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轮子压过那截锈铁轨，车身猛地一跳。
李治良手一滑，木匣差点滚到草席底下。他慌忙伸手去捞，手指抠住边角才拽回来，额头蹭出一层汗。这动静不大，可车厢里所有人都抬了头。
王皓原本闭着眼，这时睁开一条缝。他没说话，耳朵动了动。
风从车尾灌进来，带着干土味和远处荒地的焦气。雷淞然正把酒坛往腰带上塞，听见王皓那声轻哼，也停了动作。
“怎么？”他问。
王皓没答，慢慢转过头往后看。太阳光刺眼，照得土路白晃晃一片，远处有几棵歪脖子树，再远就是地平线。
可就在那条线上，扬起一道烟尘。
不是风吹的，也不是车带的。那烟是直的，贴着地面跑，越来越近。
“不对。”王皓低声道，“有人追。”
史策立刻坐直，算盘横在胸前。龙傲天猫着腰摸到车尾，扒着帆布篷边缘往外瞅。
“三匹马！”他回头喊，“骑马的！穿黑衣服！”
话音刚落，第一颗子弹“砰”地打穿帆布顶棚，擦着龙傲天肩膀飞过，在车厢钢板上撞出火星。
“卧倒！”王皓吼了一声，整个人扑向李治良，把他按在弹药箱后面。
第二枪、第三枪接二连发，“咚咚”砸在车身上，像有人拿锤子猛敲铁皮桶。雷淞然翻身滚到角落，手已经摸到了步枪。
“哪来的杂种敢开枪！”他骂着，咔一声推弹上膛。
又是一枪，这次打中驾驶室。司机闷哼一声，方向盘一歪，卡车往右冲出去半米，差点翻进沟里。副驾驶探出身子一把拉回方向，油门踩到底，引擎轰得震天响。
“别停！往前冲！”王皓对着驾驶室大喊。
后方尘土更近了。三匹快马呈扇形包抄上来，最前面那个骑士一身黑衣，脸上蒙着布巾，只露一双眼睛。他右手举着短枪，左手握着一把长刀，刀鞘都没拔。
他一边骑马一边用日语吼了句什么，声音冷得像冰碴子。
王皓听不懂，但他认得那身架势——天津港那次，煤仓顶上的黑影就是这么动的。
“宫本太郎！”王皓咬牙，“是他带队！”
“谁？”雷淞然瞪眼。
“忍者头子！佐藤的人！”
“操！”雷淞然啐了一口，“老子还没找他，他倒送上门来了！”
第四发子弹打中车斗后挡板，木屑飞溅。李治良缩在角落，双手死死抱住木匣，脸贴着膝盖，身子抖得像筛糠。
史策爬过去，一把将他扯到自己这边，背靠车厢板坐着，算盘横在两人面前。
“别松手。”她说，“你要敢撒手，我算你一辈子倒霉。”
李治良没吭声，可手攥得更紧了。
龙傲天趴在车尾，红缨枪横在身前，眼睛盯着越来越近的马队。
“带头那个下马了！”他喊。
果然，宫本太郎一个翻身落地，动作轻得像片叶子。他甩掉缰绳，抽出武士刀，刀锋在阳光下一闪，直指卡车。
他站在路中央，抬手一挥。
两名手下立刻分左右包抄，一人举枪继续射击，另一人从马背上解下绳索，显然是想套住车轮。
“他们要逼停车！”王皓吼，“不能让他们靠近！”
“让我打！”雷淞然端起步枪，刚要探身，一发子弹“啪”地打在他头顶帆布上，碎布落下一块。
“妈的！”他缩回来，“这狗东西枪法贼准！”
“别硬拼。”王皓抓起洛阳铲，“等他们靠近再动手，先防住绳索！”
话刚说完，左边那名骑兵甩出绳圈，呼啦一声朝车轮飞来。
龙傲天眼疾手快，红缨枪一挑，枪尖勾住绳索末端，用力一扯。绳子绷直，那骑兵没抓稳，差点被拖下马。
“好！”雷淞然拍腿，“再来一次！”
右边那名骑兵见状，调转马头准备再甩。可就在这时，宫本太郎突然抬手，扔出一枚手里剑。
“当”一声，金属撞击，龙傲天的枪头被打偏，绳圈趁机套住左后轮。
“糟了！”王皓扑过去砍绳，可绳子已经收紧。
卡车猛地一沉，车身倾斜，轮胎发出刺耳摩擦声。司机拼命踩油门，可车轮空转，扬起大片尘土。
“断绳！快断绳！”王皓大喊。
雷淞然举起步枪，瞄准绳索连接处就是一枪。
“砰！”
绳子应声而断，卡车重新获得动力，猛地往前一蹿，把那骑兵甩了个趔趄。
宫本太郎脸色不变，反而冷笑一声。他收刀入鞘，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旗子，往空中一抛。
紧接着，路边荒草丛里钻出四个黑衣人，每人手里都端着步枪。
“埋伏！”史策大叫。
“趴下！”王皓扑倒李治良，自己压在他身上。
下一秒，枪声炸响。
子弹像雨点一样扫过来，打得车厢叮当乱响。一块铁皮被掀开，露出天空。雷淞然抱着枪滚到弹药箱后，帽子被打飞，头发散了一半。
“这帮孙子早等着咱们！”他抹了把脸，“真他妈阴毒！”
“现在说这些没用。”王皓喘着气，“他们人多，又有地形优势，硬冲不行。”
“那你说咋办？等死？”雷淞然瞪他。
“等机会。”王皓眯眼看着前方，“他们不敢离太近，怕我们反击。只要他们敢集中冲锋，就是我们的机会。”
“那你看着办。”雷淞然咬牙，“反正我不跑。这破车要是翻了，我也得抱着枪滚下去咬他们一口。”
李治良一直没说话，可这时忽然抬起头。
“哥……”他声音发颤，“我不想丢图……可我怕……我真怕……”
王皓看了他一眼，没安慰，只说：“怕就对了。不怕的人才该死。”
李治良愣了一下，然后慢慢点头。
史策把算盘珠拨到“生门”位置，低声说：“东南角有个洼地，要是能拐过去，还能躲一阵。”
“司机！听得到吗？”王皓扭头喊，“往右前方斜坡冲！”
驾驶室传来回应：“明白！”
卡车猛打方向，车轮碾过碎石，车身剧烈摇晃。一颗子弹击中油箱附近，火花四溅，但没爆炸。
“运气不错。”雷淞然咧嘴，“看来老天还不想收咱们。”
“少废话。”王皓抓起洛阳铲，“准备好，他们要追上来了。”
果然，宫本太郎一声令下，所有追兵开始加速。骑兵重新逼近，步兵也从侧翼包抄，枪口冒着火光。
卡车冲上斜坡，底盘刮地发出刺耳声响。就在即将到达坡顶时，王皓突然站起身。
“雷淞然！掩护我！”
“你要干啥？！”雷淞然一把没拉住。
王皓已经跃到车尾，洛阳铲横在胸前，眼神死死盯着宫本太郎。
宫本也看到了他。两人隔着几十米对视，一个站着，一个骑马。
风卷着尘土吹过。
王皓举起铲子，指向对方。
宫本太郎缓缓拔出刀。
雷淞然端起步枪，手指扣在扳机上。
史策把算盘夹在腋下，一只手摸向藏在袖中的铜贝。
龙傲天挺起红缨枪，枪尖微微发抖，但没有放下。
卡车冲上坡顶，阳光刺眼。
王皓站在车尾，影子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