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馆的午休区设在顶层露台，透明的玻璃穹顶将阳光温柔地筛下来，落在铺着白色餐布的长桌上。
侍者穿梭其间，银质餐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混着窗外隐约的车流声，织成一幅慵懒的午后图景。
郁玖鸢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一份七分熟的菲力牛排，刀叉被她用得优雅又利落。
她的目光看似落在窗外的雪景上，余光却没放过对面谢哲成和林燕然之间暗流涌动的气氛。
谢哲成正低头切割牛排，动作精准得像在进行一场外科手术，每一刀的角度和力度都分毫不差。
而林燕然则显得有些坐立难安，叉子在盘子里戳来戳去，视线时不时瞟向郁玖鸢，又飞快地移开，像个藏着心事的少年。
“张教授刚才发信息来，说已经联系了学术委员会，会重新审核智核科技的技术认证。”谢哲成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苏明宇那边，恐怕要麻烦了。”
“那是他自找的。”林燕然哼了一声，终于叉起一块土豆塞进嘴里，“搞些歪门邪道的东西，活该被揭穿。”
“话是这么说，但苏家在商界的根基不浅，未必会吃这个亏。”谢哲成抬眼，目光落在郁玖鸢身上，“他们说不定会把气撒在……和我们有关的人身上。”
他的话意有所指，显然是在担心苏明宇会针对郁玖鸢。
郁玖鸢切牛排的手顿了顿，抬眸时脸上已漾起浅浅的笑意：“谢少多虑了。我只是个学生会长，还没重要到让苏家特意针对的地步。”
“你不一样。”林燕然突然插嘴，说完又觉得不妥，耳根微微泛红，连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圣樱学院和不少顶级财团有合作，苏家不会轻易得罪。”
郁玖鸢看着他笨拙的解释，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这只骄傲的小兽，似乎也开始学着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关心了，虽然方式依旧别扭得可爱。
“林干事说得对。”她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唇角，“苏家再猖狂，也不会拿圣樱学院的人开刀，毕竟他们还想靠着学院的资源拓展科技领域的人脉。”
她的语气从容不迫，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谢哲成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女人身上有种奇异的魔力，总能在不经意间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想看到她更多的样子。
“对了，”郁玖鸢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看向林燕然，“你父亲让你加入学生会，除了磨性子，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林燕然的动作猛地一顿，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啊，还能有什么原因？”
“我听说，林家最近在和智核科技谈一个新能源合作项目。”
谢哲成适时开口，语气平淡，却精准地戳中了要害，“林董让你进学生会，恐怕不止是为了约束你，也是想让你多接触些圈子里的人，为以后接手项目做准备吧？”
林燕然的脸瞬间涨红，像是被戳穿了心事的小孩：“你调查我？”
“算不上调查。”谢哲成推了推眼镜，“只是商业新闻上看到的。”
“那又怎么样？”
林燕然梗着脖子，语气带着点破罐破摔的意味，“我爸的决定，我能怎么办？难道真要我对着那些老狐狸赔笑脸？”
“赔笑脸也是本事。”
郁玖鸢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认真，“你以为做生意靠的是脾气？林燕然，傲慢不能当饭吃。”
她的话像一记耳光，打得林燕然愣在原地。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一直觉得郁玖鸢和那些围着他转的女生没什么两样，不过是仗着家世和美貌耍些小聪明。
可刚才那句话里的通透和锐利，让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个看似纯良无害的学生会会长，或许比他想象中要厉害得多。
“我……”林燕然的气势弱了下去，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我知道了。”
看到他难得的服软，郁玖鸢的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
46的好感度，确实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但至少，这只小兽已经开始愿意听她的话了，这就是个好兆头。
就在这时，郁玖鸢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她拿起一看，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郁会长，关于灵犀AI的事，想和你单独聊聊。苏明宇。】
郁玖鸢的眼神冷了下来。
苏明宇倒是挺会找时机，知道这个时候单独约她。
“怎么了？”谢哲成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关切地问。
“没什么。”郁玖鸢收起手机，脸上恢复了平静，“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发来的骚扰信息。”
她没打算告诉他们苏明宇的邀约。
有些事，还是自己处理比较好。
“吃完了吗？”郁玖鸢拿起手包，站起身，“休息得差不多了，下午还有几个重点展区要去看。”
谢哲成和林燕然也立刻起身。林燕然看着郁玖鸢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那个……刚才谢谢你。”
郁玖鸢回头，对他笑了笑：“谢我什么？谢我骂你？”
林燕然的耳根又红了，别扭地别过脸：“总之……谢了。”
看着他这副样子，郁玖鸢的心情难得好了些。
她转身往外走，谢哲成快步跟上，低声道：“如果有麻烦，可以告诉我。”
“放心，我能处理。”郁玖鸢侧头看他，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倒是你，谢哲成，有时候别把什么事都扛在自己身上。”
谢哲成愣了愣，看着她眼底那抹难得的真切，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郁玖鸢已经走远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旁边还在别扭的林燕然，忽然觉得这场看似普通的展会之行，似乎正在朝着某种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
而这一切的中心，都是那个看似掌控一切的女人，郁玖鸢。
下午的展区以生物科技为主，恰好是元絮擅长的领域。
郁玖鸢一边看，一边给元絮发信息，告诉他这里有几款新型的细胞培养设备，问他要不要过来看看。
元絮很快回复：【不了，我的菌株正在关键生长期，走不开。不过你可以帮我拍些设备的细节图吗？尤其是恒温系统那块。】
郁玖鸢失笑，果然，在元絮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比他的菌株更重要。
她回复了个“好”，然后认真地帮他拍起照来。
谢哲成在一旁看着，眼神里带着几分羡慕。
元絮那种纯粹的专注，是他永远无法拥有的。
他的世界里，充斥着太多的规则和算计，连喜欢一个人，都要反复衡量利弊。
林燕然则对这些生物设备没什么兴趣，只是跟在郁玖鸢身后，偶尔在她拍照时帮忙挡开拥挤的人群，虽然依旧摆着张臭脸，动作却很自然。
走到一个基因测序的展位前时，郁玖鸢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还是苏明宇发来的信息：
【我在展馆西侧的咖啡区等你。就十分钟，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郁玖鸢皱了皱眉。
苏明宇倒是挺执着。
“你们先往前走，我去趟洗手间。”郁玖鸢对谢哲成和林燕然说。
“我陪你去。”林燕然立刻说。
“不用了，就在前面，我很快回来。”郁玖鸢笑了笑，语气不容置疑。
看着她走远的背影，谢哲成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总觉得郁玖鸢有什么事瞒着他们。
“她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林燕然有些担心地问。
“应该不会。”谢哲成的目光深邃，“她比我们想象中要厉害得多。”
郁玖鸢并没有去洗手间，而是径直走向了西侧的咖啡区。
苏明宇果然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没动过的蓝山咖啡。
看到郁玖鸢进来，苏明宇立刻站起身，脸上露出公式化的微笑：“郁会长，你来了。”
“苏总找我，到底有什么事？”郁玖鸢在他对面坐下，语气冷淡，没有丝毫多余的寒暄。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苏明宇搅动着咖啡，眼神却紧紧盯着郁玖鸢，“就是想问问你，容笙寒最近……还好吗？”
“你不是他的远房表哥吗？他好不好，你不知道？”郁玖鸢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
苏明宇的脸色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笑容：“我们两家的关系比较复杂，你也知道。有些事，不方便直接联系。”
“是吗？”郁玖鸢端起侍者送来的柠檬水，轻轻抿了一口，“可他没跟我提过你。”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刺中了苏明宇的痛处。
他的眼神冷了下来：“郁会长，别跟我绕圈子了。你和容笙寒的关系，在圣樱学院恐怕不是什么秘密吧？”
“那又怎么样？”郁玖鸢抬眸，眼神锐利如刀，“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想提醒你。”
苏明宇的语气带着几分警告，“容笙寒那个人，没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他接近你，说不定是别有用心。”
“哦？什么用心？”郁玖鸢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苏总不如直接说出来，省得我猜。”
苏明宇看着她坦然的眼神，忽然觉得有些看不透这个女人。
她到底是真的对容笙寒的过去一无所知，还是在故意装傻？
“总之，离他远点对你有好处。”苏明宇没打算细说，只是含糊地警告道，“我们苏家……和他之间，有很多恩怨。”
“恩怨？”郁玖鸢笑了，“听起来像是狗血剧里的情节。苏总，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我的同伴还在等我。”
她站起身，没有丝毫留恋。
“郁玖鸢！”苏明宇突然叫住她，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甘，“你会后悔的！”
郁玖鸢回头，对他笑了笑，那笑容纯良无害，眼神却冷得像冰：“我的人生，从来没有后悔两个字。倒是苏总，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AI吧，别到时候连学术认证都保不住。”
说完，她转身就走，留下苏明宇一个人坐在咖啡区，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郁玖鸢走出咖啡区，深吸了一口气。
苏明宇的话虽然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但也印证了她的猜测，容笙寒和苏家之间，确实有着不简单的恩怨。
而容笙寒所谓的“回家办事”，恐怕也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这个男人，果然从一开始就没对她说实话。
郁玖鸢的眼神冷了下来。
她最讨厌的，就是被人欺骗和隐瞒。
不过没关系，游戏才刚刚开始。
容笙寒既然敢在她面前耍花样，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她抬步走向展区深处，身影很快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阳光透过玻璃穹顶照在她身上，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看起来依旧像那个纯良无害的大小姐。
但只有郁玖鸢自己知道，她心里的那杆秤，已经开始悄然倾斜。
容笙寒，你最好别让我失望。
她在心里默念着，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大小姐，可从来不允许有不听话的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