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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被那一声源自深渊的叹息冻结了。

阿水僵立在簌簌滑落的盐坡之上,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在了血管里,冰冷刺骨。他仅存的左眼瞪大到极致,瞳孔中倒映着那缓缓抬升、挣脱万古盐封的恐怖巨影,除此之外,再也容纳不下任何东西。

那不是光,而是一种更深沉的黑暗的显现。

巨尸抬升的动作缓慢得令人窒息,覆盖其上的厚重盐壳如同干涸的河床般大片大片地崩裂、剥落,砸在下方的盐晶地面上,发出沉闷如雷的轰响。每一声轰响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阿水的心脏上。

随着盐壳的脱落,巨尸的本体逐渐显露。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暗沉材质,非石非金,更像是一种凝固的、吞噬一切光线的终极黑暗。它的轮廓庞大到扭曲了空间的感知,仅仅是其存在,就使得整个盐窟显得逼仄压抑,仿佛随时会被撑爆。

那对缓缓睁开的“眼睛”,是两个巨大无比、深不见底的幽暗孔洞。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纯粹的、虚无的黑暗,如同连接着宇宙尽头的黑洞。当这对“眼睛”的“视线”漠然扫过盐坡,最终定格在阿水这渺小如尘埃的存在身上时,阿水感到自己的灵魂都在尖叫、战栗,仿佛下一瞬就要被那无尽的虚无吸摄、湮灭!

“咚——!!!”

第二声心跳般的轰鸣紧随而至,比第一声更加沉重,更加接近!整个盐窟剧烈震颤,巨大的盐晶簇从顶壁断裂坠落,如同冰雹般砸下。阿水脚下的岩坡大面积坍塌,他站立不稳,踉跄着向后跌倒,背上的石猛和怀中的墨漓险些脱手。

怀中,墨漓再次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充满了极致痛苦的呻吟。她睁开的双眼中,那扭曲的黑暗似乎与巨尸的“视线”产生了某种可怕的共鸣,纤细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撕扯般剧烈抽搐起来。

与此同时,阿水紧握的匕首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近乎癫狂的嗡鸣!那外来的冰冷意志不再仅仅是诱惑和低语,而是化作了一种纯粹的、毁灭一切的狂热冲动,疯狂地冲击着阿水的识海,试图操控他的手臂,让他冲向那苏醒的巨尸,去撕扯,去劈砍,去进行一场螳臂当车、却符合其杀戮本能的疯狂献祭!

“不……!”阿水嘶声低吼,仅存的意志死死对抗着匕首的操控。他牙关紧咬,嘴角溢出血沫,额头上青筋暴起,整个人在内外双重极致的压力下濒临崩溃。

不能过去!过去就是死!甚至比死亡更可怕!

巨尸似乎完全苏醒了过来。那庞大的阴影微微调整了一下“姿态”,盐窟中那浓烈到极致的咸腥味骤然变质,融入了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死寂、仿佛能冻结时空的气息。它那巨大的、由黑暗凝聚而成的“头颅”微微低下,再次“凝视”着坡地上那三个渺小的、却散发着奇异波动(刑天残躯的死寂、墨漓体内微弱的冰火余烬、匕首的杀戮渴望)的存在。

它似乎……有些疑惑?

对于这被盐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存在而言,时间或许早已失去意义。此刻闯入它领域的生灵,渺小脆弱,却又带着一些让它感到既熟悉又厌恶、既渴望又排斥的气息。

尤其……是那个被抱着的、体内似乎有微弱火种挣扎的女孩,以及那截彻底死寂的焦炭残躯。

巨尸没有任何动作,但那无形的威压却如同海啸般层层叠加,压得阿水几乎无法呼吸,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感觉自己正在被那无尽的黑暗“视线”一寸寸地剖析、分解,每一个念头,每一丝恐惧,都无所遁形。

就在阿水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彻底瓦解之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颤,并非来自巨尸,也非来自匕首,而是来自……他背上那彻底死寂的刑天残躯!

不,更准确地说,是来自残躯与他背部接触的、那被布条紧紧缠绕的刑天战斧碎片!

那碎片在巨尸的极致威压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下,竟然自行激发出了最后一丝微弱到极致的反应!一道比发丝还要纤细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金流光,瞬间从碎片上传导至阿水体内!

这缕流光微弱得可怜,却带着一股截然不同的、蛮荒而悲怆的战意,如同濒死巨兽的最后一次心跳,猛地撞入了那正疯狂冲击他意志的匕首杀戮意念之中!

轰!

阿水脑中仿佛炸开了一道无声的惊雷!

两股同样源自上古、却性质截然相反的外来意志,在他这凡人的识海中,发生了极其短暂却激烈的冲突!

匕首的冰冷杀戮意志骤然一滞,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同等级却不同源的力量干扰了瞬间。

就是这瞬间的干扰!

阿水趁此机会,猛地夺回了一丝身体的控制权!他几乎是凭借着求生本能,抱着墨漓,拖着石猛,向着侧后方盐坡上一处因震动而塌陷形成的、相对凹陷的盐洞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

几乎就在他扑入盐洞的同一时刻——

巨尸似乎被那丝微弱却“熟悉”的战意流光(源自刑天战斧碎片)所激怒,亦或是失去了观察蝼蚁的耐心。

它那庞大的阴影微微一动,一道无声无息、却足以湮灭灵魂的黑暗波动,如同涟漪般以它为中心,向着整个盐窟扩散开来!

没有声音,没有光效。

但盐坡上那三具被铁链捆缚的盐腌尸首,在被这黑暗涟漪扫过的瞬间,无声无息地化为了最细微的尘埃,连带着锈蚀的铁链一起,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阿水藏身的盐洞剧烈震颤,洞口的盐晶层层剥落,几乎要将出口掩埋。他死死蜷缩在洞底,将墨漓和石猛护在最下面,用自己的身体硬扛着那恐怖的冲击和不断落下的盐块。

那黑暗涟漪掠过盐洞,阿水只觉一股极致的冰冷瞬间穿透身体,仿佛灵魂都被冻结、剥离,怀中的匕首发出一声尖锐的哀鸣,那狂热的杀戮意志如同被冰水浇灭,瞬间沉寂下去,变得黯淡无光。而他背上那战斧碎片传来的最后一丝流光也彻底消散,重归死寂。

万幸,这似乎只是巨尸无意识散发的威压显化,并非针对性的攻击。盐洞的凹陷地形和厚厚的盐层,勉强为他们抵消了绝大部分的伤害。

恐怖的波动缓缓平息。

盐窟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巨尸那沉重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一声接着一声,规律地回荡着,震得人心胆俱裂。

阿水躺在盐洞底部,浑身如同散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般的刺痛。他小心翼翼地从盐屑中抬起头,透过几乎被掩埋的洞口缝隙,向外望去。

巨尸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它似乎只是静静地“伫立”在盐窟中央,那对黑洞般的“眼睛”漠然地“俯视”着一切,仿佛在回味挣脱封印的感觉,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它庞大的身躯不再有盐壳脱落,完全显露出那吞噬光线的黑暗本体,如同一个亘古存在的、沉默的噩梦。

逃?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掐灭。唯一的来路早已被塌陷的盐坡和巨尸的威势阻断。其他地方根本看不到任何出口。这个盐窟,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囚笼!而囚笼的主人,已经苏醒了!

绝望,如同巨尸的阴影,彻底笼罩了阿水。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墨漓。少女再次陷入了昏迷,脸色苍白得透明,但奇怪的是,她的身体不再冰冷,反而透出一股极其微弱的、如同灰烬余温般的暖意。那巨尸的威压和黑暗涟漪,似乎阴差阳错地进一步“压制”或“平衡”了她体内濒临爆炸的冰火冲突?但这暖意太过微弱,更像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

他又看向身旁气息奄奄的石猛,兄弟的体温高得吓人,伤口的腐败气息似乎被盐分抑制了少许,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自己呢?内伤外伤交织,体力精神力俱已枯竭,还失去了匕首那危险却偶尔能借力的意志。

真正的山穷水尽,十死无生。

难道……真的要在这里,无声无息地成为这上古巨尸苏醒后的第一批殉葬品?

就在阿水万念俱灰之际——

“咚……咚……咚……”

巨尸那规律的心跳声,忽然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

其频率,似乎……稍稍加快了一点点?

而且,在那沉重的心跳声中,似乎夹杂进了一种新的、极其微弱、却让阿水浑身汗毛倒竖的声音——

那是……锁链拖曳的摩擦声?

声音来自巨尸的下方,盐窟更深的地底!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巨尸的苏醒和心跳所惊动,或者说……所吸引,正从万古的沉睡中……被拖拽而出!

巨尸那漠然的“视线”第一次发生了偏移,它那庞大的黑暗头颅微微低下,似乎在“凝视”着自己脚下的某处盐晶地面。

它的“心跳”声,变得更加有力,也更加……急促?仿佛带着一种莫名的……期待?或者说……饥渴?

阿水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个更加恐怖的猜想涌入脑海。

这盐窟……这巨尸……难道并非仅仅是被封印在此?

它脚下……还镇压着别的什么东西?!

而这苏醒的巨尸,它的目标,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他们这几只偶然闯入的蝼蚁?!

新的变数,带来了新的极致恐惧。

地底传来的锁链拖曳声,越来越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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