和一个十八岁的毛头小伙子比较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这实在不像他平日的作风。
然而，虞小满那置身事外的悠闲并没持续多久。正所谓风水轮流转，上一位女生接到花时太过慌张，失手掉落在地。虞小满恰坐在旁边，下意识地俯身帮忙捡起。就在她刚拿起那朵大红花的瞬间——
咚！
鼓声戛然而止。
全场的目光，连同那跳跃的篝火，齐刷刷地聚焦在她和她手中那朵无比显眼的红花上。
一刹那的寂静之后，起哄声、掌声、口哨声如同海啸般爆发出来，音浪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澎湃！几乎所有人都带着更大的期待和好奇看向她——这位平时气质清冷、不显山不露水，却在今晚注定要惊艳全场的女生，还会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虞小满拿着那朵仿佛突然变得滚烫的红花，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无奈地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些许措手不及的苦笑。她本能地想推拒，目光求助似的扫向教官所在的方向。
就在这时，陆怀瑾低沉而清晰的声音通过他手中的喇叭传了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公事公办的意味：“积极参与集体活动，也是军训表现的重要一环。”
这句话，瞬间将她彻底架了起来，再无退路。
虞小满看向陆怀瑾，恰好捕捉到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类似看好戏的神情。一股莫名的窝火窜上心头：陆怀瑾，今天就让你开开眼，睁大你的钛合金狗眼好好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顶流实力！
与之前一些同学的扭捏作态完全不同，虞小满一旦决定上场，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发生了变化。她落落大方地走到场地中央，那份自然而然的自信与沉稳，竟然让喧闹的现场不自觉地安静了下来，大家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她站定，目光从容地扫过周围一张张充满年轻和期待的面孔，最后与远处陆怀瑾那双深沉难辨的目光有一瞬短暂的交汇。
她微微颔首，对着一旁抱着吉他的教官轻声请求，声音通过寂静的空气清晰地传到前面几排人的耳中：“教官，劳烦借一下吉他。我演唱一首《再见吧，妈妈》，献给所有的教官和战友们，感谢这些天的教导与陪伴。”
《再见吧，妈妈》！这首七十年代末诞生、在八十年代军营中广为流传的经典曲目，旋律深情又带着军人的豪迈与坚毅，她稍加思索，觉得没有比这更契合当下场景和氛围的了。
同学们看到虞小满居然还要自弹自唱，纷纷低声议论起来，惊讶又期待。就连被借吉他的教官也很是诧异，但还是立刻将吉他递了过去。
只见她毫不忸怩，直接席地而坐，将吉他熟练地抱在怀中，低头轻轻拨动琴弦试了几个音。简单的动作，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业范儿。就这么一个准备动作，已然让许多人收起了玩笑的心态。
当她开口唱出第一句“再见啊妈妈，军号已吹响，钢枪已擦亮，行装已背好，部队要出发……”时，那清澈悦耳、却又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醇厚与穿透力的嗓音，像一股清泉，又像一道暖流，瞬间涌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整个喧闹的场地仿佛真的被按下了静音键。
篝火噼啪声、风声、虫鸣声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她那深情而饱满的歌声在夜空中回荡。更打动人的是那歌声中蕴含的真挚情感——没有刻意煽情，却将战士告别母亲、奔赴战场的复杂心绪，那种铁血下的柔情、坚毅、不舍、决然与担当，表达得淋漓尽致，每一个字都仿佛轻轻地敲在人的心坎上。
这哪里像是一个大一新生在表演？这分明是浸淫舞台多年的歌唱家才有的气场、控制力和感染力！
副歌部分“啊，啊，我为妈妈擦去泪花……看山茶含苞欲放，怎能让豺狼践踏”，歌声愈发激昂饱满，情感澎湃而出，却又被控制得恰到好处，没有丝毫的嘶喊，只有澎湃而克制的力量。许多学生，尤其是那些同样离家参军、感同身受的教官们，眼眶都不自觉地湿润了。就连一贯带着些优越感和骄傲的李曼，也听得怔住了，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虞小满完全沉浸在了歌声里，这是她前世融入骨血的本能。她没有刻意炫技，只是用最真挚的情感去演唱，却已然征服了全场。
陆怀瑾站在原地，身体绷得笔直。他深邃的目光紧紧锁着场地中央那个被篝火光芒笼罩、仿佛在发光的身影，握着喇叭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他知道她唱歌好听，在歌舞厅就见识过。可是此刻，在这旷野之下，篝火之旁，她的歌声竟能拥有如此纯粹而震撼人心的力量，仿佛能直接触及灵魂深处。
这一刻的她，耀眼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难道真如她所说，天赋？天才？陆怀瑾生平第一次怀疑了自己的直觉。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似乎还在夜空中盘旋。
场上陷入了短暂的、极致的寂静。随即，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猛然爆发出来，经久不息！“太好听了！”“再来一个！”“虞小满！虞小满！”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气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
“虞小满”这个名字，伴随着这首惊艳四座的《再见吧，妈妈》，在这个星光与篝火交织的夜晚，彻底印刻在了八五级所有参训新生的脑海里。
她一战成名。
虞小满在一片沸腾的欢呼声中，微微鞠躬，脸上带着从容淡定的微笑，平静地走回原地，仿佛刚才那个用歌声撼动全场的人不是她。
舍友们立刻激动地围了上来：“小满！你太厉害了！你唱歌怎么这么好听！我都听哭了！”周晓薇抓着她的胳膊摇晃。
“你居然还会弹吉他！深藏不露啊！”李曼的语气里充满了惊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苏晴也笑着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有了虞小满珠玉在前，后面再上场表演的同学，即便同样精彩，也难免显得有些索然无味了。除了法律系另一位高材生，也弹唱了一首吉他曲，嗓音清澈，吸引了不少女生的目光，但终究未能再现方才那种震撼全场的效应。
篝火渐熄，星光依旧。
军训在歌声与欢笑中正式落幕。但属于虞小满的传说和那夜惊艳了时光的歌声，却在大一新生中刚刚开始流传，成为这个夏天最难忘的记忆之一。而端坐一旁的陆怀瑾，目光始终深沉，无人知晓他此刻内心的波澜。
为期两周的军训终于在最后的欢声笑语中落下了帷幕。
此时训练基地里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情感，既有解脱的轻松，也有淡淡的不舍。许多同学，尤其是女同学，纷纷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写着真挚话语的信笺，羞涩又勇敢地塞到自己敬佩或喜欢的教官手里。
在这个质朴的年代，学生对教官的情感更多的是尊敬、崇拜与感激。
信里的内容无外乎是“感谢教官的严格要求”、“学习到了军人作风”、“祝您一切顺利”等真诚的祝福。
就连一向骄傲的李曼，也大大方方地走到总指挥陆怀瑾面前，将一封字迹工整的信递到他手中，并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眼神里是纯粹的敬重。
以陆怀瑾出众的样貌、冷峻的气质以及在训练中偶尔流露出的细致关怀，他收到的信笺数量远比其他教官要多得多。
他面色如常地一一接过，礼貌地点头致谢，动作标准却透着疏离，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例行程序。
然而，当他收完最后一封信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精准地投向了站在人群稍外围的虞小满。
她就那样安静地站着，看着眼前这充满温情的告别场面，自己手里却空空如也。
陆怀瑾的目光太过专注，虞小满很快便察觉到了。她疑惑地抬眼回望过去，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陆怀瑾见她毫无反应，眉头几不可查地轻蹙了一下，眼神依旧定定地看着她，甚至微微抬了下下巴，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中那叠信笺，然后又看向她空着的双手。
那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我的呢？
虞小满先是茫然，随即在他那近乎执着的注视下，忽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他这是在……跟自己要信呢？
这个认知让她一时之间有些愕然，又觉得有些好笑。这位冷面阎王似的总指挥，收了那么多真情实感的“告白信”，居然还会在意她这一份？
两人就这么隔着几步的距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陆怀瑾是满怀期待又强装镇定，虞小满则是意外之下带着点哭笑不得。空气仿佛在他们之间凝固了，一种微妙又尴尬（的氛围悄然弥漫。
虞小满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里面除了一条手帕，空空如也。
她根本没有准备这些东西，况且他们上一世都是加微信···谁还写信啊···
她看着陆怀瑾那副“你不给我就不挪眼”的架势，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在全场并未完全散去的人群注视下，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上他深邃的目光，语气带着几分坦诚的无奈和歉意，低声道：“陆教官……抱歉，我没准备信。”
陆怀瑾眼底那丝期待的光亮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去，唇角微微抿紧，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周身的气压仿佛瞬间低了几分。
虞小满看着他这副样子，鬼使神差地，又补充了一句，试图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而且……我觉得，我想说的话，可能当面对您说更合适。”
这句话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湖心，在陆怀瑾深邃的眼眸中漾开一丝几不可察的涟漪。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得让虞小满心头一跳。
半晌，他才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声音恢复了一贯的低沉冷静，甚至比平时更绷紧了些，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你说。”
这简短的两个字，却像带着千钧重量，压得虞小满心头一紧。她大脑飞速运转，几秒的功夫，上一世那些在各种领奖台、发布会场合说惯了的、滴水不漏的“获奖感言”式辞令瞬间涌上心头。
她立刻挺直背脊，拿出最标准、最诚恳的姿态，语气真挚得几乎能去参加演讲比赛：“报告陆教官！非常感谢这半个月来您的悉心指导和严格要求！能有机会接受您的训练，我感到非常幸运！从您身上，我深刻学习到了军人铁一般的纪律和坚韧不拔的意志品质，这对我未来的学习和生活都将产生深远的影响！在此，我要感谢祖国、感谢党、感谢学校给我们提供了这样宝贵的军训机会，让我们得以锻炼体魄，磨练精神！”
她语速平稳，吐字清晰，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无比正确，任谁听了都挑不出半点错处，完全符合一个受到教育后心怀感激的优秀大学生的形象。
然而，这番话听在陆怀瑾耳中，却让他的嘴角微翘，看来这丫头临场应变能力一如既往的强，他想到了第一次追踪她从‘’夜来香‘’出来的时候，脑子反应也是很快。
他看着她那张写满“真诚”和“官方”的小脸，听着那套标准得不能再标准、却也疏离得不能再疏离的客套话，忽然想笑，他忍住了。
几秒钟后，他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却看不出丝毫笑意。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喜怒：“虞小满同学，思想觉悟很高，总结得很到位。”
说完，他不再看她，利落地转身，握紧手中那叠来自其他人的信笺，大步离开。军装背影挺拔依旧。
虞小满站在原地，看着他干脆利落离开的背影，她心里居然有点不是滋味，这次分别，再见就很难了吧，不管怎样，他确实几次三番的救了自己。
第二天一早，军训的喧嚣与汗水仿佛还停留在皮肤上，解放牌大卡车却已轰鸣着将这群褪去一层稚嫩的学生们送回了复旦园。
梧桐叶依旧苍翠，但氛围已然不同，空气里开始弥漫起书本和墨水特有的沉静气息。大学课堂生活，正式拉开了序幕。
军训结束刚好是周六，阳光透过宿舍的玻璃窗，虞小满对着桌上那面小圆镜仔细端详，脸颊和手臂果然晒黑了不少，好在没有脱皮刺痛，她已十分满意。
李曼正兴致勃勃地约大家去南京路逛逛，买点雪花膏擦擦，恢复恢复。
虞小满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你们去吧，我约了朋友，下次再一起。”她并非刻意不合群，只是确有要事在先。
李曼和周晓薇听了只是略感遗憾，并未多想。反倒是苏晴，在一旁轻嗤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人听见：“朋友？你一个小县城来的，在上海能有什么朋友？”话里的质疑和轻视毫不掩饰。
虞小满清晰地听到了，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完全无视了这无聊的挑衅。
她打开自己的旧衣柜，取出那件唯一称得上“亮眼”的鹅黄色连衣裙换上，又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封皮有些磨损的笔记本，仔细地再次确认了里面记录的那个地址。
按照地址寻去，虞小满站在一栋颇具气派的建筑前，微微有些惊讶。
门脸并非想象中那般张扬炫目，而是透着一种老上海式的、低调的奢华。
霓虹灯牌在傍晚尚未完全亮起，但“百乐门歌舞厅”几个艺术字已然显出不俗的格调。厚重的玻璃门两侧站着身穿笔挺制服的门卫。
她之前从李嘉佑的谈吐衣着猜到其家境优渥，开的歌舞厅档次不会低，但亲眼所见，还是超出了预期。这地方看起来消费不菲，且管理严格。
见她走近，一位门卫礼貌地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小姐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居然是预约制。虞小满心下更安定了几分，这种模式意味着客人群体更固定，也更注重隐私，对她而言再合适不过。
她微微一笑，报上早已准备好的化名：“和李嘉佑先生约好的，我叫菲菲。”
“好的，菲菲小姐，请您稍等。”门卫转身进去通传。
不过两三分钟，那扇厚重的玻璃门从里面被推开，李嘉佑亲自快步迎了出来。
他今日穿了一件剪裁合体的浅色衬衫，下身是笔挺的西裤，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更显俊朗倜傥。
看到虞小满，他眼睛明显一亮。眼前的女孩子比上次见面时似乎瘦了些，也黑了些，却更衬得那双眼睛清亮有神。鹅黄色的连衣裙让她像一株迎着阳光的向日葵，清新又夺目，身段似乎也比记忆中更显高挑玲珑。
“菲菲小姐，你可算来了！欢迎欢迎！”李嘉佑笑容热情洋溢，侧身将她请进大厅，“快请进，外面热。”
一踏入歌舞厅内部，虞小满仿佛瞬间穿越了时空。与门外低调的风格不同，内部装修极尽华丽之能事，却又带着85年特有的复古情调。
宽敞的大厅中央是光可鉴人的弹簧木地板舞池，头顶是巨大的、缀满无数小玻璃镜球的旋转灯球，此刻尚未完全转动，但已折射出迷离的光斑。
舞池四周环绕着舒适的卡座，铺着墨绿色或酒红色的丝绒沙发，桌上是小巧的玻璃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正前方是一个不算太高却足够醒目的舞台，深红色的丝绒幕布垂落两侧，一套爵士鼓、一台立式钢琴和几只麦克风安静地立在那里，等待着夜晚的喧嚣。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香水味以及水果饮料的甜香，交织成一种独特而成熟的气息。虽然还未到营业的黄金时间，但已有零星的客人坐在卡座里低声交谈，穿着白衬衫黑马甲、打着领结的服务生托着托盘穿梭其间。
李嘉佑引着她穿过大厅，边走边介绍，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我们这里算是上海滩顶讲究的几家了，来的多是些有头有脸的客人，或是侨胞外商，素质都挺高。
乐队也是请的最好的……”他压低声音，“你在这里唱歌，安全和生活都有保障，绝对没人敢胡乱骚扰。”
他带着虞小满来到后台一间独立的化妆间，虽然不大，但设施齐全，镜子周围亮着一圈灯泡。
“以后这里就给你单独用。至于服装……”他打开一个衣橱，里面挂着不少演出服，从优雅的旗袍到略带时髦感的连衣裙都有，“这些你先看看，不合身或者不喜欢就跟我说，我再让人去置办。原则就是，既要好看，又要保持神秘感对吧。”
李嘉佑把上次和虞小满合同里谈的细节都一一说了出来，他的确很上心，每一样都是按照虞小满的要求做的。
虞小满下意识轻挑眉头，赞许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