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褪去,春风吹绿了凌家坉的山野。越冬的麦苗经过一冬的积蓄,在春光下返青、分蘖,展现出勃勃生机。尤为引人注目的是,凌风那块“抗旱”试验田里的麦苗,长势格外健壮,绿得发黑,分蘖多而整齐,在依旧偏旱的春季里,优势愈发凸显,成为田间地头社员们津津乐道的“奇观”。
“凌选一号”的成功推广,加上“抗旱”育种展现出的巨大潜力,使凌风的名字不再局限于红星公社,而是传遍了整个县农业系统。县农业局经过慎重研究,决定在春耕生产全面展开之际,召开全县规模的“春季农业生产暨农业科技推广表彰大会”,凌风作为先进典型,被指定在大会上做重点发言。
消息传来,凌家坉沸腾了!这是整个生产队的荣耀!王福满激动得连夜召开社员大会,商量着要给凌风做身新衣裳,买双新鞋。凌风再三推辞不过,最后只同意接受了一双千层底布鞋和一件中山装,显得干净利落又不张扬。
大会当天,县里唯一的大礼堂座无虚席。当主持人念到凌风的名字时,他平静了一下心绪,稳步走上讲台。面对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和各级领导审视的目光,他起初有些紧张,但当他看到坐在前排的刘技术员鼓励的眼神,想到凌家坉田野里的那片新绿和乡亲们的期盼时,内心迅速沉静下来。
他没有照念秘书科准备的稿子,而是用最朴实的语言,从凌家坉遭遇旱灾、如何开始尝试优化种子讲起,讲到如何克服困难搞杂交育种,如何应对暗中的破坏,如何发现并培育抗旱品系……他讲失败时的困惑,讲成功后的喜悦,更讲过程中的经验和教训。没有空泛的口号,只有一个个鲜活的事例和接地气的“土办法”,却深刻体现了科学态度与实干精神的结合。台下寂静无声,无论是领导干部还是基层农技员,都被这真实、鲜活、充满奋斗精神的故事深深吸引。当他说到智破填洼阴谋、抗旱麦苗在干旱中傲然挺立时,台下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
最后,他诚恳地说:“……俺就是个种地的,认准了一个理:好日子是干出来的,好种子是摸索出来的。只要咱心里装着集体,装着土地,肯学习,肯钻研,不怕失败,就一定能闯出一条科技兴农的新路!”
他的发言引起了极大共鸣。表彰环节,县领导亲自将鲜红的“全县农业科技推广标兵”奖状和奖品——一支崭新的“英雄”牌钢笔和一本厚厚的笔记本,郑重地交到凌风手中。这份荣誉,沉甸甸的,是对他过去几年艰辛探索的最高肯定。
载誉归来的凌风,成了全县的明星人物。但他没有一丝一毫的骄傲自满,反而更加沉稳和内敛。他清楚,荣誉是压力,更是动力。抗旱品种需要更大面积的区域试验来验证其稳定性和适应性;“凌选一号”的提纯复壮和防止品种退化工作必须立即提上日程;如何将空间育种取得的成果,更安全、更系统、更科学地应用到更大范围的生产实践中,是摆在他面前更艰巨的课题。
然而,就在凌家坉上下沉浸在荣誉的喜悦中,准备大干一场时,凌风却从一些细微的迹象中,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暗流。先是县里某个部门打来电话,以“总结先进经验”为名,详细询问“抗旱”品种的“具体选育过程”和“亲本来源”,问题十分专业且深入,超出了常规调研的范畴。接着,有两个自称是“省农科院下属研究所”的“专家”来到公社,通过关系找到刘技术员,提出想“参观学习”凌家坉的育种试验,言辞虽然客气,但眼神中却透着一股急于探究秘密的急切。
这些看似正常的“关注”,让凌风本能地警觉起来。他想起之前王老梗背后那个孙股长,以及可能存在的更复杂的利益网络。 “抗旱”品种展现出的巨大潜力,恐怕已经引起了更高级别、更隐蔽的势力的注意。他们不再是简单的破坏,可能会以“合作”、“研究”、“推广”等更冠冕堂皇的名义,来窥探、甚至企图攫取他的育种核心技术和资源。
凌风站在自家院中,望着晚霞映照下的村庄,目光深邃。看来,前方的路并非坦途。荣誉与危机并存,机遇与挑战同在。他必须更加谨慎,更加智慧地运用自己所掌握的一切,不仅要培育出优质的种子,更要守护好这份来之不易的成果,在这片充满希望的田野上,迎接即将到来的、可能更加复杂的风雨。
凌风在全县表彰大会上载誉归来后,并没有沉浸在荣誉中,反而更加忙碌。他深知“人怕出名猪怕壮”,越是被关注,越要谨言慎行,扎扎实实地把地种好。他大部分时间都泡在试验田和青年农技学习小组里,指导大家进行春季田间管理,观察记录作物生长数据。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这天子上午,凌风正蹲在那块备受瞩目的“抗旱”试验田边,给围在身边的学习小组成员讲解如何根据小麦叶片的“生理性发黄”和“病理性发黄”来判断是缺肥还是病害前兆,公社通信员小张骑着自行车急匆匆地赶来,老远就喊:“凌风哥!快!公社来紧急电话!”
凌风心里一紧,站起身迎过去。小张喘着气说:“是刘技术员打来的,说省农科院来了两位专家,专门点名要见你!了解你那抗旱育种的情况!让你马上到公社去一趟!”
省农科院?专家?专门为抗旱育种而来?凌风的心猛地一跳,瞬间警铃大作。他立刻想起了前几天刘技术员私下跟他提过,有两个自称是“省农科院下属研究所”的人通过关系找到他,想“参观学习”凌家坉的育种工作,当时他就觉得有些突兀,让刘技术员以“春耕繁忙、需提前安排”为由暂时婉拒了。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找到公社,还打着省院的旗号点名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