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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明远不止是协和医院中医科的主任,还是协和医学院中药学专业的教授,每周要去学校上两节课,讲《本草纲目》选读,课堂总是坐得满满当当 —— 他讲课不照本宣科,总爱结合临床案例,学生们都爱听。

这会儿他坐在藤椅上,看着陈墨连连摆手拒绝,气得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小子就是懒!属算盘珠子的,拨一下动一下!这么好的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倒好,一口就回绝了!”

陈墨挠了挠头,嘿嘿笑着往后躲:“主任,不是我懒,是我真不行。您看我才多大?刚到医院半年,连临床经验都没攒够,去学校当老师,学生们能服我吗?再说了,我这性子跳脱,坐不住讲台,别到时候误人子弟。”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更深的顾虑 —— 这年月的大学老师看着体面,可再过几年,大运动一来,首当其冲的就是知识分子。他总不能教两年就辞职,与其到时候麻烦,不如现在就婉拒。

梁明远哪听不出他话里的敷衍,端起茶缸喝了口热茶,叹了口气:“你啊你,就是想太多!年轻人就该闯一闯,顾虑这顾虑那,能成什么大事?” 他知道陈墨心思细,可没想到这么谨慎,“行了行了,不勉强你,以后想通了,随时来找我。”

“哎,谢谢主任!” 陈墨赶紧顺坡下驴,站起身就往门口走,“那我先回诊室了,您记着我那宿舍啊!”

“滚吧滚吧,看见你就心烦!” 梁明远摆了摆手,可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 这小子虽然谨慎,可医术好、人品正,以后肯定错不了。

陈墨回到中医科诊室时,丁秋楠正坐在桌前看书,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笔记本上,纸上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连页边空白处都写满了注解。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眼睛亮了亮:“陈大夫,您回来了!”

“秋楠,今早诊室人多吗?” 陈墨走到自己桌前坐下,拿起桌上的搪瓷茶缸 —— 早上倒的热水还剩半缸,温温的刚好能喝,他仰头灌了大半缸,才觉得喉咙里的干涩缓解了些。

“今早来了两个病人,都是感冒的,我看您不在,就让他们去隔壁诊室了。” 丁秋楠合上书本,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对了,还有个人来找您,没说什么事,看您不在就要走,我让他下午再过来。”

“哦?知道是谁吗?” 陈墨愣了一下,心里琢磨着 —— 是之前的病人复诊,还是有新的会诊?可他没多想,真有事的话,对方肯定还会来。

丁秋楠看着陈墨,嘴唇动了动,像是有话想说,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她双手攥着衣角,指尖都泛白了,半天才小声问道:“陈大夫,我…… 我能问您个事儿吗?”

“当然能,你说。” 陈墨抬起头,看着她局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 这姑娘平时挺大方,怎么这会儿吞吞吐吐的。

“就是…… 就是您昨天给产妇针灸止血的方法,能…… 能教给我吗?” 丁秋楠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飞快地说完,然后低下头不敢看陈墨,耳朵却悄悄红了。她昨天在产房外虽然害怕,可也看清了陈墨扎针的利落劲儿,心里早就想学了,只是怕陈墨不肯教 —— 毕竟这种急救方法,大多是师傅传徒弟的秘辛。

陈墨听完,忍不住笑了:“想学啊?当然可以。不过我得先问你,人体的穴位你都记住了多少?哪些穴位能扎,哪些穴位是‘死穴’,扎错了会出人命,这些你都弄清楚了吗?”

丁秋楠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惊讶:“我…… 我能记住 100 多个穴位,都是常用的那种,比如合谷、足三里、内关这些。”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死穴我只知道几个,像百会、心俞,书上说扎深了会出事,可具体怎么区分,我还不太清楚。”

“100 多个可不够。” 陈墨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针灸大成》,翻到穴位图那一页 —— 书页泛黄,上面的线条模糊不清,连穴位的位置都标得模棱两可,“你看,这书上的图太模糊了,根本没法准确认穴。人体的穴位几千年来没个准数,我师傅教我的时候说,能用到的就有 400 多个,其中 28 个是‘禁针穴’,比如神庭穴,扎深了会让人神志不清;膻中穴,扎错了会伤心肺,这些都得记牢了,不然扎错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丁秋楠听得连连点头,眼睛里满是急切:“陈大夫,您有没有好办法能快速记住这些穴位啊?我对着书看,总记混,有时候明明记得位置,一到实际找穴就错了。”

陈墨看着她焦急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无奈 —— 这年代的印刷技术太差,纸张也粗糙,用钢笔写字都能透到背面,更别说印清晰的穴位图了。他突然想起上辈子刷到的穿越小说,那些主角穿越过去,要么会炼钢,要么会造火车,连城里人都能精准记住历史事件,可到了自己这儿,除了中医和脑子里的系统知识,别的啥也不会。“要是我也会造点啥,说不定现在都能去支援大西北了。” 他心里嘀咕着,又赶紧把思绪拉回来 —— 想这些没用,还是先帮丁秋楠解决认穴的问题。

“陈大夫?您在想什么呢?” 丁秋楠见他半天没说话,忍不住小声提醒,生怕自己问得太急惹他不高兴。

“哦,没什么。” 陈墨回过神,笑着说,“我在想怎么给你画一幅清楚的穴位图。这样吧,我回去找张厚点的纸,用炭笔给你画人体正面、侧面、背面的穴位图,每个穴位都标上名字、定位方法,还有注意事项,这样你记起来就方便多了。”

“真的吗?” 丁秋楠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是有星星落进去,她激动地站起来,差点碰倒椅子,“那真是太谢谢您了,陈大夫!我一定好好记,不辜负您的心意!”

“不用这么客气。” 陈墨摆了摆手,“你过来进修,就是想学好中医,我既然带你,就不能让你白来一趟。等我把图画好,再教你怎么按‘骨度分寸法’找穴,比如从腕横纹到肘横纹是十二寸,找内关穴就在腕横纹上两寸,这样就不会记错了。”

他话音刚落,诊室门就被推开了,梁明远拿着个钥匙串走进来,笑着问道:“你们俩说什么呢,这么热闹?什么白来不白来的?”

“梁主任,是陈大夫说要教我认穴位,还会给我画穴位图,不让我这次进修白来。” 丁秋楠赶紧解释,语气里满是兴奋。

梁明远点点头,赞许地看向陈墨:“嗯,这才像话!小陈你好好教,小丁你也好好学,中医的传承就靠你们年轻人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铜钥匙,“当啷” 一声扔到陈墨桌上,“宿舍给你要到了,就在医院后院最东边那间,以前是给老教授住的,虽然小点但采光好,你自己过去收拾收拾,下午就能住。”

“谢谢主任!” 陈墨拿起钥匙,钥匙上还挂着个小小的铜铃铛,晃一下会发出清脆的响声,“我下午下班就去收拾。”

梁明远又叮嘱了两句,就转身往外走:“我得去学校上课了,迟到了学生该等急了。”

“主任慢走!” 陈墨和丁秋楠异口同声地说道。

等梁明远走了,丁秋楠才好奇地问:“陈大夫,您要宿舍干嘛呀?您不是有家吗?”

“家里要重新改造,隔个二楼还弄厨房卫生间,动静太大住不了人,我先在宿舍住一个月,等改造好了再回去。” 陈墨把钥匙放进白大褂口袋,“到时候搬东西可能还得麻烦你帮忙。”

“没问题!” 丁秋楠爽快地答应,“下午下班我就跟您去宿舍,帮您打扫卫生,整理东西。”

“不用急,今天先不用。” 陈墨笑着摆手,“我下午先去看看宿舍的情况,明天再搬东西,到时候再找你帮忙。”

丁秋楠点点头,又拿起书本看了起来,只是这次她看得更认真了,时不时还会在笔记本上画简单的穴位草图,准备等陈墨的穴位图做好后对照着记。

下午刚上班没多久,诊室门被轻轻敲了敲,一个穿着邮政制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大概四十岁左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制服上的纽扣擦得锃亮,手里拿着个牛皮纸信封,看起来有些局促。

“请问是陈墨陈大夫吗?” 男人小心翼翼地问道,手里还攥着张皱巴巴的挂号票。

陈墨站起身,和他握了握手 —— 对方的手很粗糙,指节上还有老茧,一看就是经常干活的人。“我是陈墨,您请坐。您说是…… 谁介绍来的?”

“我是建国门邮政所的,叫王崇安。” 男人把挂号票递过来,又赶紧解释,“是钢厂的李主任介绍我来的,他说您的医术特别好,能治些疑难杂症。”

陈墨接过挂号票,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他看了看王崇安的脸色 —— 面色晦暗,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却不像有急症的样子。“王同志,您是哪里不舒服?是经常头晕,还是睡眠不好?”

王崇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看丁秋楠,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双手在膝盖上反复搓着,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丁秋楠见状,赶紧站起身:“陈大夫,您先给王同志看病,我去阅览室换本书,顺便给您打壶热水。” 她说着,拿起陈墨的搪瓷茶缸,轻轻带上诊室门走了出去。

诊室里只剩下陈墨和王崇安,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陈墨把脉枕放到桌上,语气温和地说:“王同志,您不用不好意思,有什么症状就直说,看病没什么可难为情的。您先伸出左手,我给您把把脉。”

王崇安深吸一口气,慢慢伸出左手,手腕搭在脉枕上。他的手有些凉,陈墨三指轻搭,指尖立刻感受到他的脉象 —— 脉沉迟无力,尺脉尤其弱,显然是肾阳虚的症状。

“您是不是经常觉得腰冷,晚上起夜次数多,有时候还会耳鸣?” 陈墨一边把脉,一边问道。

王崇安惊讶地抬起头:“陈大夫,您怎么知道?我这毛病都快一年了,去西医那边看,说我没病,开了点维生素就让我回来了,可吃了也不管用。后来听李主任说您看中医特别厉害,就赶紧过来了。”

陈墨松开手,让他换右手:“您这是肾阳虚,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调理起来得花点时间。您是不是平时工作太累,经常熬夜?或者冬天的时候受过寒?”

“您说对了!” 王崇安连连点头,“去年冬天我值夜班,邮政所的暖气坏了,我在寒风里待了半宿,从那以后就开始腰冷,晚上起夜三四次,白天上班都没精神,有时候还会耳鸣,听不清别人说话。”

陈墨把完脉,站起身指了指诊室角落的病床:“您躺到床上,我给您扎几针试试,先缓解一下症状。这张床是专门给扎针病人准备的,您放心躺。” 他拉上病床边的蓝布帘子,又从牛皮包里拿出针灸针,“我先给您扎肾俞、命门和关元穴,这些穴位能温补肾阳,扎完您就能觉得腰不那么冷了。”

王崇安听话地躺到床上,解开上衣扣子,露出后背。陈墨用酒精棉仔细消毒穴位,然后拿起一寸半的毫针,快速刺入肾俞穴 —— 他的动作又快又准,王崇安只觉得后背微微一麻,没有丝毫疼痛感。

“您放松点,不用紧张。” 陈墨一边捻针,一边说道,“我会每隔一分钟捻一次针,留针二十分钟,期间要是觉得有酸胀感,是正常的,说明穴位得气了。”

王崇安点点头,闭上眼睛放松身体。他能感觉到后背有淡淡的酸胀感,像有股暖流在慢慢扩散,之前的腰冷感渐渐消失了,连呼吸都觉得顺畅了些。“陈大夫,您这针真管用,我现在觉得后背暖暖的,舒服多了。”

陈墨笑了笑:“这只是暂时缓解,等会儿我再给您开个方子,您回去按方子抓药,每天煎服,坚持一个月,症状就能好得差不多了。另外,您平时要注意保暖,别熬夜,晚上可以用热水泡脚,加点艾叶和生姜,能帮助温补肾阳。”

他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才继续捻针。诊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叫声和针灸针轻微的碰撞声。陈墨看着王崇安放松的样子,心里也很高兴 —— 能帮病人解决痛苦,就是他作为医生最大的满足。他想,等以后把穴位图画好,教丁秋楠学会认穴和针灸,就能帮助更多人了,这也是中医传承的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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