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进宫的路上,特意把《五年摸鱼三年退休》塞进了鞋垫夹层。
这书最近烫得跟刚出炉的烤红薯似的,贴哪儿都烫。上回藏腰带,差点被守卫当成私藏火药抓起来。这回他学聪明了,脚底板最不怕热,走两步还能当足疗。
早朝还没开始,他缩在文官队列最末,脑袋低得快埋进胸口,活像一只正在孵蛋的鹌鹑。
不是怂,是谨慎。女帝那道密令还揣在袖子里,黄绸边角都快被他手心的汗浸软了。
“谨言慎行”四个字,现在听着跟“你离死不远了”差不多。
他正默念“我是空气,我是尘埃,没人看得见我”,忽然听见前头一阵骚动。
周太傅拄着拐杖,颤巍巍从老臣队列里走出来,手里捧着一本破破烂烂的《天道律疏》,封皮上还沾着可疑的褐色斑点,也不知道是墨汁还是鼻血。
“老臣有本奏!”
声音不大,但字字带钩,刮得人耳膜生疼。
林越眼皮一跳,差点把鞋垫里的书给蹬飞了。
这位老爷子上回弹劾他,说的是“举止轻浮,有损官仪”,顶多算职场pUA。这回一开口,味儿就不对。
“林越,新科进士,无德无能,却屡得天音垂示,此非祥兆!”
周太傅一甩袖,从袖中抽出一卷黄纸,“昨夜钦天监奏报,其府中书页自翻,铃铛无风自响,此乃‘伪天示’之兆!若不彻查其魂魄根源,恐招天怒,降灾于国!”
林越手指一抽。
好家伙,连钦天监都下场了?他还以为那帮看星星的老头忙着算今年几月适合晒被子。
他立刻闭眼,手掐大腿肉,心里反复念叨:“我是背景板,我是柱子灰,我是大殿里的一块砖……”
不能炸,不能炸,现在炸就等于在女帝面前自爆是外星人。
可周太傅不打算给他缓冲时间。
老头越说越激动,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幅血书,展开就往地上一摔——“啪”一声,吓得前排礼部尚书差点把笏板扔了。
“讨逆表!”周太傅声如洪钟,“老臣愿以残躯换天道清明!若林越真通天意,便让天音今日降下明示!若不能,便是窃天之贼,当诛!”
林越脑子“嗡”一下。
这哪是弹劾,这是现场逼宫加道德绑架套餐。
你一个六十八岁的老头,拿血书往地上一甩,搞得跟要当场自焚似的,谁顶得住?
他内心瞬间炸了锅:“这老头是不是老年痴呆了?真以为自己是忠臣烈士演义里走出来的?我要是真有通天本事,早去修仙了,还在这儿听你念祖宗法典?”
情绪一上来,胸口那本书“腾”地烧了起来,烫得他差点跳脚。
就在这时——
殿内所有铜铃,同时震响。
不是轻颤,是齐齐一抖,声音低沉如雷滚过天际。
连女帝案前那炉香,青烟都猛地凝成一条笔直的线,直冲殿顶。
一道声音,缓缓响起,仿佛从地底深处爬出——
“天示:逆天者,形神俱灭。”
七个字,落地如刀。
周太傅正指着林越,嘴还张着,话卡在喉咙里,整个人突然僵住。
瞳孔骤缩,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变成一种诡异的蜡黄色。
他手指还在抖,却已无法指向任何人,喉咙里发出“咯咯”两声,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双腿一软,膝盖砸地,紧接着整个人直挺挺往后倒去,后脑勺“咚”一声磕在金砖上。
嘴角溢出白沫,四肢抽了两下,不动了。
全场死寂。
林越吓得后退三步,鞋垫里的书都快被踩成纸浆。
“我只是想骂他一句‘你有病吧’,没想让他当场升天啊!”
他心里狂叫,脸上还得保持“震惊中带着一丝无辜”的表情。
几个太医冲进来,蹲下一看,脉搏微弱,呼吸断断续续,赶紧抬担架。
周太傅被抬走时,一只朝靴掉了,没人敢捡。
文官队伍里,有个年轻御史当场跪下,额头磕地:“天音显罚!天音显罚啊!”
旁边几个守旧派脸色发白,互相使眼色,却没人敢再出声。
女帝坐在龙椅上,指尖轻轻敲了敲扶手,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林越身上。
那眼神,说不清是警告,还是探究。
“今日所见,”她声音不高,却压得住全场,“谁敢外传一字,以妖言惑众论处。”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太医若敢乱下诊断,便去浣衣局养老。”
没人敢应。
退朝铃响,群臣鱼贯而出,走路都带着点飘。
林越想偷偷溜,刚迈一步,内侍就拦住:“林大人,陛下召见,偏殿候着。”
他认命地跟着走,鞋垫里的书还在发烫,烫得他脚心发麻。
偏殿里,女帝换了常服,手里捏着个布偶,正一针一线地缝。
那鱼眼缝得特别传神,耷拉下来,跟林越打哈欠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坐。”她头也不抬。
林越坐下,手放膝盖上,规规矩矩。
“你最近,太安静了。”她忽然说。
林越一愣。
这话……怎么跟昨天一模一样?
“上回你说想好好活着。”她抬眼看他,“可今天,你差点把人吓死。”
“臣没想吓他!”林越赶紧辩,“臣就是心里嘀咕了一句,谁知道天音就……”
“嘀咕什么?”她问。
林越卡壳了。
总不能说“我觉得这老头有病”吧?
他支吾:“就……觉得有点过分。”
女帝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过分?他拿血书砸地,要替天行道,你一句‘过分’就打发了?”
她放下针线,从案下抽出一份折子:“钦天监刚报上来的——周太傅昏迷前,脉象无异,唯独脑中气血逆冲,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林越心跳漏了一拍。
系统这破玩意儿,不会真把他的吐槽当导弹发射了吧?
“天音向来只示警,不伤人。”女帝声音低了些,“可这次,不一样。”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外头阳光正好,照在院子里那口新挂的铜铃上,铃铛微微晃动,却没出声。
“你府里的异象,”她背对着他说,“不是第一次了。”
“书页自翻,铃无风响,连你睡觉打呼,都能让檐下铜铃颤三下。”
她顿了顿,“你说,这是天意,还是……你在藏什么?”
林越手心冒汗,鞋垫里的书烫得几乎要烧穿袜子。
他张了张嘴,正想编个理由。
女帝忽然转身,手里多了一张纸:“这是周太傅昨夜写的《讨逆表》草稿,还没来得及誊正。”
她把纸拍在桌上:“里面有一句——‘林越心声可动天机’。”
“他是怎么知道‘心声’这个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