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踝被缠住的瞬间,林溪只觉得三股寒意顺着骨头缝往里钻 —— 粘稠得像没搅匀的浆糊,湿滑得如同刚捞起的河泥,冰冷得像是攥住了一块万年寒冰。那东西绝不是普通粘液,更像条藏在暗处的活物触腕,带着不容分说的蛮力往黑暗里拽。
腥锈味混着股怪味直冲鼻腔,像是烂透的海藻被丢进了臭氧发生器,呛得她喉咙发紧,差点背过气去。
“林溪!”
陆沉的吼声像隔着层水膜,闷糊糊的。但他动作快得惊人,几乎在粘液暴起的同一秒就扑过来,攥住了她胡乱挥舞的手腕。
可下坠的势头太猛了。那粘液的目标明确得可怕,就是要把他们拖进井里。两个人的重量挂在上面,也只顿了半秒。头顶的通风井盖发出牙酸的扭曲声,锈铁皮彻底崩开。
“噗通!噗通!”
两声闷响砸在软腻的东西上,带着骨头错缝的疼。林溪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像被一只大手攥住揉了揉。缠在脚踝上的粘液不知是被撞松了还是怎么,她猛地一蹬,居然挣脱了。那东西像摊烂泥似的融进脚下的污秽里,只留下圈冰津津、让人作呕的触感。
黑暗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只有头顶井口漏下点微光,勉强勾出这个垂直空间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更重的铁锈味、霉味,还有那股挥之不去的诡异腥气,吸一口都觉得肺里黏糊糊的。
“你没事吧?” 陆沉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点压抑的喘息,听着像是已经稳住了身形。
“没…… 没事……” 林溪的声音发颤,挣扎着想坐起来。手按在井壁上,摸上去滑溜溜的,还触到几道深沟,方向乱得很。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不光是吓的 —— 耳边那些原本模糊的 “低语” 突然拔高,变成无数细碎尖锐的嘶鸣,直接在脑仁里刮来刮去。
“别动。” 陆沉的声音压得很低。下一秒,手机屏幕亮了,冷白的光线撕开一小片黑暗,照亮他紧绷的侧脸,还有眼里的警惕。
光线扫过四周。
井壁糊着厚厚的锈垢和绿苔,但藏不住上面密密麻麻的抓痕。深的浅的,有些还沾着暗褐色的东西,干硬得像结痂,在冷光下泛着点诡异的荧光。这绝不是工具能弄出来的痕迹,倒像是…… 无数只手在绝望中抠出来的。
“这是什么地方……” 林溪的话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陆沉没答话,只是把手机光线慢慢往下移。光束贴着潮湿的墙壁滑过,最后停在井壁靠近底部的地方。
那里嵌着个东西。
灰白色的,看着像块石头,但那形状……
林溪的呼吸猛地顿住了。
那像是半张人脸。
眼眶以下的部分全嵌在水泥和锈迹里,只露出额头、眉骨,还有一只空洞的眼窝。骨头轮廓上覆着层晶状的东西,把原本的形状扭得怪诞又陌生。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那眼窝里不是彻底的黑,有东西在动。
一小簇发着幽蓝绿光的玩意儿,长得像海葵,正从眼窝深处慢慢探出来。细细的触须轻轻晃着,像是在闻光线的味道,又像是在摸他们的体温。那点光弱得很,却倔犟地亮着,把周围那半张石化的脸照得更不像人了。
胃里突然翻江倒海。林溪的共感能力在这时候彻底失控,她还没来得及咬咬牙忍住,破碎的画面和情绪就蛮横地撞进脑子里:
冰得刺骨的恐惧。黑得不见底的绝望。
金属刮擦的尖啸。被拖着走的失重感。
喉咙被堵住的窒息。指甲劈裂的剧痛。
最后映在眼前的,是白大褂袖口,口罩上方那双没温度的眼睛…… 还有只往下推的手!
“呃……” 她捂住突然炸痛的头,疼得哼出声。那些残留的画面太烈了,裹着极致的痛苦和绝望,几乎要把神经撕成碎片。
“林溪?” 陆沉立刻察觉到她不对劲,伸手想扶她,眼神扫过那张诡异的人脸化石时,眉头也拧得死紧,像是也觉得浑身不舒服。
就在这时,眼窝里的荧光海葵猛地一缩,接着更疯地扭动起来!
一阵极细的嗡鸣声从井底深处钻出来,像某种机器启动前的预热,直接往脑子里钻。紧接着,嵌着人脸化石的那片井壁,还有周围老大一片区域,突然窸窸窣窣响起来。
无数针尖大的小东西从墙缝里、锈层的窟窿里涌出来,发着一样的幽蓝绿光,长得像磷虾。它们瞬间汇成一片闪着不祥光的雾,把狭小的井底填满了,直扑过来!
空气里的腥气一下子浓得化不开,还掺了种怪东西,像是能直接烧精神的污染。林溪头皮发麻,那嗡鸣声和磷虾群散发出的东西搅得她没法思考,恶心感直冲天灵盖。
陆沉反应快得惊人,一把把她拽到身后,另一只手挥着手机想赶,可根本没用。这些小东西本身就是活的污染源,碰到皮肤像针扎似的冷疼,更怕人的是,它们直接往脑子里钻,搅得人神志不清。
被磷虾群围住的瞬间,林溪觉得意识像被扔进了滚油锅里。无数混乱的嘶吼、哭嚎,还有冷冰冰的指令(“样本处理……”“七号通道……”“废弃……”)在脑子里炸开。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
她发出一声自己都没听过的声音,像尖叫又像呜咽。那一直被憋着、只能被动承受的共感能力,在剧痛和恐惧的撕扯下,突然冲破了某个界限 ——
一股无形的乱流从她身上炸开!
没有光,没有风,但扑过来的磷虾群像是撞在了一堵歪歪扭扭的空气墙上,动作猛地僵住,跟着就乱了套。它们身上的微光疯狂闪,像是内部程序烧了。就连井底深处的嗡鸣声也顿了一下,卡出个怪调。
这变故只撑了一两秒。
林溪脱力往前倒,被陆沉架住。鼻腔一热,温乎乎的液体淌下来。左耳嗡嗡响,眼前的东西蒙上了层细缝,像瓷器裂了似的,还在闪。
磷虾群缓过来了,却像是忘了要干嘛,瞎冲乱撞。
“走!” 陆沉当机立断,不管那些乱爬的东西,也不管那张人脸。他半拖半抱着快虚脱的林溪,眼一扫就盯住了侧面一个管道口 —— 被锈铁栅栏封着,但看着不算结实。
他卯足了劲踹了几脚,锈栅栏哼哼唧唧地断了个口子。身后,磷虾群又开始往一块儿凑,井底的嗡鸣声也重新响起来,透着股狠劲。
陆沉没犹豫,护着林溪钻进了那狭窄、漆黑、臭得更厉害的管道。
冰冷污浊的雨水劈头盖脸砸下来,他们从旧港街边一个排污口里踉跄着爬了出来。
暴雨下得正猛,冲掉了身上的脏东西,却冲不散骨子里的冷,还有那缠着不放的腥气。霓虹灯在雨里扭成怪模怪样的光斑,像这个世界假模假样的繁荣。
林溪瘫坐在冰冷的积水里,浑身湿透,止不住地抖。鼻血被雨水冲开,淡红一片。她抬起手,看着眼前那些细碎的、像瓷器裂纹似的闪影 —— 这是能力失控后留下的新伤,清楚得让人怕。
陆沉站在她旁边,喘得厉害。西装破破烂烂,跟林溪一样狼狈。他回头看了眼那黑洞洞的排污口,又望向雨里模模糊糊的旧港灯塔,眼神阴得能滴出水来。
那里面的东西,比他想的还要黑,还要疯。
而身边这个女人的价值 —— 或者说,她背着的诅咒 —— 也远远超过了一开始的估计。
雨声哗哗的,盖过了旧港藏着的悄悄话,却像是在说,更大的风暴,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