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渊被点了哑穴,耳朵却没聋。
听到这话,他面具下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心里翻腾起巨大的迷惑。
你的子民?
谁?那些可怜的矿工?
还是......葬身罗刹鬼腹中的倒霉蛋们?
你平时咬得轻了是吧?!
看看你把尧光城上下咬得哪个不是战战兢兢、闻风丧胆?
被这寨子里的女土匪打劫,被罗刹鬼吃,可能就因为是你的子民才命中有此一劫!
外面的动静渐渐小了下去。
铺天盖地的嗜血飞蚊蛊虽然凶悍,但蝙蝠数量庞大,且皮糙肉厚,一番惨烈的互相撕咬吞噬后,谁也没能奈何谁,双方都损失惨重。
脚边躺尸的飞蚊和蝙蝠被阿瑶等人挥舞的火把一燎烧,纷纷化作焦黑的飞灰,被风带起又簌簌落下,在地上垫了薄薄一层。
阿瑶看着自己辛苦培育的飞蚊蛊损失惨重,心疼得脸色青白,直抽气。
那罗刹鬼也厌恶地甩了甩手。
他显然也讨厌这些跟他抢“血食”的脏虫子。
见这波黑蝙蝠被消灭殆尽后,他并未再召唤新的,只是覆面乱发下的眼睛死死盯着阿瑶。
这臭丫头......
哪儿找来的倔驴玩意儿......
不知道他是这座山头的祖宗吗?
还敢跟他玩命......
真比不得以前寨子里那些老东西识相......
阿瑶毫不示弱地瞪回去,斩钉截铁地强硬道:“以后没人给你送来了!”
“只有鸡鸭鹅,你爱吃不吃!”
旁边的阿草吓得脸色发白,连忙小声劝道:“族长......您别、别跟他闹得太僵啊......”
“得罪狠了,他万一他真不帮我们蛊惑过路人了怎么办?”
“连着大半年,都没人往这儿路过了......”
阿瑶冷哼一声,“没人路过就是因为他太馋!把人都吓跑了!”
“得罪就得罪了!大不了就各顾各!看谁更需要谁!”
“做事不讲规矩,真把自己当祖宗供着了?!”
她这话说得又毒又狠,撕破最后的脸面,也戳中了罗刹鬼的软肋。
这臭丫头,嘴毒,眼更毒!
论需要,确实是他更需要她们这群寨民。
他被封印于此,还无法见阳光,暂时离不开这矿洞深处,全靠她们定期送来食物才能维持力量。
甚至偶尔是活人。
帮她们用惑心之术引诱过路人,为她们钓来苦力,说到底也是为了自己能活吃饱。
阿瑶见他不语,更是笃定。
她握着弯刀,在脚下死蝙蝠的尸体上擦了擦刀身的血迹。
然后利落地收回刀鞘。
“罗刹鬼,我告诉你!胆敢再打活人的主意......”
目光扫过矿洞深处那些隐约传来锁链拖动声的方向:
“我就把矿里那些汉子全都赶走!看谁先死得快!”
罗刹鬼闻言,裂开带着血痕的嘴,发出扭曲的嗬嗬怪笑,刺耳难听:“口气不小!寨子里那些老东西没告诉你......?”
“老子......不死不灭吗?”
阿瑶嗤之以鼻,上扬的唇角勾着一股狠劲:“一次杀不死,那就多杀几顿,一人一顿一杀,杀一辈子,总能杀死的!”
罗刹鬼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心中一阵无语凝噎:到底谁是罗刹鬼?!
这丫头片子比他还像索命的!
他不想再跟这牙尖嘴利的臭丫头多费口舌找气受,烦躁地挥了挥手驱赶:
“滚!都给老子滚!眼不见心不烦!”
阿草和其他寨民巴不得立刻离开这鬼地方。
偏偏阿瑶还不肯罢休,非要再给他上点眼药,叉着腰,临走前撂下狠话:
“再敢闹出刚才那样的大动静,惊扰了寨子......”
“鸡鸭鹅都没得吃!”
说完,她这才带着人,转身昂首挺胸地离开了矿洞,头也不回。
罗刹鬼看着她们消失在洞口的身影,气得牙痒痒,挥起一拳就砸在旁边的石壁上。
碎石飞溅。
这憋屈劲儿,几百年没受过了!
比饿肚子还难受!
他这口气还没顺过来,一个冰冷慵懒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身后幽幽响起:
“想死?”
“孤送你一程。”
罗刹鬼不耐烦地转身!
只见方才离开的君天碧竟去而复返,慢悠悠地踱了出来。
后头还跟着个满脸生无可恋的甘渊......
鸡鸣三声,黎明前的微光尚未完全驱散夜色,寨子依旧一片昏暗。
吊脚楼二层的窗户被轻轻地推开,一道玄色身影夜枭般轻巧地翻了进来。
闻辛本就浅眠,几乎在听到动静的刹那便惊醒。
身体下意识就要从床上坐起,手已经按向了袖中藏着的毒针。
一只冰冷的手更快地按住了他的肩膀,将他重新压回了床铺。
紧接着,身侧的被子被掀开,那玄色身影带着山野寒气躺了进来。
隔着薄薄的寝衣,与他贴在一起。
闻辛浑身的皮肉都绷紧了!
昨夜那老妇送来的加料饭菜,君天碧反常的进食,以及此刻她突然躺到自己身边......
无数糟糕的猜测窜入他的脑海,让他指尖冰凉,连呼吸都屏住了。
生怕下一刻,这喜怒无常的城主就会兽性大发。
君天碧心里想的,远没有闻辛担忧的那般乌七八糟。
她只是觉得......外面奔波一夜,沾染了矿洞的阴冷和夜风的寒意,有点冷。
而这床铺,这被子,因着闻辛躺过,残留着属于活人的温度。
当然,还有旁边这个温热的活人本人,恰能驱散那点寒意。
不冷了,仅此而已。
两人并排躺着,中间隔着一点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
闻辛僵硬地躺着,一动不敢动。
良久,才涩着嗓子低声开口:“城主,天一亮......就启程吗?”
他希望能立刻离开这个诡异的寨子,离开这令人窒息的近距离。
“不走了。”君天碧闭着眼。
不走了?
闻辛一怔,心中疑惑更甚。
但此刻,他更在意的是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
他不动声色地朝着床铺内侧缓慢挪动,尽可能拉开哪怕一寸的空隙。
他挪一点,一直挪,一直挪。
直到闻辛的后背几乎要贴上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君天碧忽然伸出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微微一用力,就将他整个人又拽回了床铺中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