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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云山和林婉清浑身剧震!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丝深藏的疑虑。这位张道长,显然看出了他们的不凡来历,却并未点破,反而愿意收下这病弱的孩子为徒?这简直是绝境中的天降甘霖!

“道长…您…您说的是真的?”林婉清的声音颤抖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出家人不打诳语。”张守常神色郑重,“只是,此子本源之伤极重,非一朝一夕之功。需随贫道云游,寻天地灵秀之地,以道法徐徐图之。不知二位…”

“愿意!我们愿意!”许云山斩钉截铁地打断,他上前一步,对着张守常深深一揖,“道长大恩,许云山没齿难忘!飞儿能拜入道长门下,是他天大的造化!”他没有任何犹豫。为了儿子的命,为了那一线生机,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从此骨肉分离!

林婉清也抱着孩子,对着张守常盈盈下拜,泣不成声:“多谢道长…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张守常连忙扶起二人,看着这对夫妇眼中那纯粹的、为了孩子可以牺牲一切的决绝,心中也颇为触动。他点点头:“既如此,贫道便叨扰了。待孩子病情稍稳,贫道便带他离开。在此之前,贫道会每日过来,为他梳理经脉,固本培元。”

自那日起,张守常便成了许家小院的常客。

他每日清晨准时到来,风雨无阻。在小院中,他会先为小许飞行针渡气。那银针细如牛毛,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带着温润的道韵,小心翼翼地刺激着小许飞孱弱的穴位,引导着那微乎其微的天地灵气(在张守常的引导下,似乎能汇聚一丝),缓缓滋养他受损的经脉和本源。小许飞虽然依旧瘦弱,但咳嗽渐渐少了,苍白的小脸上也偶尔会泛起一丝红晕,那双大眼睛里,也多了几分神采。

行针之后,张守常便会留下来。有时与许云山对坐小酌。许云山拿出自己酿的、度数不高的土酒,张守常也不嫌弃。两人话不多,许云山沉默寡言,张守常也不追问他们的来历,只是聊些山野趣闻,或是张守常云游时的见闻。更多的时候,是张守常抱着小许飞,坐在院中的老槐树下,指着天上的流云,地上的蚂蚁,用最浅显的话语,讲述着天地自然的道理,讲述着道法自然的玄妙。小许飞似懂非懂,却总是睁着大眼睛,听得格外认真。

林婉清则在一旁安静地缝补着衣物,或是侍弄着菜地,看着院中那温馨的一幕,脸上会露出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这几个月,是自逃亡以来,他们一家三口度过的最安宁、最接近幸福的时光。

然而,这份安宁之下,许云山和林婉清的心弦却始终紧绷着。他们知道,影杀卫如同悬顶之剑,随时可能落下。张守常的出现是意外之喜,但也意味着,分别的时刻越来越近。

这一日,秋意已深,山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张守常如往常一样,在傍晚时分离开了许家小院。

许云山站在篱笆边,目送着老道的身影消失在村口的小路尽头,眉头却微微蹙起。他总觉得今天有些心神不宁。

就在这时,村口方向,几个穿着深灰色、带着宽大兜帽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暮色中。他们步履沉稳,气息收敛得如同普通人,径直朝着许家小院的方向走来。

许云山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脊椎!那熟悉的、如同附骨之蛆的阴冷气息,即使隔着这么远,即使对方极力收敛,也如同黑夜中的灯塔般清晰!

影杀卫!他们终究还是来了!而且,找到了这里!

那几个兜帽身影在许家破败的篱笆院外停下了脚步。他们没有进去,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几尊冰冷的石雕。兜帽下,几道毫无感情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篱笆的缝隙,精准地锁定了院中的许云山和林婉清,以及…屋内那个懵懂无知的孩子!

时间仿佛凝固。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

足足停留了一炷香的时间,那几个身影才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转身,消失在越来越浓的暮色之中。

篱笆院内,死一般的寂静。

林婉清脸色惨白如纸,抱着刚刚睡醒、还有些迷糊的小许飞,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她认出了那种气息!那是刻入骨髓的噩梦!

许云山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他走到妻儿身边,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将林婉清和小许飞一起拥入怀中。他的怀抱很紧,很用力,仿佛要将她们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婉清…”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们…该走了。”

林婉清猛地抬头,泪水瞬间决堤:“云山!不!飞儿他…”

“飞儿有张道长。”许云山打断她,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只有跟着张道长,他才有活路!我们…是他们的目标,留下,只会连累飞儿和张道长!”

林婉清看着丈夫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看着他眼底深处那如同深渊般的痛苦和不舍,她明白了。这是唯一的生路,也是最后的诀别。她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在儿子熟睡的小脸上。

“好…好…”她泣不成声,只是紧紧地抱住了怀中的孩子,仿佛要将这最后的温暖永远烙印在灵魂深处。

许云山松开妻儿,转身走进屋内。片刻后,他拿出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好的小布包,里面正是那部老旧的诺基亚手机。他走到小许飞身边,蹲下身,将布包轻轻塞进儿子贴身的小衣口袋里。

“飞儿…”他粗糙的大手,无比温柔地抚摸着儿子细软的头发,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无尽的眷恋和不舍,“爹和娘…要出趟远门…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挣钱…给你买好吃的…买新衣服…”他的声音哽住,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你…要听张爷爷的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爹娘…回来…”

熟睡中的小许飞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小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小手无意识地抓住了父亲的一根手指,咂了咂嘴,又沉沉睡去。

许云山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抽回手,霍然起身!他怕再多停留一秒,就会彻底崩溃!

“走!”他拉起泪流满面的林婉清,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两人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熟睡的儿子,那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最深处。然后,他们毅然决然地转身,推开篱笆门,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浓重的、如同化不开的墨汁般的夜色之中!

就在许云山夫妇的身影消失在村口不久,一道青色的身影如同疾风般掠回许家小院,正是去而复返的张守常!他脸色凝重,显然也察觉到了那几道不寻常的气息。

然而,小院已空。只有熟睡的小许飞,和他贴身口袋里那个油布包裹。

张守常抱起孩子,看着空荡荡的屋舍,又望向许云山夫妇离去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复杂的神色。他长叹一声,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用一块厚实的布将小许飞仔细包裹好,背在身后,提起药箱,身形化作一道青烟,朝着与许云山夫妇离去方向截然相反的山林深处,疾驰而去!速度之快,远超凡人想象!

夜,越来越深。浓重的乌云遮蔽了星月,山风呜咽,如同鬼哭。

轰隆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瞬间将山林笼罩在一片冰冷的雨幕之中。

靠山屯后山,一处荒僻的山坳。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泥泞的地面。许云山和林婉清背靠背站着,浑身早已湿透。雨水顺着他们的头发、脸颊流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们的对面,是五道如同从雨夜中剥离出来的、散发着冰冷杀意的黑影——影杀卫!为首一人,气息阴冷如万载寒冰,正是当年在黑风涧追杀许云山的控场影杀卫!

“许云山,林婉清。”控场影杀卫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交出阵图残卷,留你们全尸。”

“做梦!”许云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和刻骨的仇恨!他手中没有武器,只有一根从地上捡起的、手臂粗细的枯木棍!林婉清则紧紧攥着一把防身的、磨得锋利的柴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杀!”控场影杀卫不再废话,冰冷地吐出一个字。

战斗,在凄风冷雨中瞬间爆发!

没有惊天动地的灵力碰撞,只有最原始、最血腥的搏杀!

许云山怒吼一声,如同受伤的猛虎,挥舞着枯木棍,朝着最近的一名影杀卫猛扑过去!他调动着体内仅存的那一丝微薄灵力,灌注于双臂,枯木棍带着破空之声,狠狠砸下!这一击,蕴含着他金丹期的战斗本能和对敌人弱点的预判,快!准!狠!

砰!

那名影杀卫显然没料到许云山在这灵气荒漠还能爆发出如此力量,仓促间横臂格挡,竟被震得后退一步,手臂传来一阵酸麻!但他毕竟是影杀卫,反应极快,另一只手的匕首如同毒蛇吐信,瞬间刺向许云山空门大开的肋下!

嗤!

匕首刺入皮肉的声音被雨声掩盖!鲜血瞬间染红了许云山的粗布衣衫!

“云山!”林婉清尖叫一声,不顾一切地挥舞着柴刀冲了过来,试图逼退敌人!

另一名影杀卫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林婉清身侧,手中乌金丝线无声无息地缠绕向她的脖颈!

“婉清小心!”许云山目眦欲裂,不顾肋下的剧痛,猛地拧身,用身体狠狠撞向那名影杀卫,同时枯木棍横扫,逼开了刺向林婉清的丝线!

噗!

另一名影杀卫的匕首,趁机狠狠刺入了许云山的后心!

“呃啊——!”许云山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惨嚎,口中鲜血狂喷!但他竟硬生生挺住,反手一棍,狠狠砸在那名影杀卫的肩头,将其砸得一个趔趄!

林婉清看着丈夫浑身浴血,状若疯魔,泪水混合着雨水疯狂流淌。她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把药粉,朝着围攻的影杀卫狠狠撒去!那是她精心调配的、能瞬间麻痹神经的剧毒!

然而,影杀卫周身灵力微吐,一层薄薄的光晕闪过,药粉被尽数弹开!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凡俗的手段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困兽之斗!”控场影杀卫冷哼一声,双手结印!一股比当年在黑风涧更加阴寒、更加粘稠的控场之力瞬间降临!如同无形的泥沼,将许云山和林婉清死死禁锢在原地!动作瞬间变得无比迟缓!

噗!噗!噗!

数道寒光闪过!匕首、短剑、乌金丝线…冰冷的利器,带着死亡的寒芒,无情地刺穿了他们的身体!

许云山挡在林婉清身前,用身体承受了大部分攻击!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身上数个血洞中涌出,瞬间染红了身下的泥水!他死死瞪着眼前的敌人,眼中充满了无尽的仇恨和不甘,身体却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缓缓向后倒去。

“云山——!!!”林婉清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扑倒在丈夫身上。她看着许云山迅速失去神采的眼睛,看着他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巨大的悲痛让她几乎窒息。

控场影杀卫走到近前,冰冷的目光落在林婉清身上,手中匕首抬起。

林婉清抬起头,雨水冲刷着她苍白绝望的脸。她没有看那致命的匕首,而是死死盯着控场影杀卫的眼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声喊道:“天机阁…血魂祭…真相…不会…永远…被掩埋…你们…不得…好死…”

噗!

冰冷的匕首,无情地刺入了她的心口。

林婉清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她最后的目光,越过冰冷的雨幕,仿佛望向了靠山屯的方向,望向了那个被张守常带走的孩子…充满了无尽的眷恋、不舍和…一丝解脱。

夫妻二人的身体,紧紧依偎在冰冷的泥水中,鲜血混合着雨水,在他们身下洇开一片刺目的猩红。雨,越下越大,冲刷着血迹,却洗不去这山坳中弥漫的、令人窒息的悲怆与绝望。

控场影杀卫冷漠地拔出匕首,在许云山破烂的衣物上擦拭干净。他蹲下身,仔细地搜查着许云山的尸体,最终,只在他贴身的内衬里,找到了一块早已被鲜血浸透、字迹模糊的阵图残卷。

“哼,残卷在此。任务完成。”他站起身,将残卷收起,看也不看地上那两具逐渐冰冷的尸体,“走!”

五道黑影如同融入雨夜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山林深处。

冰冷的雨水,如同苍天垂落的泪,无情地冲刷着山坳中那两具紧紧依偎的躯体。刺目的猩红在泥泞中晕开,又被更多的雨水稀释,最终汇入浑浊的泥流,消失不见。浓重的血腥气被风雨撕扯、带走,只留下死寂的冰冷和深入骨髓的悲怆。

许飞(或者说,此刻占据着许云山躯壳的意识)感觉自己像一片被狂风撕碎的落叶,在无边的黑暗与冰冷中沉浮。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匕首刺入身体的剧痛,感受到血液从伤口喷涌而出的温热流逝,感受到生命如同沙漏般飞速消逝的绝望。他“看”着母亲林婉清扑倒在自己(许云山)身上,看着她眼中最后的光芒熄灭,看着她用尽最后力气喊出的诅咒被风雨吞没…

这不仅仅是幻境!这是烙印在血脉深处的、父母当年真实经历的死亡!他正以父亲的身份,亲身体验着这撕心裂肺的终结!

巨大的悲伤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攥紧了他的灵魂,几乎要将其碾碎!那是一种超越了语言、超越了想象的极致痛苦!是至亲在眼前逝去却无能为力的绝望!是生命之火被无情掐灭的冰冷!是滔天血仇无法得报的愤懑!

“爹…娘…”意识深处,属于许飞自己的灵魂在无声地呐喊、哭泣,与许云山躯壳残留的悲怆彻底共鸣,融为一体。

就在这无边的痛苦与黑暗即将彻底吞噬他意识的刹那——

嗡!

一声仿佛来自亘古洪荒、又似响彻在灵魂深处的轻叹,毫无征兆地响起。

这叹息声,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荡开了无边的黑暗与冰冷。许飞(许云山)那即将消散的意识,被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包裹、牵引,猛地从濒死的躯壳中抽离出来!

眼前的一切——冰冷的雨、泥泞的地、父母相拥的遗体、刺目的血迹——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扭曲、模糊,最终化作无数破碎的光影,飞速旋转、湮灭!

轰!

仿佛穿过了一条漫长的、由纯粹悲伤构筑的隧道,许飞的意识猛地一震,彻底脱离了那具冰冷的躯壳,脱离了那血雨腥风的幻境!

他发现自己正悬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空无一物的虚无之中。没有光,没有暗,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只有一片纯粹的、令人心悸的“空”。

这里是…《七情玄鉴》的核心?还是幻境结束后的中转之地?

巨大的悲伤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灵魂被反复冲刷后的疲惫、麻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父母的死亡景象,如同最深刻的烙印,清晰地刻在他的意识里,带来阵阵钝痛。

就在这时,一个宏大、淡漠、仿佛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声音,如同天籁,又似道音,在这片虚无的每一个角落同时响起:

“悲之所起,情之所钟。亲缘断绝,爱恨成空。观汝沉沦悲海,痛彻魂灵。然,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太上忘情,非是无情,乃情至深处,不滞于物,不困于心,不惑于情。悲欢离合,生老病死,皆天地之常,造化之序。执着于悲,如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汝既历此悲劫,当知悲之为何物?可悟得超脱悲苦之道?”

声音如同洪钟大吕,每一个字都蕴含着玄奥的道韵,直指人心。它在拷问许飞,何为悲?如何超脱悲?

许飞悬浮在这片虚无中,意识如同被洗涤过一般,前所未有的清明。父母血染山坳的景象依旧清晰,那刻骨的悲伤依旧沉重如山。但在这片虚无中,在经历了以父亲身份“死亡”的极致体验后,在聆听着这蕴含天地至理的道音时,一种奇异的明悟,如同晨曦穿透厚重的云层,在他心中缓缓升起。

他闭上眼(虽然在这虚无中并无实体),任由那悲伤的浪潮在意识中翻涌,不再抗拒,不再沉沦,只是静静地“看”着它。

他看到了悲的源头——是至亲至爱的失去,是美好被无情撕碎的痛楚,是无力回天的绝望。

他看到了悲的执着——如同无形的锁链,将灵魂禁锢在痛苦的深渊,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他更看到了…悲的本质——它并非诅咒,而是生命对美好、对羁绊最深沉的回响!是“有情”的证明!

太上忘情,并非无情无义,而是情至深处,明悟了情之无常,生灭有序。如同大海,容纳百川,有惊涛骇浪,亦有风平浪静,却不为任何一滴水的消逝而枯竭。悲欢离合,如同潮起潮落,是天地运行的自然之理。执着于一滴水的蒸发而否定整个海洋,才是真正的迷失。

许飞缓缓睁开“眼”,面对着这片虚无,也仿佛面对着那冥冥中的道音,他的意识平静而清晰地传递出自己的回答:

“悲,是心被撕裂的回响,是爱在失去后的余烬。它沉重如山,痛彻魂灵。然,弟子所悟,超脱悲苦,非是遗忘,亦非麻木。而是…知其必然,承其重量,化其锋芒。”

“父母之殇,血仇之恨,刻骨铭心,永世不忘!此悲此恨,乃弟子前行之薪火,而非沉沦之泥沼。弟子当承此悲,如大地承山岳,不使其倾覆;化此恨,如烈火锻精钢,不使其焚身。铭记于心,砥砺前行,以手中之剑,斩断仇雠;以胸中之志,守护所珍。不滞于过往之悲,不困于当下之痛,不惑于未来之惧。情之所钟,心之所向,便是弟子之道!”

他的回答,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玄奥的术语,只有最质朴的感悟和最坚定的决心。他承认悲的沉重与必然,但不被其压垮;他铭记仇恨,但将其转化为力量而非毁灭自身的火焰。他选择背负着这份沉重的悲伤与仇恨,将其作为磨砺道心的砺石,作为照亮前路的薪火,坚定地走下去!

虚无之中,一片寂静。

片刻之后,那宏大淡漠的道音再次响起,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

“善。”

“情不滞物,心不困情。承悲砺志,以情证道。此心此念,可通玄关。”

“悲之境,破。”

随着最后一个“破”字落下,许飞眼前的虚无骤然破碎!如同镜面般片片剥落!

刺目的白光瞬间将他吞噬!

回归与新生:

引气台。

熟悉的、带着淡淡草木清香的灵气氤氲弥漫。

许飞猛地睁开双眼!

刺目的光线让他下意识地眯起,随即看清了周围的环境——熟悉的引气台,熟悉的同窗身影,赵大勇、陈涛、李思远、苏晓…他们或盘膝修炼,或低声交谈。远处,星遥安静地坐在角落,似乎刚刚结束修炼,目光正平静地看向他。

回来了!从《七情玄鉴》那血与泪交织的“悲之境”中,回来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不仅仅是身体的疲惫,更是灵魂深处被反复冲刷后的倦怠。但在这疲惫之下,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厚重。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这双手,属于少年许飞,白皙,修长,带着少年人的活力。不再是父亲许云山那双布满老茧、沾满血污的手。然而,那幻境中经历的一切——父母的逃亡、生离死别、血染山坳的悲壮、以及最后那刻骨铭心的死亡体验——都如同最深刻的烙印,清晰地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那不是梦。那是血脉的传承,是真相的碎片,是《七情玄鉴》以最残酷也最直接的方式,向他揭示的过往!

巨大的悲伤再次涌上心头,但这一次,不再是无边无际、将他淹没的绝望之海。它变得沉重,却不再失控;它带来钝痛,却不再撕裂灵魂。它像一块沉甸甸的、冰冷的石碑,矗立在他的心湖中央,提醒着他背负的血仇与责任,却也成为了他道心最坚实的基石。

“老许!你醒了?”陈涛的大嗓门在旁边响起,带着关切,“怎么样?看你脸色好差!在幻境里遇到啥了?是不是被吓到了?”

李思远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探究:“许飞,你的气息…似乎有些不同?”

苏晓也投来担忧的目光。

许飞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没有沉溺悲伤的颓丧。他的眼神深邃了许多,如同经历过风暴洗礼的深海,平静之下蕴藏着难以言喻的力量。他对着关心他的伙伴们,努力扯出一个有些苍白的笑容,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平静:

“我…看到了父母的死。”

短短一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让周围的空气凝固了。

陈涛张大了嘴,脸上的关切变成了震惊和不知所措。李思远推眼镜的手僵在半空。苏晓更是捂住了嘴,美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深深的同情。就连不远处的星遥,平静的眸光也微微波动了一下。

“什…什么?”陈涛结结巴巴地问。

许飞没有解释细节,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远处藏书阁的方向,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卷名为《七情玄鉴》的古书。

“我看到了他们的挣扎,他们的牺牲,他们的…结局。”许飞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也看到了…我的路。”

他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灵魂的疲惫依旧,但一股源自血脉、更源自于那场生死幻境磨砺出的坚韧意志,支撑着他。

“老许,你…”赵大勇也凑了过来,牛眼里满是担忧。

“我没事。”许飞打断他,深吸一口气,引气台浓郁的灵气涌入肺腑,滋养着疲惫的身心。他感受着体内炼气三层的灵力,虽然微弱,却比进入幻境前更加凝练、更加圆融。经历了金丹期的力量体验和生死搏杀,再回到炼气期,他对力量的感知和掌控,有了质的飞跃!

更重要的是,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坚定。

天机阁!血魂祭!影杀卫!父母的血仇!

还有…那部神秘的诺基亚手机!它到底是什么?为何会在父亲身上?它与天衍许家的传承有何关联?

无数的谜团,如同巨大的旋涡,等待着他去探索、去解开。

而这一切的起点,便是力量!足以撼动天机阁那庞然大物的力量!足以守护身边珍视之人的力量!

许飞的目光扫过身边关切的朋友们,扫过这片给予他新生的学院,最后落回自己的掌心,仿佛能感受到那部沉寂手机的冰冷触感。

他的修仙之路,从这一刻起,才真正开始。带着沉重的悲伤,带着燃烧的仇恨,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与守护的信念!

“走吧,”许飞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锐气。

他迈开脚步,朝着讲经堂的方向走去。背影在引气台氤氲的灵气中,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孤独。如同一柄刚刚淬火、锋芒初露的利剑,虽未出鞘,却已隐现峥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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