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盯着帐帘底部那张带红叉的画像，手指刚碰到纸角，帘子猛地被掀开，冷风卷着雪碴子扑了他一脸。
霍铮大步进来，手里攥着一封新信，指节泛白。他把信往案上一摔，声音像冻硬的铁条：“这封，是从京驿卒身上截下来的。”
林越缩了缩脖子：“又来？这次写啥？‘限时秒杀，买命送冥币’？”
“笔迹和前一封一样。”霍铮抽出两页纸并排摊开，“但墨色不对。这一封用的是礼部文书房的松烟墨，含三两七钱松脂——周太傅私库特供。”
林越眨眨眼：“你还查成分？”
“他写字有个毛病。”霍铮用刀尖点着“安”字末笔，“手抖。每到第三划必顿一下，角度偏三度。这封信临摹得挺像，可没抖。”
林越凑近看了看，忍不住笑出声：“老头连生理缺陷都被当防伪标识了？那他下次签名是不是还得配个公证人？”
霍铮没接话，转身朝外喊了一句：“李信！把送信路径再查一遍，我要知道这信是怎么绕过哨卡的。”
外面传来应声，脚步远去。
帐内只剩两人。炭盆里的火苗跳了一下，映在霍铮脸上，半明半暗。
“他们想让我倒戈。”他低声说，“可现在，连你也成了必除之人。”
林越一愣：“等等，我一个文官，既不会练兵也不会屯田，杀了我能多省几斤军饷？”
“因为你说话。”霍铮看着他，“你说军饷不如外卖费，天示就降下‘士卒饥寒’；你说劝降信文案不行，天示就出‘忠奸自有辨’。你随口一句吐槽，比圣旨还准。”
林越干笑两声：“那要不我申请禁言？或者改行说相声，反正都是胡说八道。”
霍铮没笑。他解下腰间佩刀，放在案上，整了整衣甲，忽然单膝跪地。
“你干什么！”林越大惊，差点从暖榻上滚下来，“快起来！我职位比你低！按品级你见我都该点头不算摇头算！”
“末将霍铮。”他声音洪亮，一字一顿，“曾疑天示为诡计，今辨忠奸，愿率北境三军，听命于革新，效忠女帝，辅佐林参议！”
林越眼前一黑，脑门直冒金星。他伸手去扶，结果霍铮纹丝不动，反倒像块铁墩子焊在地上。
“你这是唱哪出？”他压低声音，“咱俩刚才还在商量假死计划，怎么转眼你就开始搞真人殉职仪式了？”
“朝堂人人都在演。”霍铮抬头，“百官奏报边情，只说‘军民安泰’；户部拨款，总称‘已足额发放’。可你知道士兵啃的是什么？是冻成石头的杂粮饼。你知道他们穿的是什么？是补了十七层的破袄。”
林越挠头：“所以我骂两句军饷低，就成了真相揭露者？那我昨天还想说女帝批奏折偷吃辣条的事儿呢，要不要也发个天示？”
话音未落，胸口一烫。
视网膜上浮出系统提示：
【任务完成：获得霍铮信任】
【奖励：边防图（全域动态版）已存入视野】
下一瞬，一幅半透明的地图直接叠在他眼前展开，密密麻麻标着红点、蓝线、箭头和小旗。某处写着“敌骑夜袭高危区”，另一侧标注“隐秘粮道·仅三更可通行”。
林越眼前发花：“这玩意能关吗？我现在看谁都像行走的任务Npc。”
“你说什么？”霍铮问。
“我说……你先起来行不行？”林越快哭了，“你这么跪着，别人还以为我逼你签了卖身契。”
“这不是跪你。”霍铮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这是向天意表态。”
“天意能不能换个代言人？”林越翻白眼，“我连自己年终奖都拿不到，哪来的资格当精神领袖？”
霍铮没理他，转身走向门口，扬声下令：“传众将校，即刻集结辕门！有要事宣告！”
半个时辰后，主帐外校场站满了将领。风雪未歇，人人肃立。
霍铮站在高台上，举起那封伪造密信：“此信自称出自守旧派，许我北境‘安宁’。可你们看看——”他将两封信并列展示，“同一内容，不同墨痕，不同笔迹。这是有人想借周太傅之名，诱我叛国！”
底下一片哗然。
“更甚者。”他声音陡沉，“他们已下令刺杀林参议。就在昨夜，刺客携带画像潜入营地，目标明确。”
众人齐刷刷看向站在台边的林越。那人正低头研究自己袖口脱线的地方，一脸“这事与我无关”的表情。
“自今日起。”霍铮厉声道，“凡私通守旧派者，视同叛国，就地正法！凡庇护刺客者，同罪论处！”
“诺！”众将齐声应喝，声震雪野。
林越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这一嗓子喊完，我估计今晚就得换帐篷睡觉，不然怕被当成祭品供起来。”
话刚出口，胸口又是一热。
天际金光骤裂，八个大字缓缓浮现：
**天示：将相和，则边疆固**
全场瞬间安静。
巡逻士兵扔下长矛跪地叩首，远处百姓祭台香火冲天而起，连守夜的老卒都拄着拐杖颤巍巍磕头。
林越仰头望着那行金字，欲哭无泪：“我又没说要搞团队建设，怎么连企业文化都被天道认证了？”
霍铮走回来，神色郑重：“你看，连老天都认可今日之决。”
“它认的是和平。”林越哀叹，“我只是想请假回家睡三天。”
“你现在不能走。”霍铮压低声音，“守旧派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既然敢动手，下一步必定断粮道、搅商路，逼我们内乱。”
“所以我就得一直在这儿当人形许愿池？”林越瞪眼，“投币许愿还给反馈呢，我这儿吐个槽就变天示，连差评都没地方写！”
“你知不知道。”霍铮忽然问，“为什么女帝非要派你来巡边？”
“因为我ppt做得好？”林越冷笑，“还是因为我能在早朝打呼噜还能保持坐姿端正？”
“因为你是唯一不说假话的人。”霍铮盯着他，“整个朝廷都在粉饰太平，只有你，敢说‘这活儿我不干’。”
林越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上面还沾着方才碰画像时留下的炭灰。一阵风吹过，帐帘晃动，那张带红叉的纸又被卷了起来，打着旋儿飞向火盆。
火苗一舔，纸片瞬间化为灰烬，只留下一点焦黑边缘飘落在地。
林越忽然觉得有点累。不是身体上的，是那种“明明只想躺平却被推上c位”的精神透支。
“行吧。”他叹了口气，“那我就再撑几天。但说好了——等这事完了，我要十天年假，外加报销一顿火锅，锅底必须是牛油的。”
霍铮点头：“准了。”
“还有。”林越补充，“下次天示能不能别用金字？太晃眼，影响我睡觉。”
他话音刚落，系统界面无声浮现：
【检测到轻微不满情绪，已生成箴言：安寝乃民生之本】
林越翻白眼的动作僵在半空。
下一瞬，苍穹再度裂开金光，八个大字浮现：
天示：安寝乃民生之本
远处传来百姓欢呼，有人已经开始拆自家门板准备搭新祭台。
霍铮看了他一眼：“看来，你的梦话也要记入史册了。”
“系统。”林越闭眼喃喃，“你要是真有灵，下次能不能把‘天示’改成‘温馨提示’？至少显得不那么像我在背锅……”
帐外风雪渐急，一队巡逻士兵踏雪而过。其中一人经过主帐时，袖口滑出一角纸片，被风吹起，轻轻贴在帐帘底部。
纸上，赫然是“林越已死”四个字，墨迹未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