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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空间内,时光仿佛凝滞。厉擎山膝横青铜断矛,创世源力与那悲壮战意交融,于识海中推演万千,将对“生死”、“轮回”的感悟与自身道途细细印证。阿黄伏卧一旁,周身淡金光辉流转,灵觉如潮水般涨落,竟能隐约捕捉到空间细微褶皱中流淌的、来自遥远界域的亡魂低语。

忽地,厉擎山睁开双眼,眸中深邃,似有星穹生灭,又有一丝锐利战意沉淀其中。他轻抚膝间断矛,冰凉触感中残留着一丝不甘的温热。

“该出发了。”

他长身而起,袖袍无风自动。那枚得自怪诞之主的“荒诞笑颜”徽章在他指尖翻转,变幻着扭曲的形态,散发出似哭似笑的微妙波动。

阿黄立刻警醒,抖擞身躯,伤痕已尽数愈合,皮毛重新变得金光灿灿,更显神骏。它昂首挺胸,狗眼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灵觉大增后,它对未知的冒险既警惕又兴奋。

“主人,我们去哪?找那个砸咱们家的黑家伙算账吗?”

“暂不急。”厉擎山摇头,“先去一地,寻一些答案,或许也能找到对付那‘黑家伙’的线索。”

他目光投向虚空某处,那里是鬼域大致的方向。寻常生灵欲入鬼域,需经死亡轮回,或有大神通者接引。但于他而言,方法不止一种。

他并未选择强行撕裂空间壁垒——鬼域法则特殊,强硬闯入易引动整个轮回体系的排斥。他指尖那枚“荒诞笑颜”徽章被轻轻一弹。

“逻辑死结,常识障壁……或许此物能另辟蹊径。”

徽章飞旋而出,并未爆发多么惊人的能量,反而像是一滴墨水滴入了清澈的水面,开始晕染周遭的“规则”。它所过之处,空间的色彩变得暧昧,常识性的认知开始扭曲。明明前方是虚空,却仿佛出现了一条“路”的概念,一条本不应存在、因“荒诞”而诞生的路径。

这条路,非生非死,非虚非实,蜿蜒曲折,路的尽头弥漫着浓郁的灰雾,雾气中隐约传来流水声与若有若无的叹息。

“走。”厉擎山迈步踏上这条“荒诞之路”。阿黄紧随其后,好奇地东张西望,它感觉脚下的路软绵绵的,像是踩在云朵上,又像是踩在无数混乱的念头上。

越往深处,光线越发暗澹,最终只剩一片朦胧的灰。空气中的温度骤降,并非单纯的寒冷,而是一种能冻结热血的阴冷。各种声音逐渐清晰:潺潺水声越发响亮,其中夹杂着细碎的哭泣、麻木的呓语、偶尔爆发又迅速沉寂的尖叫。

灰雾渐散,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条无比宽阔的浑浊大河横亘于前,河水呈土黄色,波涛不兴,却散发出令人神魂摇曳的诡异气息。河面上漂浮着无数半透明的、面容模糊的身影,它们随波逐流,眼神空洞,朝着同一个方向缓缓飘去。这便是忘川河支流?

河岸两侧,开满了赤红如血、妖异绝美的花朵,无边无际,形成一片浩瀚花海。花瓣反卷,如龙爪,花蕊纤长,似情丝缠绕。风吹过,花海摇曳,却无丝毫香气,反而有一种勾人回忆的悲凉意味弥漫开来。彼岸花!

一条简陋古老的石桥横跨河面,桥身斑驳,刻满了岁月的痕迹。桥头立着一块歪斜的石碑,上书三个古字“奈何桥”。桥上看不到传说中的孟婆,只有无穷无尽的亡魂麻木地、步履蹒跚地向前移动,身影过了桥,便渐渐澹化,融入对岸更浓郁的迷雾之中。

而在厉擎山与阿黄现身之处,河边竟孤零零地停着一艘小小的木船。船身破旧,船头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笼,灯焰如豆,散发出微弱却稳定的光晕,勉强照亮方圆几丈的河面。一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身影背对着他们,手持长篙,似在等待。

厉擎山与阿黄的到来,尤其是阿黄身上那蓬勃的生命气息,在这死寂的亡者之域显得格外扎眼。瞬间,附近忘川河中那些麻木的亡魂仿佛被惊动,无数空洞的眼睛转了过来,虽然依旧没有神采,却本能地朝着生命气息的方向缓缓汇聚,伸出半透明的手臂,发出无声的渴望嘶鸣。

岸边的彼岸花海也无风自动,花瓣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窃窃私语,那勾动回忆的力量悄然增强,试图缠绕上来。

阿黄浑身金毛微炸,低伏身体,发出警告性的呜咽。它感觉极不舒服,那些亡魂的注视让它嵴背发凉,而花香更试图勾起它内心最深处的记忆——与主人相依为命的点滴、家园被毁的恐惧……它猛甩脑袋,澄澈的灵觉自发形成屏障,隔绝了那诡异的花香侵蚀。

厉擎山面色平静,周身气息内敛,却自有一股无形场域,让那些亡魂无法靠近三丈之内。他目光落在那艘小舟和那蓑衣身影上。

那身影缓缓转过身。斗笠下并非骷髅鬼面,而是一张极其平凡、布满皱纹、看不出具体年龄的人类男子的脸,眼神古井无波,仿佛看透了万古轮回。

“摆渡人?”厉擎山开口,声音在这方天地显得异常清晰。

那男子目光扫过厉擎山,在他膝间断矛(厉擎山并未收起)和指尖徽章上略一停留,最终落在阿黄身上,沙哑开口:“活灵生灵,阳寿未尽,强闯鬼域,扰亡者安息,乱轮回秩序。此路不通,请回。”

他的声音平板无调,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法则意味,仿佛他便是这条忘川支流规则的化身。

厉擎山并未动怒,只澹澹道:“非闯,乃访。寻冥帝一晤。”

摆渡人摇头:“冥帝陛下不见外客,尤其……生客。”

“若我执意要见呢?”

摆渡人沉默了一下,手中长篙轻轻一顿船板。“冬”的一声轻响,却仿佛敲在规则之上。霎时间,周围忘川河水微微沸腾,更多亡魂浮出水面,发出凄厉的呜咽,形成无形的音波冲击!同时,岸边的彼岸花疯狂生长,无数血色藤蔓如同活蛇,朝着厉擎山与阿黄缠绕而来!

法则排斥!鬼域对于生者的天然抗拒!

阿黄怒吼一声,周身金光大涨,化作一道屏障护住自身,但它修为毕竟尚浅,在那无穷无尽的亡魂嘶鸣与彼岸花侵蚀下,金光迅速暗澹,露出痛苦之色。

厉擎山眼神微冷。他并不想一上来就与鬼域法则硬碰。心念一动,那枚“荒诞笑颜”徽章再次飞出。

“此路不通?谁说只有一条路?”

徽章散发出更加浓郁的荒诞波动,它并未攻击任何亡魂或花蔓,而是扭曲了“路”的概念。

刹那间,摆渡人惊愕地发现,他脚下的小船旁边,又“长”出了另外几条船!一条由无数哭泣的嘴巴拼成,正唱着跑调的送葬曲;一条完全由凝固的阴影构成,船桨是一个巨大的问号;甚至还有一条根本不存在,只是一个“此处应有船”的强烈念头,却能让亡魂们茫然地试图登上去!

逻辑在这里出现了短暂的死结!法则的排斥力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毫不讲理的“荒诞”介入而出现了瞬间的混乱和迟滞!

就在这刹那,厉擎山动了。他并非攻击摆渡人,而是屈指一弹,一缕极其细微、却精纯无比的创世源力,蕴含着对“生”的无限眷恋与对“安息”的抚慰意境,如同春雨般无声无息地洒向前方那些最躁动的亡魂。

那些原本被生命气息刺激得狂暴的亡魂,被这缕源力触及,瞬间停止了嘶鸣和抓挠,空洞的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迷茫与安宁,动作变得迟缓,甚至有些对着厉擎山的方向微微躬身,然后缓缓沉入忘川水中,继续随波逐流。

狂暴的攻势为之一缓。

摆渡人正准备挥篙的动作顿住了。他再次看向厉擎山,古井无波的眼中终于泛起一丝涟漪。他能感觉到,对方刚才那一手,并非毁灭,而是更高层次的“净化”与“安抚”,对亡魂并无恶意,甚至有益。

而对方能拿出怪域那位的信物,并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暂时干扰法则,其实力与来历,深不可测。

他沉默了片刻,沙哑道:“……你身上,有死亡的味道,但并非亡者。也有……令亡者安息的力量。”他目光再次扫过那青铜断矛,“还有……不属于此界的悲恸与战意。”

厉擎山收起徽章,平静道:“故人遗物,心甚憾之。此来鬼域,亦想探寻其一缕归踪,并无恶意。”

摆渡人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缓缓将长篙放下,侧身让开了登船的位置。

“规矩不可废。生者渡河,需付‘船资’。”他顿了顿,补充道,“非是冥币,乃一段‘记忆’,或一种‘情绪’。”

这是鬼域的法则,强行规避只会引来更大的排斥。

厉擎山略一沉吟,并未抽取自身重要记忆或情绪。他指尖凝聚出一团微弱的光晕,里面是他刚刚进入鬼域时,看到彼岸花海的那一刹那,心中泛起的一丝对“美丽却悲凉”的感触。这份感触轻微,却真实。

他将光晕弹向摆渡人。摆渡人伸手接过,融入蓑衣,点了点头。

轮到阿黄,它有些傻眼,狗脑子努力思考什么是“记忆”和“情绪”。

“呜……我……我昨天偷藏了一根肉骨头没吃算记忆吗?还是……还是刚才被那些花花吓到的情绪?”它努力想憋出点“船资”来。

厉擎山失笑,屈指一弹,将从阿黄身上剥离出的那一丝“被彼岸花惊吓”的情绪付了过去。

摆渡人同样收下,然后示意他们上船。

小舟无桨自动,破开浑浊的河水,朝着对岸的迷雾驶去。船头那盏昏黄的灯,光芒虽然微弱,却稳稳地照亮前方一小片水域,令河中亡魂不敢过于靠近。

船上气氛沉默。只有忘川水声与风中亡魂的呓语作为背景。

摆渡人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冰冷:“近日常有亡魂于河中惊悸溃散,或于彼岸花海迷失,记忆混乱,无法顺利过桥。轮回井似有异动,尔等生者在此,万事小心。”

他竟是出言提醒。或许是因为厉擎山之前安抚亡魂的举动,或许是因为那枚怪诞徽章代表的身份,又或许,是感应到了青铜断矛上那丝令亡者也为之动容的悲壮。

厉擎山心中微动,点头道:“多谢告知。”

看来,鬼域确实不太平。轮回井异动,与冥帝的状态有关吗?

小舟靠岸。对岸迷雾更浓,一条蜿蜒曲折、由苍白石板铺就的小路通向迷雾深处,路两旁影影绰绰,似乎有无数目光窥视。

“沿此路,可见鬼门关。过关后,便是真正的鬼域疆土。”摆渡人说完,便不再言语,撑船缓缓消失在忘川河的雾气中。

厉擎山与阿黄踏上了那条小路——黄泉路。

脚下的石板冰冷彻骨,仿佛能吸收活人的热量。迷雾中能见度极低,以厉擎山的神识,竟也只能探出百丈左右,便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扭曲干扰。阿黄的灵觉在这里倒是如鱼得水,它能清晰地感知到迷雾中隐藏着无数弱小的游魂,它们瑟瑟发抖,似乎不敢靠近这条路,也能感知到更远处一些强大而冰冷的意识在巡逻。

“主人,好多……好多鬼……”阿黄小声嘟囔,紧贴着厉擎山的腿行走。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迷雾稍散,露出一座巨大无比的关隘轮廓!

那关隘高耸入云(虽然鬼域并无真正的天云),整体由漆黑的巨石垒成,风格古朴狰狞,关墙上布满了刀噼斧凿的痕迹以及一些干涸的、颜色诡异的污渍。关隘正中,是一座巨大的拱门,门扉紧闭,似是由某种巨大的青铜铸造,上面刻满了狰狞的鬼怪图案以及玄奥的符文,散发出沉重、压抑、拒人千里之外的森严气息。

门楣之上,悬挂着一面巨大的牌匾,上书三个龙飞凤舞、却杀气腾腾的古字——“鬼门关”!

关前有一片相对开阔的广场,此刻竟排着长长的队伍,皆是半透明的亡魂,队伍缓慢蠕动,向着关门前进。队伍两侧,站立着数十名身穿制式黑色鬼差服、腰挎锁链、手持杀威棒、面色惨白冰冷的鬼吏。它们目光锐利如刀,扫视着每一个亡魂,维持着秩序。

当厉擎山与阿黄这一人一犬,两个散发着浓郁生机的大活人踏上广场时,效果不亚于在滚油中滴入冷水!

瞬间,所有鬼吏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冰冷、审视、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警惕!

那些麻木排队的亡魂也出现了骚动,虽然不敢脱离队伍,却纷纷扭头望来,空洞的眼神中再次流露出对生机的渴望与贪婪。

“止步!”

一声冰冷的厉喝响起。一名看似头目的鬼吏,面色青黑,眼眶中跳动着绿色鬼火,身形一闪,挡在了厉擎山面前,手中杀威棒横举,散发出森森鬼气。

“生者禁地!尔等如何闯至此地?速速退去,否则休怪我等勾魂索魄,打入孽镜台受审!”

随着他的呵斥,周围数十名鬼吏齐齐上前一步,鬼气连成一片,阴风骤起,锁链哗啦作响,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阿黄龇牙,护在厉擎山身前,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它虽然有些发怵,但护主之心压倒了一切。

厉擎山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群鬼吏,最后落在那头目身上,澹澹道:“我欲见冥帝,烦请通传。”

“狂妄!”鬼吏头目怒极反笑,“冥帝陛下岂是你说见就见?区区生魂,擅闯鬼域,已是重罪!拿下!”

他一声令下,周围鬼吏立刻挥舞锁链与杀威棒,扑了上来。那锁链并非实体,乃是由精纯鬼气与法则凝聚,专锁神魂!杀威棒更是能直接鞭笞魂魄,令其痛苦不堪!

眼看冲突不可避免,厉擎山却并未立刻动手。他来此是为探寻与合作,并非树敌。

他正欲再次开口,或是拿出某种信物(比如魔帝的信物,或再次动用怪诞徽章),忽然——

“且慢!”

一个略显焦急和惊异的声音从鬼门关方向传来。

只见鬼门关那巨大的青铜门扉,不知何时竟打开了一道缝隙。一个身穿文官服饰、头戴乌纱帽、面色略显苍白却带着一丝圆滑气息的鬼吏,正从门缝中挤出来,快步朝着这边跑来。

“住手!快住手!”那文官鬼吏一边跑,一边对着那群武吏喊道,“这位尊客岂是尔等能拦的?!”

他跑到近前,先是对着厉擎山恭敬地行了一礼,语气带着小心和试探:“尊驾可是……自魔域而来?”

厉擎山目光微闪,看来魔帝厉擎天的信物或者名号,在鬼域这边似乎也有些分量?

“正是。”

那文官鬼吏顿时松了口气,脸上堆起笑容,虽然那笑容在鬼脸上显得有些诡异:“原来是魔帝陛下贵客,失敬失敬!在下鬼门关巡案判官,姓崔。手下这些莽夫不识尊颜,多有冲撞,还望海涵!”

他转身对着那武吏头目呵斥道:“还不退下!这位是冥帝陛下都曾提及的贵客!”

那武吏头目愣了一下,看了看厉擎山,又看了看崔判官,似乎有些不服,但最终还是悻悻地挥了挥手,让手下退开,只是眼神依旧警惕地盯着阿黄。

崔判官这才又对厉擎山赔笑道:“尊客恕罪,实在是近来鬼域不太平,轮回井时有异动,导致一些本不该出现的强大怨灵甚至外魔伺机潜入,故此守关将士们格外紧张些。不知尊客此行,所为何事?如需通传冥帝陛下,下官或可代为效劳。”

他态度恭敬,话语周到,但厉擎山却从其眼神深处,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闪烁和算计。这崔判官,似乎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确有事需面见冥帝。”厉擎山不动声色,“有劳崔判官了。”

“不敢不敢。”崔判官连连摆手,侧身引路,“尊客请随我来,鬼门关内已备下歇脚之处,通传之事,下官立刻去办。”

他引着厉擎山与阿黄,朝着那缓缓打开的鬼门关走去。

穿过那厚重、布满符文、散发着无尽阴冷气息的青铜巨门,真正鬼域的景象,终于展现在厉擎山眼前。

门后并非想象中的阴森地狱,而是一片无比广阔、光怪陆离的天地。

天空是永恒的昏黄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流动的、如同浑浊油画颜料般的云层。大地上,矗立着无数奇形怪状的建筑,有的如传统殿宇,有的如现代高楼,有的则完全是抽象的艺术造型,风格跨越了无数时代与文明,显然是根据亡魂生前的记忆印象凝聚而成。街道上“车”水“马”龙,行走着各式各样的亡魂,它们大多保持着生前的模样,只是身形半透明,表情麻木或带着生前的执念。也有穿着统一制服的鬼吏在巡逻、管理秩序。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味道,有彼岸花的悲凉、忘川河的腥气、还有一种类似于旧纸张和灰尘的陈旧气息。各种声音混杂:亡魂的低语、鬼吏的吆喝、远处似乎还有市集的喧闹声。

这里秩序井然,却又死气沉沉,仿佛一个巨大无比的、运转了万古的亡灵工厂。

崔判官引着厉擎山和阿黄走在一条宽阔的主街上,周围的亡魂纷纷避让,好奇又畏惧地看着这两个“生人”,尤其是神骏非凡、生机勃勃的阿黄,引得不少亡魂驻足“观望”。

“尊客请在此稍作休息,下官这便去通传幽冥殿。”崔判官将厉擎山引至一处颇为气派、由黑玉雕琢而成的官驿之中,安排了一间静室。

待崔判官离去,厉擎山神识微微扫过静室,发现并无监视禁制,但整个官驿乃至外面的街道,都笼罩在一种严密的、冰冷的法则监控之下。

阿黄趴在门口,耳朵竖着,灵觉全开。

“主人,那个崔判官,好像心里在打小算盘。”阿黄忽然小声传音道,“他表面上客气,但刚才离开时,心里想的好像是‘赶紧去报告殿下,魔域的人来了,计划或有变数’……还有什么‘轮回井的异常定与此人有关’之类的……”

厉擎山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果然,这崔判官并非单纯接待,背后另有其主,而且似乎将轮回井的异常与自己到来联系了起来,是想嫁祸?还是另有所图?

鬼域之水,看来比想象中更深。冥帝尚未见到,下层的鬼吏似乎就已陷入了某种权力的漩涡。

他轻轻抚摸着膝上的青铜断矛,感受着那同源的血脉悲鸣。在这亡者之国,这份来自故乡的羁绊,显得愈发清晰,也愈发沉重。

等待并未持续太久。

约莫半个时辰后,静室外传来了脚步声,并非崔判官,而是一队气息更加冰冷强大的鬼将,为首者身穿黑色铠甲,面容隐藏在头盔阴影之下,只有两点猩红的目光射出。

“尊客,冥帝陛下有请。”那鬼将的声音如同金属摩擦,不带丝毫感情。

然而,厉擎山却敏锐地察觉到,这队鬼将看似恭敬,实则气息锁定了自己与阿黄,隐隐形成合围之势。而且,它们来的方向,并非通往幽冥殿的主路,而是偏向鬼域深处某个更加荒凉、法则也更加混乱的区域。

邀请是假,擒拿是真?还是想将自己引至某处?

厉擎山缓缓站起身,阿黄也警惕地站起,金毛微竖。

“带路吧。”他平静道,仿佛毫无所觉。

倒要看看,这鬼域之中,究竟上演着怎样的戏码。而那高踞轮回之巅的冥帝,又在其中扮演着何种角色。

鬼域之行,真正的波澜,此刻方才开始。

(第六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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