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湾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去,冰冷的海风卷着细碎的浪花,拍打着旅顺港外围略显寂寥的码头。几艘悬挂着旭日旗的日军运输船正懒洋洋地卸下不多的补给,港内主力舰队的身影稀疏了许多,自“富士”号沉没后,这片海域的制海权虽仍在日军手中,却不再像以往那般令人窒息地绝对。
突然,尖锐的警报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港内了望塔上的日军哨兵惊恐地发现,一支规模不大、但队形严整、航速极快的灰色舰艇编队,正劈开薄雾,如同幽灵般出现在外海,直扑港外锚地那几艘毫无防备的运输船!
那不是清国北洋水师那些老旧的舰船!它们体型较小,线条流畅,舰首飘扬着一面众人从未见过的旗帜——深蓝底色上,交叉着金色的齿轮与麦穗,上方则是一颗闪耀的银星。(辽南军政公署暂定旗帜)
“敌袭!是支那人的船!快!拉响战斗警报!”凄厉的呼喊和慌乱的奔跑瞬间充斥码头。
来的正是高岩麾下初建的“辽南巡防舰队”。以缴获修复的几艘日军旧式鱼雷艇和巡逻艇为骨干,加上两艘由商船紧急改装、加装了中小口径速射炮的“辅助巡防舰”组成。它们的任务并非与日军主力舰队决战,而是精准、凶狠的破交作战!
就在日军岸防炮台仓促调转炮口,港内仅有的几艘驱逐舰紧急生火起锚时,巡防舰队已经如同饿狼般扑向了目标。
轰!轰!轰!
改装巡防舰上的75mm速射炮率先开火,炮弹如同冰雹般砸向那几艘笨重的运输船和码头上的仓储区。爆炸的火光和水柱冲天而起,一艘运输船的船尾中弹,燃起大火,浓烟滚滚。
与此同时,几艘鱼雷艇如同灵活的猎犬,利用速度和低矮的船身,冒着稀疏的拦截炮火,高速切入内锚地!
“发射!”
嗖——嗖——!
两条致命的白色航迹如同毒蛇,径直射向另一艘满载物资的运输船和旁边一艘停泊的旧式炮舰!
轰隆!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接连响起!运输船被直接命中舯部,巨大的破口导致海水疯狂涌入,迅速倾斜。那艘旧式炮舰更惨,弹药库被引爆,整个船体在耀眼的火球中断成两截,迅速沉没。
完成突袭的辽南巡防舰队毫不恋战,在日军驱逐舰完成包围前,迅速转向,凭借较高的航速和灵活的机动,施放烟幕,消失在逐渐浓重的海雾和远方的海平线上,只留下旅顺港内一片狼藉、火光冲天的烂摊子。
消息传回登州,辽南军政公署内一片振奋。这次成功的破袭,虽未击沉日军主力舰,但沉重打击了其后勤补给,极大地鼓舞了因经济封锁而有些低迷的士气,更向外界昭示:高岩不仅陆上能战,海上亦有一战之力!
然而,这仅仅是高岩打破封锁的“怒涛”行动中,面向海洋的一朵浪花。真正汹涌的暗流,则在看似平静的南方商路上涌动。
上海,十六铺码头。
江面上舳舻千里,各色旗帜飘扬,汽笛声、号子声、讨价还价声混杂,好一派远东第一大港的繁华景象。但在这繁华之下,却潜藏着无形的壁垒。几家与荣禄关系密切的晋商、徽商大栈房,已悄然拒绝接收来自登州、旅顺(指高岩控制区)的货船,也对北上销售的某些大宗商品设置了障碍。
这时,几艘悬挂着陌生蓝底金星旗,船体明显经过加固的中型海船,缓缓靠上了码头一处相对僻静的泊位。船上走下一行人,为首的正是高岩新任命的“辽东贸易总公司”总办,一位原登州颇有名望、且与南方商界有些联系的开明士绅,姓周。
周总办没有去拜访那些传统的山西票号或徽州商会,而是径直来到了位于美租界边缘的一栋不起眼的二层小楼前。这里,是几家广东、福建商人联合组建的“粤闽联合商行”,他们以敢于冒险、不囿于成规着称,且与北方传统商帮素来有些龃龉。
接待周总办的是商行的主要股东,一位精瘦干练、眼神锐利的潮州人,姓陈。
“周老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陈股东拱手,语气客气却带着审视。他自然听说了北方的变故和朝廷的风声,对这位来自“高抚台”麾下的总办,心中既有好奇,也有警惕。
周总办开门见山,递上一份礼单和一份货单:“陈老板,明人不说暗话。鄙人受辽南高抚台所托,特来与贵行洽谈合作。这是些许登州特产,不成敬意。货单上所列,是我们可以稳定提供的货物:优质无烟煤五千吨、辽东生铁两千担、海盐三千引……价格,比市价低两成。”
陈股东扫过货单,眼皮跳了跳。这个价格,利润极其丰厚!但他不动声色:“周老先生,贵方的诚意,陈某看到了。只是……如今这北方,风声颇紧啊。朝廷那边……”
周总办微微一笑,从容道:“陈老板是明白人。朝廷是朝廷,生意是生意。高抚台坐拥辽南山东,手握强兵,能打通海路,更能保证货源的稳定和安全。与我们合作,贵行不仅能获得这些紧俏物资,更能独家代理我辽南特产,如‘磐石’军用药皂、‘萤火’信号器材(民用简化版)等在南方销售。至于风险……”他压低了声音,“高抚台说了,若有损失,我方承担七成!而且,可用我们新发行的‘辽南银元券’结算,兑换便利,还有贴水。”
威逼利诱,风险共担,再加上新奇的商品和金融手段!周总办的条件,可谓优厚到了极点,也大胆到了极点。
陈股东沉吟不语,内心却在激烈交锋。朝廷的暗示他懂,但商人的本性是逐利。高岩的崛起势不可挡,其控制的煤铁盐都是硬通货,更别提那些听起来就有利可图的新玩意儿。与其死守旧规矩,不如搏一把,抢占先机!
半晌,他猛地一拍大腿,眼中闪过决断的光芒:“好!周老先生快人快语!陈某就喜欢和爽快人做生意!这笔买卖,我们粤闽商行接了!不过,细节还需详谈,尤其是这海运安全和结算方式……”
就在周总办与粤闽商行密议的同时,类似的场景也在宁波、厦门等东南沿海商埠悄然上演。高岩派出的商业代表,如同精准的触手,避开被传统北方商帮和朝廷势力渗透的节点,直接与敢于冒险的东南海商、甚至一些有背景的洋行买办建立了联系。一条绕过朝廷封锁、由海上连接的南北贸易新通道,正在悄然成型。
数日后,第一批满载着登州煤炭、生铁和食盐的船队,在几艘改装巡防舰的暗中护送下,悄然南下。而南方的布匹、药材、稻米乃至机器零件,也开始通过这条新通道,源源不断地运往登州。
当第一批用“辽南银元券”支付的货款,在周总办的担保下,于上海一家由辽南兴业银行秘密设立(通过与本地钱庄合作)的兑换点,顺利兑换成足色的鹰洋时,标志着高岩的金融破局,也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怒涛”初涌,虽未成席卷之势,却已显澎湃之力。经济封锁的铁幕,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消息传回北京,荣禄震怒之余,更感心惊。他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且拥有超乎想象的执行力和创造力的对手。
而此刻的高岩,在登州收到周总办发回的密电(通过有限的有线电报和加密信使)后,只是淡淡地对身旁的王奎说:“看,活路,是自己闯出来的。告诉下面,这只是开始。接下来,我们要让这条血管,变得更粗,流得更快!”
海上的破袭与商路的开辟,如同双拳出击,虽然艰难,却为困局中的辽南,注入了宝贵的生机与活力。挑战远未结束,但主动权,正在一点点地被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