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暂住的客院。
甘渊推开房门,却见君天碧并未休息,而是端坐在窗边的案几前。
她还穿着昨夜那身白袍,晨曦透过窗棂,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淡金色的光晕。
而她面前的白玉小碟中,正在上演一场激烈的厮杀——
那里,两只形态迥异的虫子嗷嗷对峙。
一只是指甲盖大小的蓝纹卷壳虫,另一只则是约莫小指长短的怪异虫子,通体漆黑,生着无数细足,想必就是昨夜从檀焚那里拿来的牵机蛊。
两只虫子体型悬殊,那黑千足虫狰狞地用众多的足肢缠绕、啃咬蓝纹小虫。
然而蓝纹小虫灵活闪避,甲壳坚硬异常,在黑虫的围攻下腾挪闪避,偶尔反击,口器开合间竟能轻易咬断黑虫的足肢。
甘渊看得嘴角直抽。
两只虫子打架这么无聊的事情,难为君天碧还能看得如此兴致勃勃,一瞬不瞬。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观摩什么绝世高手过招。
甘渊也顾不上调侃,飞快地从行李中翻出一套干净的玄色侍卫服,背对着君天碧,手脚麻利地换上。
冰冷的布料贴上肌肤,才让他感觉自己重新像个人。
一边系着衣带,他一边忍不住回想起昨夜假山后听到的对话。
“城主,您可是没听见,那位苏夫人可是把您当成了乘龙快婿在教导闻公子呢!”
“又是小意温柔,又是体贴入微,就盼着闻公子能把您这颗......咳,能把您哄高兴了。”
他差点把“铁石心肠”说出来,及时刹住了车。
“那话说得,啧,连属下听了都脸红。”
系好最后一根衣带,他转过身,“什么亲手做点心、送白虎皮......看来,咱们闻公子为了不让母妃担心,是打算把您当成菩萨供起来了。”
君天碧的视线胶着在两只虫子身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为人母者,为其子计深远,无可厚非。”
“倒是你,听墙角听得挺开心?”
甘渊被噎了一下,又想起正事,神色稍正:“对了,城主,祭司府那地道直通苏夫人院子,檀焚那厮一大清早就黑着脸往那边赶,怕是没憋好屁,您看......”
“跳梁小丑,何足挂齿。”
君天碧终于从蛊虫身上移开视线,抬眸看了甘渊一眼,“孤喜闻乐见所有不自量力,着了道,算孤技不如人。”
“但孤的规矩是,凡事皆有代价,既然敢伸手,就要......输得起。”
她居然允许别人算计她,甘渊一时竟分不清她是比从前更仁慈了,还是疯得更彻底了。
“代价?”
他咂了咂嘴,指向那两只还在菜鸡互啄的虫子:“城主,您要的代价,就是拿这两只破虫子撒气吗?这代价是不是......太儿戏了点?”
君天碧看着白玉碟,冷哼一声:“它们至少比你有用,也比你知道听话。”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碟沿,“还有,谁告诉你......是两只了?”
甘渊一愣,刚要反驳“你不识数吗?一、二,这不是两只难道是三只?”,话未出口就见白玉碟中战局突变!
那一直以灵巧闪避为主的蓝纹卷壳虫,似乎玩腻了,加速前冲扑到了黑千足虫的头部。
凶悍地咬住了黑虫的头颅!
那黑千足虫剧烈地扭动起来,细密的足肢疯狂扒拉着玉碟,刮擦出声。
蓝纹卷壳虫咬得极死,任凭它如何挣扎都不松口。
紧接着,黑千足虫被咬住的头部竟开始消融、萎缩,干瘪下去!
不过几个呼吸间,黑千足虫便不再动弹,僵死。
而蓝纹卷壳虫则开始一口一口地,将这只比它大上数倍的牵机蛊,吞吃入腹!
白玉碟中很快就只剩下一些零碎的黑色残渣。
那只蓝纹卷壳虫伏在残渣中央,背壳上的蓝纹似乎更加幽亮了一些,微微抖了抖翅膀,一副饱餐后的慵懒模样。
甘渊看得目瞪口呆,背后窜起一股凉意。
这虫子......凶残呐!
跟它的主人一样,凶残得不讲道理!
君天碧眼底闪过满意的神色,用手指点了点小虫的背壳,那小虫竟顺从抬头蹭了蹭她的指尖。
甘渊看着这一人一虫温情脉脉的互动,再想想那黑千足虫的惨状,只觉得头皮更麻了。
没过多久,院外便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闻辛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缓步走了进来。
他今日依旧是一身素色常服,清冷出尘。
只是在看到君天碧身上那件明显属于他的月白长袍时,有些恍惚。
玄色外袍随意搭在椅背上,那抹属于他的月白明明不合身,却因她自身独特的气韵,硬生生穿出了清贵之感,模糊了那份逼人的锐气,竟有种奇异的......归属感?
这念头让闻辛莫名心悸。
“城主,早膳备好了。”
闻辛敛眸,将食盒轻轻放在桌上,细心布菜。
“父王吩咐,若城主有兴致,可陪同您在城中随意走走看看,不知您意下如何?”
君天碧执起玉箸,夹起一块小巧的点心,“大清早,是谁来传的话?檀焚吗?”
他并不意外于君天碧的直白,她向来乐于欣赏别人在她面前无所遁形的窘迫与恐惧。
“城主说笑了,不过是父王身边的寻常侍从而已。”
闻辛面色不变,将问题轻飘飘地搪塞了过去。
君天碧看了他一眼,没有追问。
闻辛安静地侍立一旁,看着她慢条斯理地用完了早膳。
他准备告退。
以君天碧的性子,定是不会真有兴致与他同游赤蒙城。
“不是要出府同游吗?走吧。”
闻辛微微一怔,有些意外,但还是应道:“是。”
赤蒙城的街市与尧光城的恢弘大气不同,更显古朴奇诡。
道路两旁店铺林立,售卖的多是些与蛊虫、草药相关的物什,奇花异草更是随处可见。
闻辛尽职地跟在君天碧身侧,不咸不淡地介绍着沿途所见。
“那是赤焰朱蕉,汁液剧毒,可入蛊......”
“那是鬼面蝶,翅粉致幻......”
“那边是黑水玄蛇的蜕皮,是炼制某些解毒丹的药引......”
“这是蛇涎草,可吸引某些毒蛇类蛊物......”
“那是两生花,其花粉也有致幻之效,需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