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一夜没睡。
云顶阁的包厢里，昂贵的雪茄烧成了长长一截灰，他却一口没抽。地上是价值百万的瓷器碎片，还有被他踹翻的红木茶几。
黑豹死了。
这四个字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盘旋了一整晚。
一个顶级的职业杀手，去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医生，然后自己死了。这事说出去，谁信？
可中间人那冰冷笃定的语气，让他不得不信。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他第一次发现，江城这片他自以为可以为所欲为的地盘上，出现了一个他完全无法掌控的变数。
“咚咚。”
包厢门被敲响。
“滚！”王浩烦躁地吼道。
“王少，有您的一个同城急送。”门外的侍者小心翼翼地回答。
王浩皱起眉，他没订任何东西。他强压着火气，走过去拉开门。侍者递上一个半米高的长条形纸箱，上面没有任何寄件人信息。
他把箱子拿到房间里，用一把水果刀粗暴地划开。
里面，是一个黑色的，质地考究的木盒。
王浩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掀开木盒的盖子，瞳孔骤然收缩。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个黑陶骨灰罐。
旁边，还有一张卡片。
他颤抖着手拿起卡片，上面是用打印机打出来的几行字：
“黑豹。任务失败。”
“目标非人，此单终结。”
“江湖规矩，钱货两清。”
王浩猛地打开那个骨灰罐，里面空空如也。
空的！
一股混杂着奇耻大辱和极致恐惧的血液，轰地一下冲上了他的头顶。
这不是抚恤，这是警告！是羞辱！
那个杀手组织，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你的钱我们收了，但这个人我们杀不了，你招惹的是个怪物，你好自为之。
“啊——！”
王浩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抓起那个空的骨灰罐，狠狠砸在墙上。
“砰！”
黑陶罐子碎裂一地。
他胸口剧烈起伏，双眼布满血丝，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扭曲。
“林凡……林凡！”
他掏出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拨出了一个他轻易不会动用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头传来一个粗犷、懒洋洋的声音。
“谁啊？打扰老子睡觉。”
“疯狗陈，是我，王浩。”王浩的声音沙哑而狰狞。
电话那头的声音立刻精神了许多，带着几分谄媚的笑意：“哎哟，是王少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有什么吩咐？”
“我给你两千万。”王浩开门见山，语气森寒，“帮我抓个人，要活的。”
电话那头的疯狗陈倒吸一口凉气。两千万，只为抓个活人？这在江城的地下世界，是天价了。
“王少，您说，抓谁？就是天王老子，我也给您绑来！”
“江城第一人民医院，一个叫林凡的实习医生。”王浩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别把他弄死了，我要亲手把他剁碎了喂狗！”
“一个医生？”疯狗陈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王少您放心！别说一个医生，就是一个连的医生，我也给您囫囵个儿地带来！您就等我好消息吧！”
挂了电话，王浩脸上的疯狂慢慢收敛，化为一种病态的怨毒。
职业杀手不行，那就用人堆！
他就不信，那个林凡还能是三头六臂不成？等抓到他，他要让林凡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江城第一人民医院。
林凡打着哈欠，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换上了白大褂。
昨晚杀人带来的精神疲惫，比他想象的更深重，即便是打坐调息了一夜，也依然觉得有些倦怠。
“林凡！过来！”
科室主任张建国又背着手，像个巡视领地的狮王一样走了过来。
“主任。”
“你看看你这份出院小结写的什么东西！”张建国把一份文件拍在桌上，“语言不精练，重点不突出！还有，让你早上八点前把三床的血常规报告取回来，现在几点了？八点零五了！年轻人，就是没有时间观念！”
林凡默默地听着，没反驳。
“拿回去，重写！报告赶紧去取！”
“是，主任。”
林凡拿着文件转身，身后传来张建国对副主任的低声抱怨：“这小子，就是太闷了，跟个木头一样，说他一句，他半天都不带吭一声的。”
林凡走到检验科，取了报告，又回到办公室，对着那份出院小结发呆。
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王家下一步会怎么做。
再派一个杀手？还是……
“林医生？”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凡抬头，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手里提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局促地站在门口。
他认出来了，是前几天一个急性肠梗阻患者的家属。
“阿姨，您有事吗？”
“林医生，我……我丈夫今天出院了，这是家里自己种的苹果，不值什么钱，就是一点心意。”妇人把袋子放在他桌上，脸上带着淳朴的感激，“多亏了您，那天要不是您看出来不对劲，坚持让做检查，我老头子就危险了。”
林凡看着那袋红彤彤的苹果，心里那股因为杀戮而起的燥热，似乎被一股清泉冲刷，消散了不少。
“阿姨，这是我应该做的。东西您拿回去吧，医院有规定，不能收患者的东西。”
“这哪是东西啊，就是几个苹果！”妇人把袋子往他怀里一塞，转身就跑了，一边跑一边说，“您一定要收下啊！”
林凡拿着那袋还有些温热的苹果，无奈地笑了笑。
他把苹果放在桌上，重新拿起笔，看着那份被张建国批得体无完肤的出院小结，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挺好。
……
苏氏集团顶层办公室。
苏晚晴看着情报人员刚刚传来的消息，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王浩联系了疯狗陈，价格两千万，目标是活捉林凡。”
疯狗陈！
这个名字在江城，代表的不是黑道，而是纯粹的暴力和混乱。这个人是个亡命徒，手底下养着一群什么都敢干的疯子，不讲规矩，没有底线。
王浩这是疯了！他放弃了暗杀，选择了最直接、最粗暴的绑架！
苏晚晴立刻拿起手机，拨通了林凡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
她一连打了三个，都是一样的提示音。
她心里一急，立刻打给阿武：“马上带上所有的人，去第一人民医院！疯狗陈要对林凡动手了！无论如何，拦住他们！”
……
傍晚，林凡终于结束了被张建国支配的一天，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医院大门。
他习惯性地走向那条回家的近路，那条不久前刚刚死过人的老旧巷子。
刚走进巷口，他的脚步就顿了一下。
又来了。
那种被窥伺的感觉。
但这一次，和黑豹那种毒蛇般的锁定不同。这次的感觉，更像是被一群饿狼盯上了，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恶意和贪婪。
林凡嘴角扯了扯，非但没退，反而继续往巷子深处走去。
他倒想看看，王浩这次又给他准备了什么“惊喜”。
巷子中段，一辆破旧的灰色面包车突兀地横在那里，堵住了去路。
车门“哗啦”一声被拉开。
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男人，嘴里叼着烟，从车上跳了下来。他身后，跟着下来七八个手持钢管、砍刀的壮汉，一个个面相不善，流里流气。
刀疤男上下打量着林凡，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你就是林凡？”
林凡没说话，平静地看着他。
“我叫陈虎，道上的朋友给面子，叫我一声疯狗陈。”刀疤男把烟头吐在地上，用脚尖碾了碾，“我们老板王少，想请你去喝杯茶。”
他一挥手，身后的混混们立刻散开，呈一个半圆形，将林凡所有的退路都堵死。
“你是自己上车，还是让我们兄弟‘请’你上车？”疯狗陈晃了晃脖子，发出“咔吧”的声响，眼神里满是戏谑。
在他看来，这趟活儿简直是捡钱。
两千万，就为了绑一个白白净净的医生？
林凡看了一眼周围那些手持凶器的混混，又看了一眼满脸得意的疯狗陈，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一千万的那个，是你们杀的？”
疯狗陈愣了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一千万？”
“看来不是。”林凡点了点头，像是确认了什么，“那你们，值两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