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进被解除兵权的第二天,就“病倒”了。
据每日前往太师府请脉的御医回报,太师大人忧思成疾,卧床不起,已经到了汤水不进的地步。
郭荣听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好生调养”,便再无下文。
他知道,李重进这是在用装病的方式,向他进行无声的抗议。
但他不在乎。
要不是看在郭威的面子上,他连命都没了,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没有了兵权,也掀不起任何风浪。
他甚至还下了一道旨意,以太师需要静养为由,谢绝了一切官员、宗室的探望。
这一下,李重进被彻底孤立了起来,太师府变成了一座孤岛。
解决了内部隐患,郭荣再无后顾之忧,立刻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南征的准备之中。
一时间,整个大周都开始了快速运转。兵部、户部、工部,所有与战争相关的衙门,昼夜不息。
一封封调兵的敕令,从开封发出,飞向全国各地。
一支支整装待发的军队,从四面八方,向着淮南前线集结。
开封城外的军营里,更是喊杀声震天。
无数的士兵,在操练场上,挥汗如雨。他们看着墙上那张巨大的南唐地图,眼睛里放着绿光。
在他们看来,那不是地图,而是一张巨大的藏宝图。
地图上的每一座城池,都代表着数不清的军功和赏银。
“听说了吗?南唐那地方,富得流油!娘们儿一个个长得跟水葱似的!”
“废话!老子早就打听清楚了!打下金陵城,抢他娘的!到时候,金子银子,随便拿!女人,随便挑!”
“都他娘的别做梦了!王参军,哦不,现在是王大人了。他定下的规矩,你们忘了?不许骚扰百姓,不许抢掠民财!违令者,斩!”
“操!那还打个屁啊!”
“你懂个屁!王大人说了,这次南征,所有缴获,全部充公,然后按军功分配!你杀的敌人越多,分的钱就越多!到时候,还愁没钱买地盖房娶媳妇?”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这叫‘战争红利’!懂不懂?”
在军功台账和战争红利的双重刺激下,后周的士兵们,对即将到来的战争,充满了狂热的期待。
而作为这场战争将要挂帅的指挥者,郭荣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他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不是在御书房里批阅军报,就是在枢密院里,和众将领商讨作战计划。
他要确保,这关乎国运的一战,万无一失。
……
与此同时,被软禁在府中的李重进,并没有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万念俱灰。
深夜,太师府,一间密室之内。
李重进哪里还有半分“病入膏肓”的样子。他面色阴沉,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疯狂,正与几个心腹密谋。
“大哥!郭荣那小子,欺人太甚!我们难道就这么算了?”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愤愤不平地说道。他是李重进一手提拔起来的旧部,原禁军的一个都指挥使,也被郭荣借故免了职。
“算了?怎么可能!”李重进冷笑一声,“他让我不好过,我也绝不会让他舒坦!”
“可是,我们现在兵权被夺,手下的人,也都被他分化收编了。我们拿什么跟他斗?”另一个心腹,忧心忡忡地说道。
“硬斗是斗不过了。”李重进的眼中,闪过一丝狡诈的光芒,“但我们可以,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
“没错。”李重进走到墙边,揭开一幅画,露出了后面的一张地图。
那正是南唐的地图。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一个叫“寿州”的地方,重重地点了一下。
“寿州,是南唐在淮南的军事重镇,易守难攻。城中守将,名叫刘仁赡,是南唐第一名将,忠心耿耿,有万夫不当之勇。”
“郭荣想要南征,必先取寿州。只要寿州不破,他的大军,就无法南下。到时候,几十万大军,屯于坚城之下,粮草耗尽,士气低落,不用我们动手,他自己就败了。”
“大哥的意思是……我们想办法,帮南唐守住寿州?”
“不。”李重进摇了摇头,“我们不仅要帮他们守,还要给他们送一份大礼。”
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卷羊皮纸,递给了那个络腮胡大汉。
“这是……我后周大军,此次南征的全部作战计划,兵力部署,以及后勤补给路线!”大汉打开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立刻亲自带上这个,秘密潜往南唐。想办法,把它交到南唐国主李璟的手里。”李重进命令道。
“告诉李璟,只要他能守住寿州,拖住郭荣的大军。我就会在京城,联合其他对郭荣不满的宗室和将领,发动兵变,断了郭荣的后路!”
“到时候,郭荣腹背受敌,必死无疑!”
“事成之后,我登基为帝,愿与南唐,划江而治,永结兄弟之盟!”
这番话,听得在场的心腹,一个个都心惊肉跳。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泄露军情了。
这是通敌叛国!是要把整个大周,都当成他复仇的祭品!
“大哥……此事……风险太大了。”一个心腹,颤声说道,“万一败露,我等,可是要被诛九族的!”
“风险?”李重进疯狂地大笑起来,“我们现在还有退路吗?!”
“要么,眼睁睁地看着郭荣一统天下,把我们这些宗亲旧部,赶尽杀绝!”
“要么,就跟他拼了!赌一把!”
“赢了,我们就是开国功臣,封王拜相!输了,不过就是一死!”
“我意已决!谁若敢退缩,我现在就杀了他!”李重进拔出腰间的佩剑,杀气腾腾地说道。
几个心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恐惧和无奈。
他们知道,他们已经在这条贼船上,下不去了。
“我等,愿随太师,共赴大事!”他们只能咬着牙,跪了下去。
……
王皓的太常寺生活,依旧是一片平静,他每天的工作简单而又规律。
上午,处理一下司农寺和太常寺的公务。
下午,便一头扎进那个“禁库”,与那些发黄的古籍为伴。
这天,他正在研究那本《天工论》里,关于一种“复合式弓弩”的制造图纸。
这种弓弩,结构极其复杂,利用了滑轮和杠杆的原理,据说射程可以达到三百步,能轻易射穿最厚的铁甲。
虽然王家已经有了火铳,但是这些冷兵器也不乏可取之处。
就在他沉迷其中时,一个王家子弟,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家主……哦不,大人。”那子弟已经习惯了在家族里的称呼,“我们安插在太师府的眼线,传来一个紧急情报。”
王皓抬起头,接过那张小小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
“李,遣心腹,携密图,赴金陵。”
王皓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瞬间就明白了这行字所代表的含义。
李重进,这个疯子!
他竟然走上了通敌叛国这条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