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晚偷听到敖渊的传音,知道养魂丹可能被动过手脚、暗处仍有敌人潜伏后,阿禾的“禁足”生活便多了一项秘密活动——发展“听涛苑内线”。
她当然不敢大张旗鼓。每日的修行课依旧在敖渊的“严厉”监督下进行,撞墙、湿身、被水箭追得满厅跑等惨剧依旧时有发生,她抱怨撒娇的模样也一如既往,让人看不出任何异常。
只是在敖渊离开处理政务(他伤势未愈,但许多战后事宜仍需他定夺),或者晚上他于外间打坐疗伤、而她“睡熟”之后,阿禾才会悄悄行动起来。
她的第一个目标是偏厅小池塘里的那几尾锦鲤。这些锦鲤灵智不高,但胜在胆小敏感,对进出听涛苑的“陌生人”气息记得格外清楚。
“小红,小彩,花花,”阿禾趴在池塘边,用手指搅动着水面,用意识传递着友善和一点点零食(捏碎的灵藻饼干渣)的诱惑,“这几天,除了珠儿姐姐、贝儿姐姐,还有平时送东西的虾婶婶、蟹伯伯,还有没有别的、让你们觉得不舒服或者陌生的人进来过呀?特别是……靠近我房间,或者放丹药的那个小柜子附近的?”
锦鲤们甩着尾巴争食饼干渣,传递回模糊的意念:“……珠儿姐姐……贝儿姐姐……虾婶婶……送好吃的……蟹伯伯……扫地……没有……别的……不舒服……”
看来日常接触的这些人都没问题。阿禾不死心,又去“拜访”了梁上做窝的几窝荧光贝。这些贝壳开合缓慢,但感知环境变化却很敏锐。
“贝壳先生,贝壳太太,你们站得高,看得远,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奇怪的光?或者奇怪的味道?特别是晚上?”
荧光贝们懒洋洋地开合着贝壳,传递来断断续续的信息:“……光……陛下身上的金光……很舒服……晚上……殿下房里的灯……温暖……别的光……没有……味道……药味……花香……没有……奇怪……”
连荧光贝都没发现异常?阿禾有些气馁。难道对方手段真的高明到连这些小生灵都察觉不到?或者,下毒是在更早的环节,在药材入库或者炼丹的时候?
她坐在窗边,托着腮发愁。目光无意中扫过窗台上,一只正慢悠悠爬过的、壳上有着螺旋花纹的海蜗牛。这蜗牛似乎是从窗外爬进来的,背上还沾着一点极细微的、不同于听涛苑内土壤的深色砂砾。
“小蜗,你从哪里来呀?”阿禾随口用意识问道。
海蜗牛慢吞吞地回应:“……花园……西边……角落……潮湿……好吃的苔藓……”
听涛苑西边角落?那里靠近苑墙,比较偏僻,除了定期打扫,平时少有人去。
“那里除了苔藓,还有别的吗?比如……有没有人去过?”阿禾心中一动,追问道。
海蜗牛停顿了好一会儿,似乎在努力回忆:“……人……前天……晚上……有影子……很快……蹲下……挖了一下……又走了……吓我一跳……缩进壳里……”
前天晚上?很快的影子?挖了一下?阿禾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还记得那个影子大概什么样吗?高矮?胖瘦?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她急切地问。
海蜗牛传递来的意念充满了困惑:“……影子……黑黑的……看不清……味道……有点……腥?和海泥不一样……有点苦……像……像坏掉的贝壳?”
腥苦?像坏掉的贝壳?阿禾努力思索。这描述太模糊了。但她可以肯定,深夜鬼鬼祟祟潜入听涛苑偏僻角落挖东西,绝对有问题!
她还想再问详细些,比如具体挖的位置,但海蜗牛的记忆力似乎仅限于此,反复就是“吓一跳”、“挖了一下”、“味道怪”。
这也是一条线索!阿禾决定,明天修行课结束后,找个借口去西边角落“透透气”,实地查看一下。
然而,没等到第二天,当天下午,就发生了一件让她更加警惕的事。
照例是修行课后半段,阿禾正跟那个不成形的水盾较劲,珠儿进来禀报,说药庐派了人来送新一批炼制好的养魂丹。
敖渊闻言,微微颔首:“让他将丹药交给外院值守,查验无误后,再由珠儿你去取来。”
这是敖渊定下的新规矩,所有送入听涛苑的丹药食材,都必须经过至少两道关口的查验。
“是。”珠儿应声退下。
过了一会儿,珠儿捧着一个玉盒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低眉顺眼、背着个老旧龟壳(化形不完全)、看起来有些年纪的龟族仆役。
“陛下,殿下,丹药已查验无误。药庐的龟三说,这批丹药用的是新到的‘百年安魂花’为主材,药性更温和,丹房的掌事让他亲自送来,并需向殿下说明服用时需以温灵露送服,效果更佳。”珠儿禀报道。
那老龟仆连忙上前一步,跪倒在地,声音带着老年水族特有的沙哑和迟缓:“小……小龟龟三,拜见陛下,拜见殿下。掌事是这么吩咐的,说……说一定要当面告知殿下。”
敖渊目光扫过那龟仆,又看了看珠儿手中的玉盒,淡淡道:“知道了。珠儿,收好丹药。龟三,你下去领赏吧。”
“谢陛下恩典。”龟三叩头,颤巍巍地起身,倒退着就要离开。
就在这时,一直盯着那龟仆看的阿禾,忽然皱了皱鼻子。
一股极其淡薄的、混合着海腥和一种说不出的苦味的怪异气息,随着龟仆的动作,隐约飘了过来。这味道……和海蜗牛描述的“像坏掉的贝壳”的味道,有几分相似!而且,这龟仆身上,似乎还沾着一点极细微的、深褐色的泥土?
阿禾心中警铃大作!她立刻集中精神,尝试去感知这个龟仆的情绪。
传来的意念浑浊、畏缩、带着老年水族常见的麻木,但在这麻木之下,似乎……还有一丝极力压抑的紧张?以及,当他目光扫过珠儿手中玉盒时,一闪而逝的、极其隐晦的……期待?
不对!这个龟仆有问题!
“等等!”阿禾脱口而出。
龟三身形一僵,停住了脚步,垂着头,不敢抬起。敖渊和珠儿也看向阿禾。
阿禾心脏怦怦直跳,她知道自己的举动很突兀,但她不能让这个可疑的人就这么离开。她深吸一口气,指着龟三的脚,说道:“你……你的脚上,沾了什么?颜色怪怪的。”
龟三下意识地缩了缩脚,那是一双布满褶皱和深色斑点的脚蹼,确实沾着一些深褐色的泥污。“回……回殿下,小龟刚从药庐后面的药渣池过来,那里……那里清理池子,不小心沾到的。”
药渣池?阿禾记得药庐确实有个处理炼丹废料的地方。
“哦?”敖渊却微微眯起了眼睛。他何等敏锐,自然察觉到了阿禾不寻常的关注和龟三那一瞬间的僵硬。“药庐到听涛苑,似乎并不经过药渣池。你绕路了?”
龟三的身体明显颤抖起来,头垂得更低:“陛下明鉴……小……小龟年纪大了,腿脚慢,怕耽误送药,就……就抄了近路,从废园那边穿过来,那里……那里地面湿滑,不小心摔了一跤,沾了泥……”
废园?听涛苑西边那个偏僻角落,确实靠近一片荒废的小园子!
阿禾和敖渊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冷意。巧合太多了。
“珠儿,”敖渊声音平静无波,“将丹药拿过来,朕看看。”
“是。”珠儿捧着玉盒上前。
敖渊并未打开玉盒,只是指尖凝聚一点微不可察的金光,轻轻拂过玉盒表面。片刻后,他收回手,看向龟三的眼神已然冰冷。
“这玉盒外层,为何有‘隐尘粉’的气息?”敖渊缓缓问道。
隐尘粉?那是什么?阿禾不解。
龟三却如遭雷击,扑通一声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不关小龟的事!是……是有人逼小龟这么做的!他们说……说只要小龟把这盒子外层用隐尘粉处理一下,再找机会当面告诉殿下用温灵露送服,就……就给小龟孙儿治病,还……还让小的全家离开龙宫去安全的地方……小龟实在是没办法啊陛下!”
他哭得涕泪横流,老迈的身子抖成一团。
珠儿吓得脸色发白,连忙将玉盒放到一边,警惕地看着龟三。
阿禾也紧张地抓住了敖渊的袖子。
敖渊神色不变,只问:“是谁?隐尘粉有何作用?”
“小……小龟也不知道是谁……他们蒙着脸,声音也变了……只说这隐尘粉无色无味,能暂时掩盖‘蚀魂草’萃取液的气味,让查验的人一时察觉不到……还说……说温灵露性温,会催化蚀魂草的药性,让……让殿下服下后,神魂之伤不仅不好,反而会……会慢慢被侵蚀溃散……”龟三断断续续地交代,显然恐惧到了极点。
果然又是蚀魂草!而且这次手段更加隐蔽歹毒!若非阿禾对气味敏感,又因海蜗牛的线索起了疑心,加上敖渊见识广博,察觉了隐尘粉,这加了料的丹药,说不定真会被她服下!
敖渊眼中杀意凛然。他没想到,对方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直接将手伸到了送药环节,还利用了年老实则可能被胁迫的老仆!
“带下去,仔细审问。查他近日所有行踪,接触过的人,尤其是关于他孙儿的病情。”敖渊对外吩咐道,立刻有两名影龙卫无声出现,将瘫软的龟三拖走。
殿内恢复了安静,但气氛却凝重无比。
珠儿后怕地拍着胸口:“太可怕了!殿下,您没事吧?”
阿禾摇了摇头,看向敖渊:“敖渊,那个隐尘粉……”
“一种偏门材料,能短暂干扰神识和法器对某些特定气味的探查。”敖渊解释道,目光落在阿禾身上,带着探究,“你是如何发现他有问题的?”
阿禾便将海蜗牛看到的“深夜黑影”和自己闻到的怪味说了出来。
敖渊听完,沉默了片刻,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做得很好。”
虽然语气依旧平淡,但阿禾能听出其中的赞许,心里顿时美滋滋的,连后怕都冲淡了不少。看,她也不是完全没用嘛!
“不过,”敖渊话锋一转,金眸严肃地看着她,“此事你不可再私下探查。对方穷凶极恶,这次失败,定有后手。你只需安心修养、修行,外面的事,交给朕。”
阿禾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可以帮忙,但在敖渊不容置疑的目光下,最终还是乖乖点了点头:“哦……知道了。”
敖渊看着她又变得有些蔫头耷脑的样子,语气缓了缓:“今日修行到此为止。你……受惊了,好好休息。”
这难得的“放假”和温和语气,让阿禾眼睛一亮,立刻顺杆爬:“那明天……”
“照旧。”敖渊无情地打断了她刚刚升起的幻想。
阿禾:“……” 好吧,至少今天不用再被水箭追着跑了。
龟三的落网,像扯出了一根埋藏的毒线。听涛苑看似平静,但阿禾知道,水面下的暗涌,因为这次未遂的投毒,变得更加湍急和危险了。
敌人似乎比想象中更难缠,也更执着。他们到底是谁?藏在龙宫的哪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