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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极境和棘刺在博士的示意下,手脚并用地爬进那艘尚未完工、散发着木材与金属混合气味的渔船,并眼睁睁看着Logos再次放下那玄妙的“帷幕”,将整个船身连同他们的身影一起吞噬进视觉的盲区时,两人的心情一时间都非常复杂。

还没等他们从这种角色互换的微妙情绪中调整过来,那个闯入者就已经提着一盏光线昏黄的提灯,小心翼翼地摸进了装配车间。而当他们借着“帷幕”的掩护,看清来人的模样时,心情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是流明。那个在礼拜堂有一面之缘的、看起来温和又负责的阿戈尔护工。

与棘刺那种依靠剑士的直觉和细致观察发现端倪不同,流明靠的是另一种天赋——一种源于对结构和材料的、近乎本能的敏锐感知。多年沉浸于父母留下的那些详细工程笔记,使得他虽然缺乏实际操作经验,但理论知识和辨识能力已经达到了预备工程师的水准。因此,他也很快发现了车间里那些机床有近期被使用过的痕迹,然后凭借着一种莫名的执着,一路追寻到了船台和滑道附近。

但他显然缺乏棘刺的警惕(虽然警惕也没什么用就是了)。

“有人吗?”流明一路走一路喊,那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清晰可闻,简直像是在主动向可能潜伏在黑暗中的任何存在报告自己的位置,“你们在这里吗?我是乔迪,礼拜堂的护工……我、我没有恶意,如果你们需要帮助的话……”他甚至不知道极境和棘刺两人的名字(代号也不知道)。

然后,躲在渔船里的众人,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懵懵懂懂地走上了空旷的船台,然后毫无悬念地、“砰”地一头撞上了被“帷幕”完美遮盖的渔船船身。

“唔……”流明吃痛,茫然地捂住被撞到的额头,“这是……什么?”他下意识伸手向前摸索,指尖触碰到冰冷而坚实的触感,“合金板?这一块的材质是……经过防腐处理的荔木?这个接缝的处理方式是……”

不愧是原作中第一次上手就能独立启动复杂设备“伊比利亚之眼”的工程学小天才!

就在流明凭借着他那“盲人摸船”的神奇天赋,即将像报菜名一样,把这艘渔船的用料分析个八九不离十之前,躲在船舱里的博士终于忍无可忍,捂住脑门,无可奈何地发布了指令:

“把他也一起……请进来吧。”

博士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隐隐作痛。这算怎么回事?干员们还能像葫芦娃救爷爷似的,一个接一个地主动送上门来?

极境好歹还能在w那如同戏耍般的箭雨下抱头鼠窜、挣扎几个回合,展现一下黎博利的敏捷(和嘴硬)。而流明,作为一条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孔雀鱼,可以说毫无反抗、束手就擒、惊慌失措,整个过程中系统甚至都没有触发作战提示,让博士少薅了一颗源石。

“唉,”博士看着被Logos的咒文束缚住、脸上写满了惊慌与不知所措的流明,忍不住叹了口气,感觉自己自从踏上伊比利亚的土地,就在“反派”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都快找不到回头的路了,“你让我拿你怎么办呢?”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流明是由格兰法洛的镇长蒂亚戈抚养长大的,不像棘刺和极境那样,是失踪了也未必有人会深入追查的外乡人(啊不对,至少这不还有一个人在找他们),如果把他扣留在这里,难保镇长不会找上门来。

“这样吧,”博士别无选择,只能再次念出了他那套愈发熟练的反派台词,“你……先回家去。告诉蒂亚戈,就说你经过深思熟虑,决定离开伊比利亚,去外面更广阔的世界闯荡了。然后,你再回到这里来。”

流明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怎么会知道蒂亚戈叔叔……等等,你们……愿意放我走?”

“是‘暂时’放你走。”博士强调,同时朝w使了个眼色。w立刻会意,脸上露出一个恶形恶状的笑容,动作夸张地把她的榴弹发射器架在了旁边极境的肩膀上,吓得本来就紧张的小鸟条件反射地猛一缩头。

“你也不想你的这两位……嗯,‘朋友’有事吧?”博士用一种尽可能显得平静,但在此情此景下只会显得更像威胁的语气说道,“回去,向蒂亚戈道别,然后回来。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里的事情。”

博士心里清楚,如果不加以“威胁”,以流明那正直且可能对审判庭仍抱有几分信任的性格,大概率会陷入“一伙身份不明的危险分子在废弃造船厂秘密活动,我是否应该向镇长或审判庭报告”的道德困境。而一旦他选择揭发,那乐子就大了——毕竟蒂亚戈才是那个与深海教会暗中勾结的人。

博士真的不是故意要当这个绑架威胁无辜市民的反派啊!这都是形势所迫!

流明终于理解了博士的意思,在大为震撼、不可置信、泫然欲泣(?)之后,最终还是接受了现实:“……我会回来的。你真的不会伤害他们?”

“我保证。”博士竖起三根手指,做出发誓的样子,但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拉特兰国教信奉的神只具体叫什么名字,只好含糊地强调,“只要你按照约定,在两天之内回来,我保证他们俩一根头发都不会少。”

……

流明怀着沉重而复杂的心情,回到了他与蒂亚戈镇长共同居住的那所小屋。他原本以为,自己突然提出要离开,蒂亚戈叔叔一定会难以接受,会追问原因,会挽留他。他甚至在回来的路上,精心准备了许多套说辞——阅读了父母的笔记后,深感自己不甘心永远困在这座衰败的小镇只做一个礼拜堂护工,渴望去维多利亚学习更先进的工程技术……等等。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蒂亚戈在听到他的决定后,只是怔怔地看了他许久,脸上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充满了无尽落寞的叹息。

“你是对的。”蒂亚戈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流明的肩膀,“你……早就应该离开这里了。这里……没有未来。是我不好,是我一直拖住了你。”

“蒂亚戈叔叔……”流明看着镇长瞬间仿佛苍老了几岁的面容,心中一阵难过,准备好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一句也说不出口了,“请您别这么说。我在这里,一直过得很好……”

“哪里很好?!”蒂亚戈突然毫无预兆地激动起来,声音拔高,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与痛苦,“是每天提心吊胆、担心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被审判庭的人带走很好?还是每天被镇上那些目光短浅的蠢货在背后指指点点很好?或者,是让你每天打扫教堂、修缮桌椅,白白荒废你的才华和天赋很好?!”他挥舞着双手,胸膛剧烈起伏,像是在控诉这不公的世道,又像是在痛恨无能的自己。但最终,所有的激动都化为无力,双手颓然垂下,“……算了。你走吧。你早就该走了。我去给你收拾行李。”

他开始在屋子里漫无目的地翻箱倒柜,动作粗暴,不知道是在发泄内心的愤怒,还是在借此掩盖那几乎要溢出的悲伤,“可恶!连一件像样的、能让你穿出去见人的新衣服都找不到……”

博士给出的期限是两天,但蒂亚戈却仿佛恨不得流明立刻就从眼前消失。他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一个简单的行囊,在一夜无眠之后,第二天一大早,就不由分说地拽着流明,要亲自送他离开格兰法洛。

两人沉默地走在清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路过一排排早已空置、倾颓不堪的房屋时,蒂亚戈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遥远:“这些房子,都是‘那个时候’……‘复兴时代’建起来的。”他目光扫过那些破败的墙体,仿佛能穿透时光,看到当年的景象,“那时候,这里多热闹啊……人们都说,伊比利亚注定要重新征服大海,而格兰法洛,就是最前沿的堡垒,是希望之地。你的父母……他们当年也是这么说的,他们说,我们所有人,都将成为伊比利亚复兴的英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消散在带着海腥味的晨风里,只留下无尽的萧索。“活着的人不是英雄。只有死了的才是。”

流明默默地听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身边这个抚养自己长大的老人。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这一去,是否真的还能活着回来。想到这里,他第一次开始认真地思考,那些藏在造船厂里的怪人,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造一艘船……难道,是真的想要出海吗?可是如今的大海……

“大海,呵,”蒂亚戈远远地望了一眼那条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铅灰色带子的海岸线,发出一声含义复杂的冷笑,“伊比利亚……再也不可能征服大海了。再也不可能了。”他收回目光,将手中的行李包裹塞到流明怀里,“我在里面放了一些钱。记住我今天的话,乔迪——永远,永远不要再回到这个地方来。”

流明接过沉甸甸的包裹,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记住了。”

“好。”蒂亚戈重重地、又一次拍在流明的肩膀上,力道大得让他晃了一下,“你走吧。”他目送着流明一步三回头、慢吞吞地向前走去,不由催促起来,“跑起来!乔迪!”

流明被他喊得一怔,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对!跑起来!”蒂亚戈看着他的背影,继续大声喊道,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带着一种决绝的悲伤,“记住!永远不要再回来!”

流明在格兰法洛小镇的郊外,忍着鼻尖的酸涩,绕了一个极大的圈子,反复确认没有任何人跟踪或注意到自己之后,才怀着无比复杂和忐忑的心情,气喘吁吁地绕路回到了那片如同巨大坟墓般的造船厂。

他刚踏入3号装配车间,还没来得及平复呼吸,就听到了一阵与他预想中的人质悲鸣截然不同的声音——

那是一阵带着兴奋和喜悦的欢呼声!

他还完全沉浸在与蒂亚戈叔叔那场充满悲情色彩的“诀别”之中,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看着他认为应该是“惨遭囚禁”的棘刺和极境,此刻正卷着裤腿帮忙,合力将那条已经完工的、怪模怪样的小渔船从船台上推下放满了水的滑道“试运行”。

他们脸上非但没有受到虐待的迹象,看起来还非常兴奋……

“动力系统都还没装上,只是测试漏不漏水,”博士的声音远远传来,在空旷的造船厂里回荡,“现在开香槟太早了啊喂……”

棘刺注意到站在车间门口、一脸呆滞的流明,从齐膝深的水里站起身,卷起的湿漉漉的裤管还在滴水。他朝着流明走了过来,用他那标志性的、没什么波澜的酷哥语调打了个招呼:

“你回来了?要不要加入?”

“加入……?”流明的大脑依旧处于过载状态,下意识地重复道。

“造船啊,”棘刺理所当然道,“听说你是工程师?”

“我的父母是工程师,但我只是看过他们的笔记……”

“你用摸的就知道船身是什么材料做的,”棘刺:“当然是工程师。”

“……你们为什么要造船?”流明不能理解:“连伊比利亚人都放弃重返大海了……”

“谁说的?”棘刺不同意:“我就是伊比利亚人。我可没放弃。”他又指了指泡在水里兴奋得像个傻鸟的极境,“他也没有。”

流明看着他们,眼中充满了不解与担忧:“可是……就算你们真的造出了船,如今那片被彻底污染的大海里,除了无穷无尽的海嗣,还能找到什么呢?”曾经那个能让厨师掌握一百种海鲜做法的丰饶海洋,早已变成了一锅沸腾着诡异与危险的、致命的毒药。

“捞几只海嗣来做人体实验?”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流明那单纯困惑的眼神,棘刺脑子一抽,嘴一秃噜。

流明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血色尽失:“……啊?!你、你们……”

“不是,”棘刺立刻意识到失言,赶紧更正——怎么不小心把心声给说出来了,“是博士要找一艘沉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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