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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娘战战兢兢地跪在那里,头低得几乎要碰到地面,她根本不敢抬起头去看程璜的眼睛,生怕会被那严厉的目光吓破胆。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声音也带着一丝恐惧,仿佛这些话是从她的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他说……‘火宴一起’……”圆娘的声音有些发颤,似乎还没有从昨夜的恐惧中完全恢复过来,“要把‘十个阉货’……‘一个不留’……‘全都血祭’……就在‘初八’……就在他们‘听曲儿的地方’!”

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圆娘的心跳得厉害,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了。而当这些词句从她口中清晰地吐露出来时,小院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一般,时间也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逝。

“火宴”、“十个阉货”、“血祭”、“初八”、“听曲儿的地方”——这些词语就像一道道惊雷,在人们的耳边炸响,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程璜原本搭在藤椅扶手上的手,像是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控制,紧紧地攥成了拳头!那保养得宜的手背上,青筋如同被惊扰的蚯蚓一般,瞬间暴起,根根分明,仿佛要冲破皮肤的束缚!

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就像一张洁白的宣纸,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原本锐利的鹰眼此刻骤然收缩,瞳孔深处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爆发出惊骇欲绝的光芒!

他整个人像是被一股无形的重锤狠狠地击中,身体猛地一颤,连带着身下的藤椅都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吱呀”呻吟,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你……你再说一遍!”程璜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如同被惊扰的夜莺,让人耳膜生疼。那声音中还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仿佛他听到的是世界末日的预言一般。

“他亲口说的?在何处?何时?可还有旁人听见?!”他的问题如同疾风骤雨一般,劈头盖脸地砸向跪在地上的圆娘,不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

他的身体也下意识地前倾,死死地盯着圆娘,那目光如同饿狼一般,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睛,挖出每一个细节的真伪。

“千真万确!就在昨夜,在主君的内室廊下,只有女儿一人侍奉在侧!”圆娘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因恐惧而微微发抖,“女儿听得清清楚楚!主君当时醉得厉害,眼神……眼神像要吃人!他攥着拳头,咬牙切齿,绝非酒后胡言!义父,永巷长春宫……初八……十常侍……他这是要……要……”后面的话,圆娘已经恐惧得说不下去。

程璜猛地从藤椅上站了起来!动作之大,带倒了旁边的鱼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鱼线绷断,鱼钩在青石板上弹跳了几下,发出细微的金属碰撞声。这细微的声音在死寂的小院里显得格外刺耳。

程璜双手背在身后,在这狭窄的庭院里急速地踱着步,仿佛内心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让他无法平静下来。阳光如金色的瀑布般洒落在他那惨白如纸的面庞上,映照出他额角不断渗出的细密汗珠,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也顾不得擦。

他的嘴唇微微颤动着,口中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充满杀机,仿佛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无尽的恨意和杀意。“火宴……血祭十常侍……初八……长春宫……”这些词语在他口中反复念叨,仿佛是一串神秘的咒语,又或者是一个可怕的计划。

突然,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停下脚步,身体如同被雷电击中一般颤抖了一下。

“阳球!你好大的狗胆!”他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庭院里回荡,带着无法抑制的愤怒和惊愕。“难怪……难怪他调任卫尉后行事如此收敛,原来是暗中谋划这等灭族之祸!”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恐惧,同时也对阳球的阴险狡诈感到无比愤恨。

他的思绪如闪电般在脑海中飞驰,将各种线索拼凑在一起。“永巷……长春宫……那是曹大长秋听曲的惯常去处……初八……那日确有宫宴安排!”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可怕的结论,让他的心跳愈发剧烈。

程璜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那双原本就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更是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直直地刺向圆娘。他的目光带着审视和极度的压迫感,似乎要透过圆娘的眼睛看到她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此事,除你之外,当真再无第三人知晓?”他的声音冰冷而严厉,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

圆娘急忙摇头,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主君今早酒醒,头痛得厉害,只隐约记得昨夜烦闷,问女儿他可有胡言,女儿……女儿只推说他抱怨了几句旧事,并未多言。他信了,并未深究。女儿离府时,他已去衙门了。”

程璜那原本紧绷得如同弓弦一般的面皮,在听到圆娘的话语后,竟然微微地松动了一丝,就像是被微风吹过的湖面,泛起了一丝涟漪。然而,他的眼神却依旧凌厉如刀,仿佛能够穿透人的皮肉,直抵灵魂深处。

他缓缓地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地走到圆娘面前。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圆娘,那目光就像是两道冷冽的闪电,直直地劈在圆娘身上。

“圆娘,你可知此事干系多大?一旦泄露半分,莫说是你,便是整个掖庭,都要血流成河!阳球这是自寻死路,还要拉上无数人陪葬!”

圆娘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程璜一眼,只能伏在地上,用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哀声道:“女儿知道!女儿就是知道此事天大,才魂飞魄散,连夜来求义父指点迷津!女儿……女儿只求自保,更……更牵挂父亲大人……”

就在圆娘感到绝望的时候,她突然提到了“父亲”二字。这两个字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在了程璜的心上。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柔光,但这丝柔情转瞬即逝,很快就被他那冷冽的目光所掩盖。

他沉默了片刻,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然而,就在圆娘几乎要被这股压力压垮的时候,程璜终于动了。他缓缓地弯下腰,伸出那双带着薄茧的手,看似随意实则用力地扶起了圆娘。

“起来吧。”程璜的声音恢复了那种特有的尖细和沉稳,但其中蕴含的寒意却丝毫未减,“你能第一时间来告知义父,便是天大的功劳,也救了自己一命,更是救了你夫君一命!”

程璜从袖中缓缓掏出一枚触手温润的羊脂玉佩,然后轻轻地塞进圆娘那已经冰凉的手中。圆娘的手微微颤抖着,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和恐惧。

“拿着这个,”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立刻回卫尉府去。记住,昨夜发生的事情,就当它从来没有发生过。无论阳球说什么,做什么,你都要像往常一样伺候他,绝不能再露出半点痕迹。”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更要留心观察,他的府中近日是否有异常的人物往来,或者有没有书信传递。如果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圆娘紧紧地攥住那枚玉佩,仿佛它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她连连点头,声音有些发颤:“是,女儿明白!女儿一定谨记您的教诲!”

程璜紧紧地盯着圆娘的眼睛,他的目光锐利而深邃,似乎能够穿透她的灵魂。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的事情,义父自然会有安排。等这件事情过去之后,我一定会还你一个自由身,保证你后半生衣食无忧。”

他的话让圆娘的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但紧接着,他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但是,如果你走漏了半点风声……”

他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只是用那冰冷的眼神和瞬间收紧的手指力道,让圆娘感受到了一股窒息般的寒意。圆娘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连忙说道:“女儿不敢!女儿对天发誓!”圆娘慌忙再次跪下,声音带着决绝的颤抖。

“去吧。”程璜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缓缓地重新坐回那把藤椅上,动作优雅而从容,就像一位久经世故的老者。

他慢慢地捡起地上的鱼竿,将其轻轻放在膝盖上,然后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舒适。他的动作显得如此自然,以至于让人几乎忘记了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其实远非表面上那么平静。他握着鱼竿的手指,因为刚才的紧张而紧紧收拢,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圆娘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她看到程璜的动作,如蒙大赦一般,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她深深地叩首,然后迅速站起身来,紧紧攥住那枚冰冷的玉佩,脚步有些虚浮但速度却异常迅速地退出了小院。

院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嗒”声,仿佛是两个世界之间的一道屏障。小院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没有一丝声音,甚至连微风都似乎停止了吹拂。

程璜静静地坐在藤椅上,双眼凝视着面前毫无波澜的水面。那水面平静得如同镜面一般,倒映着天空和周围的景物。然而,在他那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却翻涌着惊天的巨浪和冰冷的杀意。

突然,他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沉默,猛地将手中的鱼竿狠狠地掷于地上!鱼竿与地面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阳球……好一个阳方正!”程璜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火宴’?哼!”他的嘴角勾起一丝残忍至极的冷笑,那笑容中透露出的恶意让人不寒而栗。

“想血祭十常侍?那咱家就让你这团火,先烧死你自己!”他的声音仿佛是从地狱中传来的一般,充满了怨毒和愤恨。他的牙齿紧紧咬着,似乎要将这几个字嚼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带着无尽的恨意。

他再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起身,快步走入内室。须臾,一只羽毛油亮的信鸽从这小院不起眼的角落扑棱棱振翅而起,这只信鸽看起来训练有素,它的眼睛明亮而锐利,似乎能够洞察一切。

在信鸽的脚上系着一个小小的竹筒,里面装着那份足以焚毁一切的惊天密报。信鸽似乎知道自己的使命,它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直直地射向了宫城深处。

那座被无数高墙和阴影笼罩的宫城,是权力的象征,也是无尽阴谋的藏身之所。而信鸽的目的地,正是大长秋曹节的居所——那个掌握着至高权力、却也潜藏着无数阴谋的地方。

这场本应烧向阉党的“火宴”,其第一缕致命的青烟,就这样精准地飘向了它最想摧毁的目标。而命运的天平,在圆娘踏入这座小院的那一刻,就已经悄然倾斜了。

宫城深处,大长秋署。

此地比程璜那清幽小院不知森严多少倍。朱漆高门紧闭,门前石兽狰狞,廊下侍立的黄门宦官皆屏息垂首,如同泥塑木雕。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沉水香,却压不住那无处不在的权力威压和阴冷气息。

署内正堂,曹节身着常服,外罩一件玄色绣金螭纹的锦袍,正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他年岁比程璜更长,面皮松弛,眼袋下垂,但那双眼睛却浑浊中透着令人心悸的精光,仿佛能洞察人心最深处的幽暗。他手中把玩着一柄玉如意,指尖在温润的玉面上缓缓摩挲,听着阶下一名小黄门低声禀报着宫内琐事,神情看似慵懒,实则每一根神经都敏锐地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

突然,窗外传来极其轻微的扑翅声,以及几声短促的鸽鸣。

曹节摩挲玉如意的指尖微微一顿。阶下的小黄门立刻识趣地闭嘴,垂首退至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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