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这鬼地方。
这是林辰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念头。不是感慨还活着,也不是思考那该死的黑石,就是一句最简单、最直接的咒骂。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散了,又被拙劣的工匠胡乱拼接回去,每一处关节都在发出酸涩的呻吟。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压得他眼皮都发沉,只有一丝不知道从哪个缝隙里透进来的、带着霉味的空气,证明他还没被彻底活埋。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一阵钻心的疼从右臂传来,让他倒抽一口冷气。估计是断了,或者至少是严重的骨裂。真他娘的是雪上加霜。
他躺在冰冷的、带着湿气的碎石堆里,脑子里乱糟糟的。前一刻还在和那群黑袍杂碎拼命,下一刻就被埋进了这万吨废墟之下。记忆像是断了片的劣质录像带,只剩下一些闪烁的画面和震耳欲聋的轰鸣。对了,老凯呢?那个总是嚷嚷着要回家开面包店的大个子……他最后好像推了自己一把……
林辰的心猛地一沉,不敢再想下去。
他强迫自己冷静,开始像蜗牛一样,用还能动的左手在逼仄的空间里慢慢摸索。碎石硌得他生疼,指尖触碰到一些冰冷、湿滑的金属断茬,还有……一些柔软但已经彻底失去温度的东西。他触电般缩回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完了。这是他第二个念头。难道真要憋屈地死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像一只没人发现的老鼠,慢慢腐烂?
不甘心。他还有太多事没做。那个把他当棋子一样摆弄的“上面”,那个在他耳边低语了无数秘密的“导师”,还有……那个在混乱爆发前,塞给他一张皱巴巴纸条,眼神里满是绝望与恳求的女人……妈的,不能死。
就在这绝望像冰水一样快要淹没他胸腔的时候,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要被忽略的悸动,忽然从意识深处传来。
很轻,很飘忽,像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
是它。
那块该死的、惹来了无数麻烦的“黑石”。
它原本沉寂得如同死物,无论林辰之前如何尝试沟通,都石沉大海。可现在,在这绝对的黑暗和濒临崩溃的边缘,它竟然有了一丝回应。这感觉难以形容,不是声音,也不是图像,更像是一种……温度?或者是一种存在于另一个维度的震颤,恰好与他濒临枯竭的精神力产生了某种共鸣。
“操……”林辰低低骂了一声,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庆幸。这玩意就是个灾星,谁沾上谁倒霉。可眼下,这灾星似乎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他集中起涣散的精神,像瞎子探路一样,小心翼翼地去触碰那丝悸动。很难,他的脑袋像是被灌满了铅,每一次集中意念都带来针扎似的疼痛。失败,失败,还是失败。那丝感应时断时续,像个狡猾的幽灵。
“你他妈……耍我是不是……”他喘着粗气,冷汗混着额头流下的血水,滴进眼睛里,一片涩痛。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次全神贯注的“冲刺”,意识仿佛穿透了一层薄薄的膜。
嗡——
一声轻微的震鸣,并非来自耳朵,而是直接响彻在脑海。紧接着,一幅极其模糊、闪烁不定的“画面”投射在他的视界中。不是用眼睛看到的,而是直接呈现在意识里。
断壁,残垣,扭曲的钢筋……以一种扭曲的、非现实的视角呈现在他“眼前”。范围很小,大概也就身周几米,而且影像极不稳定,时不时就闪烁一下,变成一片混乱的雪花。但这足够了!这至少让他“看”清了自己所处的这个狭小空间的结构——一个由几块巨大水泥板交错支撑形成的三角区域,脆弱,但暂时保住了他的命。
黑石在为他提供一种独特的感知领域,一种超越肉眼视觉的“视野”。
他“看”到左前方似乎有一个被碎石半封住的空隙,空气正是从那里流入。求生的本能让他振奋起来,他开始用左手,一点一点地清理那个方向的障碍。每动一下,都牵动着全身的伤痛,但他咬紧了牙关。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可能过了几个小时,也可能只是几分钟。他终于清理出了一条勉强能让他匍匐前进的通道。他用左手和膝盖支撑着身体,像条受伤的泥鳅,朝着那模糊视野中显示的、相对稳固的方向挪动。
爬。不停地爬。黑暗中,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和碎石摩擦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前方似乎隐约透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光,不再是黑石提供的诡异视野,而是真实的光线!
希望像一针强心剂,让他加快了速度。然而,就在他即将触碰到那光线的时候——
啪。
脑海中的那幅“画面”猛地闪烁了几下,彻底消失了。与黑石的那一丝联系,断了。仿佛耗尽了最后一点能量,它再次陷入了死寂。
突如其来的“失明”让林辰一阵心慌,比一直处在黑暗中更让人恐惧。他妈的,这玩意儿还带电量不足自动关机的?
他只能依靠那点微弱的光线,继续向前。又爬了十几米,空间似乎开阔了一些。他喘着粗气,靠在一块相对完整的断墙上,暂时休息。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咚咚作响,响得吓人。
他靠在冰冷的墙面上,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右臂的疼痛一阵阵袭来,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黑石的联系断了,前路未知,老凯生死不明……一种巨大的孤独和无力感攫住了他。他闭上眼,真想就这么睡过去,管他外面天翻地覆。
“……不能……信……”
一个极其细微的声音,突然钻进了他的耳朵。
林辰猛地睁开眼,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不是幻觉!这声音虽然微弱,但真切存在!像是从隔壁,或者更下方的缝隙里传出来的!
还有人活着?!
他屏住呼吸,连疼痛都暂时忘记了,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墙面上。
“……他们……骗了……所有人……” 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像个随时会熄灭的烛火。是个男人的声音,很陌生,带着浓重的绝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谁?谁在那里?”林辰压低声音,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问道。他的声音在废墟里显得异常沙哑干涩。
那边沉默了一下,似乎被他的声音惊到了。过了好几秒,那个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警惕:“你……你是谁?”
“一个和你一样,被埋在这下面的倒霉蛋。”林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无害,“你刚才说……他们骗了所有人?他们是谁?”
那边又是一阵沉默,只能听到对方粗重而不稳定的呼吸声。林辰耐心地等着,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他感觉,自己可能触碰到了某个关键的秘密。
“黑袍……那些穿黑袍的……杂种……”男人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还有……‘净化’……是谎言……全都是……谎言……”
净化?林辰心里一凛。这是“上面”对外宣称的此次行动代号——“净土净化计划”。宣称是为了清除城市里失控的异变体和潜在威胁,恢复秩序。
“谎言?什么意思?”林辰追问,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那光……那圣洁的光……不是净化……是……筛选……”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仿佛每说一个字都要耗尽他最后的力气,“他们在找……找像你……像我这样的人……能……感应到‘源质’的人……抓走……或者……清除……”
林辰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筛选?抓走能感应到“源质”的人?源质,那是驱动黑石,或者说驱动他们这类“异常者”力量的根源!他一直以为黑袍人是无差别攻击的疯子,是为了制造混乱的恐怖分子。可如果这个男人的话是真的……那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非常明确!而“上面”所谓的净化行动,难道是一场配合黑袍人的……围猎?
巨大的阴谋感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你怎么知道这些?你到底是什么人?”林辰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急促。
“我……我是……‘灯塔’的……”男人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后面的话语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灯塔?林辰从未听过这个名称。是某个反抗组织?还是……
咳嗽声持续着,越来越微弱。林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喂!坚持住!你还在吗?喂!”他用力敲打着墙面,试图唤回对方的意识。
咳嗽声渐渐平息了下去。就在林辰以为对方已经不行了的时候,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却变得更加飘忽,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
“小心……‘钥匙’……黑石……是……钥匙……不能……让他们……集齐……”
钥匙?黑石是钥匙?打开什么的钥匙?集齐?难道黑石不止一块?
无数的疑问瞬间塞满了林辰的大脑。
“集齐什么?打开什么?喂!说清楚!”他几乎是在低吼。
没有回应了。
那边彻底陷入了死寂。连那微弱的呼吸声也听不到了。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濒临崩溃前产生的幻觉。
但那些话,却像烧红的烙铁,深深地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黑袍人的真实目的、净化的谎言、黑石作为“钥匙”的秘密……
林辰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右臂的疼痛再次清晰地传来,但他似乎感觉不到了。他只觉得冷,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冷。
外面的那丝微光,似乎也变得不再代表希望,反而像是一只冷漠的、窥视着一切的眼睛。
他抬起左手,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里贴身存放着那块再次陷入沉寂的黑石。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
钥匙?
我这他妈到底是握住了一把打开生路的钥匙,还是……一把打开更恐怖地狱之门的钥匙?
废墟之下,一片死寂。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和那悬而未决、沉重得让人窒息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