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摇光感觉像是从一场宿醉最深沉的泥潭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硬生生薅了出来。意识回笼的瞬间，首先感受到的不是什么神清气爽，而是一股子混合着泥土腥气、草木腐败味，还隐约带点……呃，某种小型啮齿类动物排泄物芬芳的复杂气息，直冲鼻腔。
“咳咳咳！”他猛地睁开眼，被呛得一阵咳嗽，差点把刚接管的肺管子咳出来。视野从模糊到清晰，映入眼帘的是参天古木扭曲的枝桠，缝隙间漏下惨淡的月光，以及一张近在咫尺、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怎么就没了”的惊骇与憋屈的脸——准确说，是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脸，倒映在一小滩浑浊的积水里。
“嚯！”张摇光一个激灵，差点原地蹦起来，结果身体像生了锈的破机器，只发出几声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他这才反应过来，哦，对，现在这硬件不是原装进口的了，是本地组装的二手货，还附带了一个倒霉蛋的临终表情包。
他赶紧闭上眼，不是默哀，是加班。得赶紧把这身体前任的“使用说明书”和“本地地图”下载下来。意识深处，属于“李狗蛋”的十七年人生像被按了十六倍速快进的劣质录像带，哗啦啦地闪过。
“李狗蛋……噗！”张摇光差点没绷住。这名字，朴实无华得令人发指，充满了对“贱名好养活”这一朴素价值观的极致贯彻。铁匠老爹，家徒四壁，天墉城边陲小镇，日常是吃了上顿愁下顿，主打一个“活着就好”。
亮点倒也有一个：这小子居然有灵根！还是中级木灵根！这概率，大概相当于在垃圾堆里捡到一张中了五百万但快过期的彩票。他爹，那位打铁打得肌肉虬结的老汉，抱着“万一呢”的朴素幻想，愣是背着儿子吭哧吭哧走了上百里，挤进了青云门在天墉城搞的“大型人才招聘会”（俗称收徒大会）。结果，嘿，真中了！李狗蛋同志光荣地成为了青云门——一个在宋国天墉城周边勉强算地头蛇的三级宗门——药谷的外门弟子。
十四岁入门，三年过去，修为？炼气三层。进度？比蜗牛爬稍微快那么一丢丢。日常？不是在背《初级灵草图鉴大全》，就是在漫山遍野挖草药的路上。地位？药谷食物链底层，师兄弟眼中的透明人，管事心里的“脏活累活专业户”。总结：一个修真界标准的、努力但天赋平平、还自带“倒霉”光环的底层小透明。
这次，就是这该死的“倒霉”光环彻底亮了。接了个“黑风谷挖三百年灵参”的日常任务。理论上，这活儿难度系数不高，毕竟黑风谷外围的妖兽也就欺负欺负凡人。可李狗蛋同志在外围转悠了三天，毛都没挖到一根。眼看任务期限要到了，奖金（师门贡献点）要泡汤，他一咬牙一跺脚，本着“富贵险中求，不，是任务险中求”的精神，小心翼翼地摸进了黑风谷深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两个不知哪路来的修真高手，估计正为了什么宝贝打得天昏地暗，李狗蛋这倒霉孩子好死不死，正好撞见了案发现场。其中一位，大概是秉持着“目击者必须死”的行业潜规则，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一道灵魂威压隔空扫来——啪叽！李狗蛋，卒。死状极其憋屈，表情极其惊悚，完美定格了“我招谁惹谁了”的灵魂呐喊。
“啧……”张摇光咂咂嘴，感受着身体残留的那一丝惊悸和憋闷，“兄弟，你这人生剧本，写得也太潦草了点吧？开局是‘穷’，过程是‘累’，结局是‘冤’……三要素齐活了属于是。”
融合完记忆，张摇光更郁闷了。李狗蛋这“本地地图”，信息量贫瘠得可怜。就知道自己在宋国（凡人国度），青云门是三级宗门，管着天墉城这一亩三分地。至于宋国之外？世界有多大？修真界水多深？一概不知。这感觉，就像刚拿到新手机，结果里面只有个“贪吃蛇”游戏，连个浏览器都没装。
“不行，这开局太抽象了。”张摇光揉着太阳穴，“得找‘客服’问问。”
他盘膝坐下，努力忽略屁股底下硌人的石头和周围阴森的环境，将意识沉入眉心。屏蔽掉“这地方会不会有妖兽闻着味过来”、“李狗蛋的债主会不会找上门”之类的杂念后，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白茫茫，无边无际，干净得像刚被格式化的硬盘。
“李四！李四在吗？出来接客了！”张摇光在识海里喊了一嗓子。
话音刚落，一道白光闪过，一个模糊不清、但能感觉出是“人形”的光影出现在他面前，正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位面管理者分身，李四。
“哟，醒得挺快。”李四的声音直接在张摇光意识里响起，平淡无波，像AI语音播报，“看来融合得还行？”
“身体是醒了，脑子还懵着呢。”张摇光没好气地说，“这前任的记忆，比压缩饼干还干巴，除了知道我现在是个炼气三层的‘草药挖掘机’，对这个世界基本处于‘我是谁我在哪’的状态。赶紧的，给份《新手村生存指南》和《世界地图概览》呗？”
李四的光影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像是在摇头：“信息轰炸对你没好处。给你个基础框架，细节自己探索，更有助于你‘本地化’。”
“行行行，你是大佬你说了算。”张摇光举手投降，“那至少告诉我，我现在掉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当前位面层级：第一层，俗称‘小千世界’。像你脚下这种有智慧生物的星球，这里有一千多万个。”李四开始“播报”，“你所在的星球，叫天辰星。体积嘛，比你老家地球大个百来倍吧，海洋占八成，陆地两成。能量形式主要是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
“嚯，还是个巨无霸星球。”张摇光想象了一下，感觉有点晕球。
“你现在踩着的这块大陆，叫天心大陆，五行属木，所以木元素最活跃。大陆老大是天心宗，顶级宗门，地盘大得能装下几十个宋国。天心宗周围，有九个凡人国家当‘小弟’，每个国家背后站着一个一级宗门。你所在的宋国，在正南方，靠山是缥缈宗（一级）。宋国下面有九座主城，每座主城由二级宗门罩着。主城下面有小城，归三级宗门管。小城下面，才是你们那些凡人自发建的小镇。”
李四的光影似乎在勾勒地图：“你现在的位置，属于宋国天武主城（二级宗门：剑气宗）下辖的天墉城（三级宗门：青云门）的……嗯，野外危险区，黑风谷深处。总结：修真界鄙视链的，最底层中的最底层。”
“明白了，新手村中的新手村，还是噩梦难度的。”张摇光自嘲，“那力量体系呢？总得知道怎么升级吧？”
“此界主流力量体系：修真。凡人、妖族都能练。境界嘛，从低到高：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大乘、渡劫。九个大台阶。”李四解释得很简洁，“渡劫期，能量积累达标（掌控一百点），会挨雷劈（天劫），劈不死就飞升上界。”
“懂了，终极目标就是挨最狠的雷，去更高级的地图。”张摇光点点头，随即眼睛一亮，“那功法呢？大佬，有没有什么《九阳神功》、《如来神掌》级别的神功秘籍？或者来个新手大礼包？我这练气三层的小身板，在这黑风谷里，感觉跟裸奔差不多啊！”
李四的光影这次明显晃动得更厉害了，像是在忍笑：“位面之子，不走寻常路。给你现成的功法，那是扼杀你的潜力。站在位面的高度，理解规则，创造最适合你自己的‘道’，才是正途。功法？自己悟去。”
“喂！等等！新手保护期总该……”张摇光话还没说完，李四的光影“biu”的一声，闪退得比网速卡顿还快，识海里又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靠！这客服，差评！绝对差评！”张摇光骂骂咧咧地退出识海，感觉脑仁被一堆“大陆”、“宗门”、“境界”砸得嗡嗡响。
他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要把“底层中的底层”这个标签甩掉。“秒天秒地秒空气？想多了。现在目标是……活着走出这破山谷，别被当成加餐。”
当务之急，是搞清楚这具“二手身体”的硬件配置。他重新坐好，意识下沉，这次目标是丹田——修真者的“动力核心”。
意念所至，一个比识海小得多、也黯淡得多的空间浮现出来。空间中央，三个绿油油、黄豆大小的光点，正慢悠悠地、以一种近乎慵懒的姿态，沿着一个极其不规则的椭圆轨道……散步？对，就是散步！那速度，那轨迹的随意程度，让张摇光想起了公园里清晨遛弯儿的老大爷，还是边走边甩手的那种。
“这就是炼气三层的‘木元素’？三个小绿豆？”张摇光有点哭笑不得，“李狗蛋兄弟，你这三年，感情就搓出仨会跳广场舞的绿灯泡？”
吐槽归吐槽，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他回忆着李狗蛋记忆里那本《炼气诀》的入门呼吸法，开始尝试运转。
一呼一吸，意念引导。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在他那独特的“位面视角”下，周围的景象变了。空气中不再是虚无，而是漂浮着无数极其微小的、五颜六色的光点，像宇宙尘埃，又像微观世界的萤火虫。其中绿色的光点数量最多，如同溪流中的水藻，随着他的呼吸节奏，缓缓向他身边汇聚。
这些光点非常“活泼”，或者说“混乱”。它们互相碰撞、弹开，毫无规律地在张摇光身体周围蹦跶，像一群喝醉了酒的微型精灵。
与此同时，他丹田里那三个“遛弯老大爷”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其中一个老大爷（光点）的旁边，凭空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绿色的……漩涡？或者更形象地说，像一个微型的、吸力极其微弱的绿色龙卷风入口。
这个“入口”一出现，周围那些乱撞的绿色小光点，一旦被“碰巧”撞到入口附近，就会被那股微弱的吸力“咻”地一下，拉进丹田空间里。
“哦豁！原来灵根是这么回事！”张摇光恍然大悟，“中级木灵根，就是能开个‘小号吸尘器’，专门吸木元素。级别越高，吸尘器功率越大，吸力越猛，效率越高！”
他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那些被吸进来的新光点。它们比丹田里那三个“老大爷”小得多，光芒也微弱得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在丹田空间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张摇光意念一动，继续催动《炼气诀》。随着功法的运转，丹田空间里仿佛产生了一种无形的约束力。那些乱窜的新生小光点，开始被一股力量牵引着，慢慢地、不情不愿地朝着那三个“老大爷”所在的椭圆轨道靠拢。更神奇的是，那三个原本遛弯的老大爷，旋转的速度似乎也加快了一点点，轨迹也稍微规整了一些，形成了一个更稳定的引力核心。
一些新来的小光点在靠近“老大爷”们时，并没有被弹开，反而像是被“粘”住了，光芒微微一闪，似乎融入了进去。虽然变化极其细微，但张摇光敏锐地察觉到，那三个“老大爷”光点的体积，似乎……膨胀了那么一丢丢？亮度也好像提升了一丁点？
“嗯？！”张摇光脑中灵光乍现，如同黑夜中划过一道闪电，“聚合！是聚合！小的被大的吸引、捕获、融合！这个过程……怎么那么像……”
他猛地想起了地球时代看过的科普纪录片——星云的坍缩，星际尘埃在引力作用下聚集，最终形成恒星！
“我勒个去！”张摇光差点在识海里蹦起来，“这丹田里的光点，本质上就是微缩版的‘星辰’？练气的过程，就是不断吸引同属性‘宇宙尘埃’（灵气光点），壮大自己的核心‘恒星’（元素光点）？练气三层，就是搓出了三颗小恒星？那练气九层岂不是……九星连珠？筑基就是……恒星系形成？”
这个发现让他既兴奋又有点牙疼。兴奋的是，他瞬间理解了灵气修炼的本质，这绝对是站在了“上帝视角”。牙疼的是，李四那家伙说得真对——这《炼气诀》在李狗蛋手里，就是一本教人怎么用“小吸尘器”吸“灰尘”的说明书。而在他张摇光眼里，这分明是在观摩一场微缩宇宙的创世过程！
“难怪要自创功法……”张摇光看着丹田里那三个还在努力“碰瓷”小光点、试图把自己吃胖一点的绿色“小恒星”，以及那个效率低得令人发指的“小吸尘器”入口，嘴角勾起一丝古怪的笑意。
“李狗蛋兄弟，你这身体硬件虽然破了点，但潜力……好像有点意思啊。”他摸了摸下巴，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既然看明白了‘吸星大法’（吸灵气）和‘搓丸子’（聚光点）的原理，那能不能……给这‘小吸尘器’升个级？或者，干脆换个更高效的‘聚星大阵’？”
他尝试着，用意念去“触碰”那个小小的绿色旋涡入口。没有强行改变，只是带着一种“好奇”和“引导”的意念，想象着它旋转得更快一点，吸力范围更大一点……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那旋涡入口的旋转速度，竟然真的……加快了一丝丝！虽然微乎其微，但张摇光清晰地“看”到了！周围几个原本要擦肩而过的绿色小光点，被这突然增强的一丁点吸力猛地拽了回来，“咻咻”两声，比刚才更利落地被吸入了丹田！
“卧槽！有门儿！”张摇光眼睛瞬间亮了，像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意念！是意念！位面之子的‘高维视角’，能直接影响这个‘灵气交互界面’的效率！”
他像是找到了新玩具的孩子，暂时忘记了身处险境，也忘记了李狗蛋的憋屈人生，全副心神都沉浸在对丹田里那个“小吸尘器”的微操上。虽然每一次意念的引导都极其耗费精神，效果也微弱得可怜，但这扇“自创功法”的大门，似乎已经被他推开了一条缝隙。
“炼气三层？底层小透明？”张摇光感受着意念引导下，那略微加快的灵气吸收速度，看着丹田里三个因为多“吃”了几个小光点而似乎更“饱胀”了一点的绿色光团，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或者说中二之气）油然而生。
“等着吧，李狗蛋兄弟，你这名字是土得掉渣，人生是憋屈到姥姥家了。但既然现在这账号归我张摇光接管了……”他对着空气，也对着身体里残留的那一丝不甘意念，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白的牙齿。
“咱得把这‘小吸尘器’，玩出‘黑洞吞噬者’的范儿来！这广场舞，也得跳出星际蹦迪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