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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虞小满,感觉自己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又像是被拧干了水的抹布,浑身上下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干了。她直接瘫倒在那张硬板床上,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欠奉。

身体倒是不累,但心累。那种需要时刻紧绷神经、小心翼翼应对盘问的感觉,比干一天体力活还要耗神。她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阴影,心里一阵烦躁和委屈。

“搞什么啊……” 她无声地哀嚎,“我明明什么出格的事都没干”

“快点开学吧!” 她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渴望离开这个闭塞的小县城。“赶紧离开这里!去省城,去更大的地方!我这一身的才华和好不容易重现的美貌,必须得到更广阔的天地里去发光发亮,而不是在这里提心吊胆地应付莫名其妙的调查!”

晚上吃饭的时候,饭桌上的气氛一如既往。母亲王淑芬看着女儿似乎比平时更疲惫些的脸色,忍不住又一次絮絮叨叨地叮嘱:“小满啊,中午还是要吃饭的呀,一定不能再饿着肚子了! 胃要是饿坏了,那是一辈子的事!” 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心疼。

虞小满心里一暖,压下那点烦躁,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再三保证:“知道妈,我保证按时回家吃饭” 。虞母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的囡囡这几个月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她是看在眼里的。好不容易才瘦下来,气色也好了,可不能再因为饮食不当把身子搞垮了。

晚饭后,虞小满又开始了她雷打不动的“散步”。夜色掩映下,她熟门熟路地拐向了“夜来香”歌舞厅的方向。

如果说穿越过来这糟心经历里还有什么让她觉得顺心甚至享受的事,那无疑就是唱歌了。站在舞台上,被灯光和音乐包围,用歌声掌控全场的感觉,能让她暂时忘记所有烦恼,找回一丝前世身为虞菲菲的自信和光芒。

她本意是能瞒着家里就瞒着,毕竟在保守的小地方,在歌舞厅唱歌算不上什么“正经”职业。她甚至已经打好了腹稿,想好了万一被发现,该如何说服父母的说辞——比如是为了赚大学学费、是为了锻炼胆量等等。

只是没想到,除了那个眼睛毒辣的陆怀瑾和顾临江之外,歌舞厅里那些沉醉于音乐的观众,以及小县城里绝大多数人,根本没有意识到、也不会相信,台上那个光芒四射、歌声动人的女歌手,竟然就是纺织厂老虞家那个曾经胖乎乎、默默无闻的女儿虞小满。

小县城的信息茧房和娱乐匮乏,此刻反而成了她最好的保护色。 她所在的那个厂区家属院圈子,几乎没有人有闲钱和“闲情逸致”经常出入这种场所。这让她得以在两个截然不同的身份间安全切换。

如今高考这个大包袱已经卸下,虞小满更能全身心地投入到唱歌中。她的曲风也变得更加大胆和放得开。

有一晚,气氛格外热烈,台下观众情绪高涨。虞小满心血来潮,将后世那首旋律极其欢快、节奏感超强的《快乐老家》拿了出来。

“跟我走吧~”

“天亮就出发~”

朗朗上口、充满动感的旋律,配上简单直接、积极向上的歌词,几乎瞬间就点燃了全场!这首歌的风格与当下流行的抒情歌曲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扑面而来的新鲜感和感染力。

她只唱了不过三五遍,底下的许多听众就已经能跟着旋律哼唱,甚至到了副歌部分,已经有人能扯着嗓子喊出“天亮就出发~”了!歌舞厅里洋溢着一种简单纯粹的快乐。

虞小满在台上唱着跳着,享受着这种用音乐感染他人的成就感,心情也变得明媚起来。

而她绝对想不到的是,这首从“夜来香”流传出去的《快乐老家》,其魔性的旋律和上口的歌词,传播速度远超她的想象。

甚至在某一天,传到了国安某个科室里,被某个刚参加完联谊活动、意犹未尽的年轻干事无意识地哼了出来……

正伏案工作的陆怀瑾笔尖一顿,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疑虑。这调子……?

转眼间,七月就只剩下最后一天。

午后的阳光炙热而刺眼,虞小满抹了把额上的汗,有些烦躁地将手中的“自制哑铃”——两个装满水的旧玻璃瓶——丢在了墙角。瓶子咕噜噜滚开,水在瓶子里晃荡出沉闷的声响。

这点重量对她来说已经太轻了,最初那点锻炼的新鲜感和挑战感早已消失殆尽。

手臂的肌肉习惯了水的重量,再也无法带来那种酸胀充实的满足感。

她渴望真正钢铁的冰冷质感,渴望能让人龇牙咧嘴却又畅快淋漓的负重量。

“要是现在能买到一副趁手的哑铃就好了,铸铁的,磨砂表面的……”她喃喃自语,随即又推翻了这个想法,“不,最好能有一个健身房,有各种各样的器械,龙门架、划船机、杠铃片……”想到那副光景,她眼里闪过一丝憧憬,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这种现代化的设施,在这个年代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叹了口气,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扑扑的街道。

一种被束缚的憋闷感萦绕在心间。“诶……这日子可真漫长。”什么时候才能放开手脚,光明正大地赚钱,买自己想买的东西,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处处受限,连锻炼身体都得偷偷摸摸、因陋就简。

为了不引起过多的注意,她这段时间的策略是“细水长流”。

她陆续去了文化局,为九首“原创”歌曲备了案。

这些曲子旋律上口,风格贴合这个时代,但又巧妙地融入了一些她前世记忆里的亮点,足够新颖。

其中三首,她已经授权给了“夜来香”的其他驻唱歌手演唱,一来能换些微薄的授权费,二来也是为了以后的奠定基础,她需要自己的歌有一定的传唱力度。

而她的“压箱底”的宝贝,则来自上一世积攒的音乐宝库。

她早已挑选了好几首,甚至精心做了改编,让它们更符合当下的审美,但其核心的惊艳度丝毫未减。

这些歌,她按捺着没有拿去备案,它们是她的秘密武器,是她准备带到上海,与李嘉佑合作时最重要的筹码。

想到李嘉佑,虞小满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上次的会面,虽然顺利签下了合作与保密合同,但那只是一个开始。

李嘉佑看中的或许是她当下展现出的那点“才气”,但她要的远不止是一次简单的合作。她需要一点点地,不动声色地让他意识到,她虞小满的价值,远远超乎他目前的想象。她是一座亟待挖掘的金矿,而他,需要拿出更多的诚意和资源来匹配。

思绪翻涌间,另一件悬而未决的事又浮上心头——高考成绩。

算算日子,也就是最近这几天该公布了。越是临近,她心底深处那根名为紧张的弦就绷得越紧。

自己当时可是在李嘉佑面前夸下了海口,目标是复旦。万一……万一失手了怎么办?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虞小满就猛地摇了摇头,仿佛要把这点不自信甩出去。

“不可能,”她对自己说,语气里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笃定,“我对我自己的成绩有信心。”

那些挑灯夜战的日子,那些反复演算的题目,那些烂熟于心的知识点,都不是假的。

退一万步讲,即便复旦有什么闪失,她也早就做好了第二手准备——上海的师范大学也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无论如何,上海,她去定了。那将是她的新战场,一切野心的起点。

她重新看向墙角的玻璃瓶,目光不再烦躁,而是变得沉静而坚定。暂时的困顿不算什么,她需要的只是时间和一个机会。

一旦机会来临,她必将牢牢抓住。

自从上次和陆怀瑾那场暗流涌动的试探交锋后,虞小满的生活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散去后,反而陷入一种过于平静的异样。

那人仿佛彻底从她的视野里蒸发了一般,再未出现过。反倒是那位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笑意的顾临江,成了“夜来香”的常客。

有几次她登台时,总能瞥见他在台下角落的卡座里,慵懒地靠着沙发,在她唱完时抬手,漫不经心却又目标明确地点上几首歌,出手阔绰。

一次两次或许是巧合,次数多了,虞小满也觉得该有所表示。

这晚,她唱完顾临江点的《夜来香》,下台后便自掏腰包,让侍应生开了一瓶店里新到的、价格不菲的洋酒,给他送了过去。王经理难得看她对谁这么上心,倒是很给面子,在底价上又给她打了个对折。

“先生,菲菲小姐请您尝尝,说多谢您多次捧场。”王经理亲自端着酒笑着说,将琥珀色的酒液推到他面前。

顾临江挑眉,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笑意,他端起酒杯晃了晃:“多谢菲菲小姐”

她不知道的是,这瓶被她用来答谢的、打了五折的洋酒,事后被顾临江状似无意地、反复地、在陆怀瑾面前提了整整三次。

第一次是在沉闷的会议结束后,顾临江伸着懒腰,仿佛忽然想起什么趣事,笑着对收拾文件的陆怀瑾说:“怀瑾,你说巧不巧,昨晚在‘夜来香’,小虞居然特意开了瓶好酒谢我。啧,那姑娘,挺有意思。”

陆怀瑾动作未停,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第二次是两人在傍晚打球后,顾临江得分间隙,用衣服擦着汗,语气调侃:“说起来,小虞请的那瓶酒,味道还真不赖。没想到她看着年纪不大,处事倒是挺大方周到。”

陆怀瑾手中的球,“啪”一声精准投进篮框,力道比平时重了三分。他声音听不出情绪:“又一个三分,你再不专心,今天就又要你请客了。”

第三次,是在陆怀瑾的办公室里,顾临江汇报完正事,懒散地靠在沙发上,像是闲话家常般再次提起:“对了,小虞……”

话还没说完,一份文件被不轻不重地扔到他面前的茶几上。

陆怀瑾终于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却让顾临江莫名觉得后颈一凉。

“城西那个案子,疑点还很多,他们跟我不放心,还是亲自去吧。”陆怀瑾的语气公事公办,听不出任何私人情绪,“另外,下周南京交流会,我觉得你挺闲,也交给你了。”

顾临江:“……”他瞬间明白了什么叫祸从口出。

往后的几天,顾临江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工作的重担”,别说去夜来香听歌了,他连睡觉的时间都靠挤。

陆怀瑾自己也说不清那莫名的不快究竟源于何处。

他并非小心眼,更不至于为一瓶酒斤斤计较。

他只是……只是没来由地看不惯顾临江能那样光明正大地、无所顾忌地坐在台下,享受她歌声的馈赠。

那种扎眼的随意和亲近,像一根细微的刺,落在他心湖看似平静的水面下,轻易地,就能搅动起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暗流。

八月五号,清晨。

天光微亮,晨曦如同一层淡金色的薄纱,温柔地笼罩着尚未完全苏醒的小巷。空气中弥漫着夏日清晨特有的、混合着青草和露水的气息,凉爽而清新。

巷子口那块不大的空地上,如今已然是一番热闹景象。这不再是虞小满一个人的独角戏,而是成了街坊邻居们自发形成的晨练聚集地。已经有七八个年纪稍长的伯伯阿姨们,正三三两两地分散开,有模有样地做着虞小满之前示范过的那些热身运动——转转脖子、甩甩手臂、伸展腰背、活动膝关节。

动作或许不算十分标准,但那份认真投入的劲头,却格外感染人。

虞小满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运动服,看到这熟悉又充满生气的一幕,她放缓了脚步,脸上自然而然地露出了笑容,朝着大家挥挥手。

“虞丫头,每天都挺准时啊!” 一位正在压腿的张伯伯中气十足地笑着打招呼,他以前是厂里的钳工,身子骨还算硬朗。

“阿伯您起的真早!” 虞小满笑着回应,气息因为跑步而微微有些急促,但声音清脆。

“唉,年纪大了,觉少!躺不住喽!还不如起来活动活动,跟着你学的这几招,感觉这老胳膊老腿都松快不少!” 张伯伯一边说着,一边又认真地做了一个扩胸运动。

旁边正在慢慢扭腰的李阿姨也凑过话来,脸上带着朴实的欣喜:“是的呀,虞丫头,你教的那个方法真管用!我老是腰疼,按你说的这么慢慢活动开了,再走走路,哎哟,真觉得这段时间舒服了许多!没那么僵了!”

“对对对!” 另一位王奶奶也跟着点头,她正小心翼翼地做着踝关节绕环,“我也是觉得,这么动一动再出门买菜,哎呦,走路都感觉轻快多了!不像以前,一起床浑身不得劲!”

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反馈,虞小满心里暖洋洋的,有种小小的成就感。她站在旁边稍微指导了一下李阿姨扭腰的幅度:“阿姨,稍微慢一点,对,感觉到拉伸就行,不用太用力。”

看着这群可爱的邻居,虞小满嘴角噙着笑,心里却忍不住闪过一个有点“超前”的念头:“唉,要不是现在时机不对,怕太出格,真想给他们把录音机搬出来,放上音乐,再编几个简单的动作,让他们提前几十年享受一下广场舞的快乐!那才叫带劲呢!”

想象了一下伯伯阿姨们跟着《月亮之上》或者《最炫民族风》扭秧歌的画面,她赶紧把这“危险”的想法压下去,免得自己笑出声来。

又和大家寒暄了几句,鼓励了他们要坚持,虞小满才重新调整呼吸,迈开步子,继续她的晨跑。身后,是逐渐热闹起来的巷口,和一群因为她的无心插柳而开始注重健康生活的老街坊。

公园里,晨雾尚未完全散去,空气带着南方夏日清晨特有的黏腻潮湿,此时静谧得只能听到几声清脆的鸟鸣和自己逐渐均匀的呼吸声。

虞小满沿着熟悉的湖边小径跑完既定圈数,已是汗流浃背。她在老地方停下,做着跑后拉伸。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旁边那排单杠,动作微微一顿。

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个清晨,那个男人在这里锻炼的身影——臂膀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汗水沿着紧实的肌理滑落,在初升的阳光下折射出微光,带着一种近乎野性的生命力。

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公园依旧安静,只有几位老人的身影。这段时间都没再遇见他……是工作太忙了?还是他改变了作息?这人的跑步习惯,还真是没什么规律可言。

她甩甩头,试图将那个存在感极强的身影从脑海里驱散。

拉伸完毕,正准备回家,天色毫无预兆地暗了下来。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又快又急。南方八月的雨就是这样,毫无征兆,说来就来。

虞小满低呼一声,连忙小跑着躲向最近湖中心那座飞檐翘角的亭子。雨势很大,等她跑到亭子里,发梢和运动衫的肩头已经湿了一小片。

亭子孤立于湖心,只有一道曲折的回廊与岸边相连。

她靠在冰凉的红漆柱子上,看着密集的雨点砸在湖面上,激起无数朵转瞬即逝的水花,湖面像是沸腾了一般,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和水泡。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湖水被打湿的清新气息。耳边是哗啦啦的雨声,隔绝了远处的车马人声,世界仿佛只剩下这一片白噪音。

难得的安宁感包裹了她,她望着被雨幕笼罩的湖面,眼神渐渐放空,陷入了发呆的状态,完全没留意到身后回廊上,一个带着浓重恨意的身影正悄无声息地靠近。

是周丽,她踩点了好几天,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虞小满单独一人,在这样一个偏僻且视线被雨幕模糊的地方。

就是现在!

周丽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猛地冲上前,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虞小满的后背狠狠一推!

“啊——!”

虞小满正全身心放松,享受着雨后难得的清新与宁静,大脑几乎放空,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就在这毫无防备的瞬间,只觉背后一股巨大、蛮横、完全出乎意料的力量猛地袭来! 她的心脏骤然缩紧,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天旋地转间,一声短促的惊呼刚冲出喉咙,就被哗哗的雨声无情地吞没。她甚至没能看清是谁,或者是什么,就感觉冰冷的湿意瞬间包裹全身,直直地栽进了那片冰凉刺骨、浑浊不堪的湖水里!

虞小满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前一刻的放松与此刻的极度惊骇形成了恐怖的落差。冰冷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灌入口鼻,呛得她鼻腔和喉咙一阵剧痛,仿佛要撕裂开来,所有的呼吸都被剥夺。

一股冰冷而绝望的恐惧瞬间涌上心头,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靠!!” 她在心里发出了一声愤怒而惊恐的嘶吼,意识被冰冷的湖水和窒息感冲击得支离破碎。“穿越过来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怎么他妈的老是我?!不是被当成靶子劫持就是被莫名其妙推湖里!我是有什么‘非死不可’的debuff吗?!老天爷你玩我呢?!”

无尽的委屈、愤怒、不甘和对死亡的巨大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拼命地挣扎,手脚胡乱地扑腾着,试图抓住什么,但只有滑腻的水草和冰冷的湖水。力气在飞速流逝,冰冷的窒息感如同黑色的潮水,逐渐吞噬她的意识。

视线开始模糊,听觉也被水声充斥,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里,只剩下对这操蛋命运的无声控诉和深深的无力感……

然后,彻底的黑暗降临,她逐渐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与此同时,军区大院刚准备吃早饭的陆怀瑾,窗外骤然变大的雨声让他微微蹙眉,他下意识地抬腕看了看表。

这个时间……如果他没记错,按照她那种近乎固执的规律,应该是正准备离开公园?

雨这么大,那个公园里,能躲雨的地方不多,最近的恐怕就是……湖心亭?从亭子回岸边,那段路可不短,足够淋成落汤鸡。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虞小满被淋得浑身湿透、可能还皱着鼻子小声抱怨的样子。几乎没怎么犹豫,拿起门口那把黑色的长柄伞,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陆母愣了一下:“不吃饭了?

‘’有事,你们先吃‘’已经举着伞跑出去的陆怀瑾,只留下了一道声音。

陆怀瑾跑的很快,虽然他撑着伞但是雨水伴着风也打湿了他半条裤腿,几分钟就跑到了公园,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陆怀瑾快步朝着湖边走去,越是靠近湖边,雨声和水声越大。

刚走到连接湖心亭的回廊入口,还没来得及看清亭子里是否有人,就听到雨声中夹杂着女人尖厉惊慌的喊声,是从亭子方向传来的:

“来人啊!不好了!有人掉水里了!快来人啊!”

陆怀瑾心头猛地一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攥紧了他!他扔下雨伞,几步冲过回廊,赶到亭子边。只见湖水里,一个人影正在扑腾挣扎,黑色的长发在水面若隐若现,眼看就要沉下去!

那身影……即使模糊,他也认出来了!

没有丝毫迟疑,陆怀瑾迅速踢掉皮鞋,纵身一跃,“噗通”一声跳入了水中!冰凉的湖水瞬间包裹了他,他奋力朝着那个下沉的身影游去。

他的动作迅捷而有力,很快便抓住了虞小满的手臂,将她托出水面。她已经停止了挣扎,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得吓人,显然已经昏迷溺水。

陆怀瑾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他箍紧她的腰,奋力游回岸边,在几个被喊声惊动、匆匆跑来的路人帮助下,将虞小满拖上了岸。

她浑身湿透,冰冷,毫无生气地躺在潮湿的地面上。

“小满!虞小满!”陆怀瑾拍着她的脸,毫无反应。他立刻跪在她身侧,没有丝毫犹豫,按照应急培训的知识,清理她口鼻中的水草和污物,开始进行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

他的动作标准而急切,每一次按压都带着不容有失的决绝,每一次渡气都充满了焦灼的期盼。周围的人都屏息看着,时间仿佛过得极其漫长。

……无尽的冰冷与黑暗如同厚重的淤泥,包裹着虞小满,拖拽着她不断下沉。意识已经支离破碎,只剩下最后一点对死亡的模糊感知和巨大的不甘。

就在这彻底沉沦的边缘,一点微弱却坚定的力量,似乎穿透了层层冰冷的阻隔,试图将她从深渊中拉回。

迷离之际,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强行挤入了她几乎停滞的意识。

……嘴唇上……传来一种陌生而柔软的触感……带着温度的、带着力度的气流,正一下下、固执地渡入她冰冷的口中……

……胸口……好痛……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下、有力地、近乎粗暴地按压着她的胸腔,带来一阵阵钝痛,却也仿佛在强行震动着她那已然沉寂的心脏……

这感觉太奇怪了,与她正在经历的冰冷死亡截然不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鲜活的生命力。

是谁……

在几乎是一片混沌和虚无的意识碎片里,一个模糊的、冷峻的轮廓艰难地浮现——是陆怀瑾?!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虞小满几乎麻木的神经。

是他在……?他在对我……人工呼吸?还有胸部按压?

这个念头带来的巨大震惊竟然短暂地压过了对死亡的恐惧,像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了细微却关键的涟漪。

她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那份标准动作下隐藏的急切,那按压中带着的不容有失的决绝,以及那渡气中蕴含的、与他平日冷硬形象截然不同的焦灼期盼。

终于——

“咳……咳咳……”昏迷中的虞小满猛地抽搐了一下,侧过头,吐出了好几口浑浊的湖水,随即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虽然眼睛还没睁开,但总算恢复了微弱的呼吸!

陆怀瑾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几乎是脱力地缓了一口气。但此刻丝毫不能耽搁,溺水后的情况依然危险。

他一把将还在呛咳、意识模糊的虞小满打横抱起。她的身体冰冷而柔软,湿透的衣服紧贴着他同样湿透的西装,传来刺骨的凉意,却让他抱得更紧。

“让开!”他对周围的人群低喝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和威严。

他抱着她,大步朝着公园外跑去,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脸颊,他却浑然不顾,每一步都踏得又快又稳,直奔最近的医院,还好军区大院旁边就是医院。

陆怀瑾抱着虞小满,在滂沱大雨中狂奔。这段平时慢跑不过七八分钟的路,硬是让他以冲刺的速度,在五分钟内跑完了。

雨水将他衣服彻底淋透,紧紧贴在身上,沉重又狼狈。脚下那双鞋也早已灌满了泥水,每跑一步都发出“吧嗒”的声响,但他抱着她的手臂却稳如磐石,不敢有丝毫晃动。

冲到县医院门口,他几乎是嘶吼出声:“快!有人落水!急救!医生!”

急促的呼喊和两人浑身湿透的狼狈模样立刻引起了注意。

急诊室的医护人员训练有素地推着平板车冲了过来。

陆怀瑾小心翼翼地将怀里几乎感觉不到重量、气息微弱的虞小满放到车上,看着医护人员迅速将她推向抢救室,那扇门在他面前“砰”地关上,隔绝了他的视线。

他浑身湿透地站在冰冷的走廊上,头发凌乱地滴着水,衬衫黏腻地裹着他因紧张和用力而绷紧的肌肉,显得异常窘迫。

他垂在身侧的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指尖冰凉。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那一幕——她苍白如纸的脸,冰冷柔软的触感,还有那微弱痛苦的咳嗽声。一种前所未有的后怕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随之而来的是滔天的怒火——是谁?!

虞小满那么谨慎、甚至有些过分小心的一个人,下雨天在湖边,怎么会如此“意外”地落水?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瞬间驱散了所有混乱的情绪,只剩下冰冷的锐利。他这身狼狈和此刻揪心的焦虑,都与他的身份和一贯的冷静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他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医院的门卫处,直接从湿透的裤兜里掏出皱巴巴的工作证和几张毛票,压在桌上, 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同志,用下电话,这是电话费。”

电话接通:“你好,我是国安局陆怀瑾。我要报警,纺织厂街心公园人工湖发生一起恶性案件,有人被故意推落水中,受害者现在正在县医院抢救……对,请立刻派刑侦人员过来,同时立刻封锁湖边亭子及周边区域,保护现场,寻找目击者!”

他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带着一种惯常发号施令的力量,电话那头的接警员显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和报案人的身份,立刻给予了高度重视的回应。

与此同时,公园湖边。

接到报警的警察很快赶到,拉起了警戒线。

雨势渐小,但现场一片泥泞。

刑侦队长亲自带队,对浑身依旧湿漉漉、穿着狼狈但气势逼人的陆怀瑾进行了简单的现场询问。

“陆科长,是你第一时间救的人?”队长认出了他,语气更加慎重。

“是。”

“看到可疑人员了吗?”

“我当时只顾着救人,没注意周围。但受害者不可能自己失足落水。”陆怀瑾语气斩钉截铁,“这绝不是意外。请务必仔细勘查,尤其是脚印!”

警察们仔细勘查着亭子边缘泥泞的地面,寻找任何可能的脚印、滑痕或挣扎痕迹。

这个年代技术有限,泥地上的脚印显得尤为关键。

同时,另一组人开始走访公园里可能还在的、为数不多的晨练者。

“大爷,您刚才在附近吗?看到亭子里发生什么了吗?”一位民警询问着一位躲在不远处长廊下避雨的老大爷。

老大爷惊魂未定,指着亭子方向:“哎哟,吓死我了!我就看到两个女娃在亭子里,一个穿着运动服,黑头发扎马尾,靠着柱子看雨,另一个……好像穿了件蓝色雨衣,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个子不高……好像从后面推了一把!然后就听到喊声,再就看到这位同志跳下去救人了!”

这个目击证词极为重要! 民警立刻详细记录了下来。蓝色雨衣,这成了一个关键线索。

另一边,虞小满家。

王淑芬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心里惦记着早上出门跑步的女儿。“这丫头,也不知道带伞没有,别淋病了。”她嘟囔着,还是不放心,拿起家里那把厚重的油布伞,决定去公园接接女儿。

她刚走到公园附近,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骚动,有人惊慌地喊着:“……掉水里了……救上来了……送医院了……”

王淑芬心里“咯噔”一下,一种母亲特有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抓住一个正从公园里跑出来看热闹的人,声音发颤地问:“大兄弟,掉水里的是谁啊?”

“听说是个年轻姑娘,早上来跑步的……哎,大姐你怎么了?”

王淑芬没听完,只觉得眼前一黑,腿都软了!年轻姑娘、早上跑步——除了她家小满还能有谁?!

“知道哪个医院么!”她着急忙慌问。

‘’大姐,有位同志送去县医院了,我们刚跟着过去看,人没事‘’几个中年汉子听到王淑芬询问,赶忙告诉她。

王淑芬也顾不上雨了,扔掉伞,发疯似的朝着县医院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雨水和泪水瞬间模糊了她的脸,心里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她的小满啊,可不能再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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