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桥头,残风如诉。
苏辰盘膝而坐,黑袍猎猎,掌心那枚“轮回之隙”符印缓缓旋转,十二道莲纹流转不息,中央一点金芒仿佛能刺破生死的帷幕。
他的神识如丝如缕,顺着符印延伸而出,探入那一片连天道都遗忘的虚无之地——中阴界。
那里不是幽冥,也不是阳世;非生非死,非存非灭。
是三界夹缝中的流放之所,是魂魄在轮回前最后的沉沦之地。
万千执念在此堆积成雾,万古孤寂凝为寒霜。
洛曦立于他身后三步之外,曦光神魔血脉隐隐躁动,清冷眸光紧锁那道幽蓝裂隙:“你真要进去?中阴界无根无依,魂体稍弱者,瞬间就会被杂念吞噬,灵识崩解。”
苏辰睁开眼,目光平静却如深渊:“老魂能醒,说明还有意识未灭。若无人引路,他们将永堕虚妄,沦为轮回的残渣。”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我创《混沌归元真经》,本为救万灵。可若连这片被遗忘的角落都不去照亮……谈何救赎?”
话音落下,他归元领域骤然收缩,化作一层薄如蝉翼的金光护罩,贴附周身。
这是他如今最强的防御,哪怕圣人亲临也难破其一寸。
可面对中阴界的侵蚀,并非力量足够就能全身而退——真正的危险,来自内心。
【开启轮回之隙!】
系统提示音落下的刹那,空间猛然撕裂!
一道幽蓝色的裂口横亘虚空,边缘泛着灰白电弧,宛如天堑之门。
裂隙之内,灰雾翻涌,无数残魂如尘埃般飘荡,无声嘶吼,扭曲挣扎。
有的只剩半张脸,有的缠绕着血色锁链,更多则是浑浑噩噩,随波逐流,早已失去“我是谁”的认知。
苏辰一步踏入。
轰——!
万千杂念如潮水般冲刷识海!
战死沙场的将军怒吼着未竟之志,母亲临终前对幼子的呼唤撕心裂肺,一位女修抱着碎裂的道心泣血自问:“我为何修道?”……无数记忆碎片如刀锋刮过神魂,哪怕是大罗金仙,也未必能扛住这等精神冲击。
但他只是闭目,心火燃起。
归元之道,本就讲究“混沌归一,万念不侵”。
他以《混沌归元真经》运转神魂,将外界纷扰尽数导入体内,再以混沌之气炼化,反哺天地。
每承受一份痛苦,体内道韵便多一分厚重。
就在他即将稳住心神之际——
一点微光,穿透浓雾。
如星坠暗海,似萤飞长夜。
一盏残破油灯缓缓飘来,灯焰摇曳,却始终不灭。
灯下立着一位灰袍老者,手持竹杖,身形枯瘦,衣袍早已腐朽,唯有双目清明如镜,映照万古沧桑。
他望着苏辰,嘴唇微动,声音沙哑得像是从九幽深处爬出:
“九万年了……终于有人,带着光来了。”
苏辰心头一震,起身拱手:“前辈请受我一礼。敢问尊号?”
老者拄杖而立,轻轻摇头:“名字早忘了。世人曾唤我‘孤灯’,因我守这一盏愿灯,不肯转生,也不肯消散。”
他抬手指向灰雾深处,那里隐约有无数模糊身影盘坐、静立,如同石像林立,沉默无声。
“你看那些魂……他们不是不愿转生,而是被轮回强行抹去记忆、斩断执念,才不得不走。”孤灯的声音低沉而悲凉,“可有些执念,本不该被斩。母亲想再见孩子一面,修士想完成一句承诺,凡人想告诉爱人‘我未曾负你’……这些,也是道的一部分。”
苏辰瞳孔微缩。
他忽然明白为何系统会赋予他“轮回之隙”——原来所谓轮回秩序,竟藏着如此深重的缺憾!
天道律令高高在上,视一切情感为冗余,一切执念为杂质,尽数清洗,只为维持“高效运转”。
可人之所以为人,不正是因为有情、有念、有愿?
“所以你一直在这里?”苏辰低声问。
“我在引路。”孤灯点头,“用这盏灯,点亮一丝清明。谁若有缘听见我的心声,或许能在彻底迷失前,寻到一线生机。可惜……九万年,只等来你一人。”
苏辰沉默良久,忽而展颜一笑,眉心金焰轻跳:“那你不必再等了。”
他伸出手,掌心符印光芒大盛:“今日,我来替你点灯。”
话音未落,归元领域悄然扩张,金光如涟漪扩散,所过之处,灰雾退散,残魂微微颤动,仿佛久旱逢甘霖。
就在这时——
一道极细微的波动掠过虚空。
远处,一朵萤火般的光点悄然浮现,轻盈地穿过层层灰雾,落在孤灯肩头。
那是一童子模样的魂灵,通体由幽蓝魂火凝成,眼神纯净如初春露水。
“来了……”萤童开口,声音稚嫩,“你说的人,真的来了。”
孤灯望着那萤火,眼中竟泛起一丝温润:“你愿意做我的引路者吗?”
萤童咧嘴一笑,指尖轻点苏辰:“他身上有门,门后是光。我要跟他走。”
苏辰看着这一灯一童,心中某处悄然松动。
而就在此时,他眉心血光一闪!
归元系统的警兆毫无征兆炸响——
【警告!外来法则入侵!空间波动异常!】
苏辰猛然抬头,金眸洞穿灰雾。
只见道隙边缘,一道黑影无声掠过,如剪影划破夜幕!
紧接着,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断绝”之意扑面而来——
那是断缘使的气息!
她竟追入了轮回之隙!黑影如剪,划破中阴界的灰雾。
断缘使踏着无声的步伐自道隙边缘浮现,黑袍猎猎,面覆玄纱,唯有那双眸子冷如寒星,不带一丝情绪。
她手中断情剪轻轻一扬,银光乍现,仿佛连时间都被这一剪裁断——
“咔。”
一道无形锋刃直指孤灯心魂!
那盏摇曳了九万年的愿灯剧烈震颤,火苗几乎熄灭。
孤灯身形一晃,枯槁的面容上浮现出痛苦之色,仿佛有千万根丝线被强行撕裂。
那是他九万年守候的执念,是他不肯转生的根由,更是他存在的唯一意义。
可在这轮回律令之下,竟被视为“冗余”,要被一剪斩断!
“放肆!”
苏辰怒喝出声,眉心金焰暴涨,归元领域轰然扩张!
十米、百米、千丈!
金光如潮水般席卷而出,将孤灯与萤童尽数护在其中。
那道银光撞上金幕,竟如冰雪遇阳,瞬间消融于无形。
“轮回殿,好大的威风。”苏辰立于金光中央,黑袍翻飞,眸中杀意隐现,“谁给你的权力,替天道裁决众生之念?”
断缘使不动声色,玉笏轻抬,冷声宣律:“执念不灭,轮回难续。此魂滞留中阴九万载,悖逆轮回法则,当斩其愿,清其识,入转生轮。”
“荒谬!”苏辰冷笑,“你们所谓的‘秩序’,不过是把有情有义之人,当成该被清除的污垢!母亲舍不得孩子是错?修士坚守誓言是罪?人心中的光,竟成了你们眼中的病!”
他话音未落,忽觉肩头一轻。
一点萤火悄然飞起,自孤灯灯芯中脱离,化作那童子模样的魂灵——萤童。
他悬浮半空,双目微闭,似在感应什么,片刻后睁开,声音稚嫩却坚定:
“我……记得路。”
苏辰心头一震。
只见萤童小手指向灰雾深处:“那边,有‘记忆残碑’。封忆使常去那里,把不肯走的人……一块一块,刻进碑里,再磨掉。”
孤灯沉默,眼中却有泪光闪动:“那是他们的名字……也是他们最后的痕迹。”
苏辰不再犹豫,归元领域裹挟三人,破雾而行。
越往深处,阴寒越重,连魂体都开始凝滞。
终于,在一片死寂的荒原上,一堵断裂的石碑矗立如墓碑,通体漆黑,表面密密麻麻刻满人名。
每一道刻痕,都伴随着一声极细微的哀鸣,仿佛灵魂在无声哭泣。
苏辰伸手触碑。
刹那间——
心印引发动!
无数画面如洪流冲入神识:
一位母亲抱着婴孩,在黄泉尽头跪求三日,只愿多看一眼孩子长大;
一名老道人守着将倾的山门,道心碎裂仍喃喃:“我答应过师父,香火不断……”
一个少年修士被情劫所困,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愿忘却爱人容颜……
可天道判定——执念过重,污染轮回,即刻清除。
“呵……”苏辰仰天冷笑,眼中怒火如焚,“你们不是在维持轮回,是在扼杀灵魂!是在用冰冷的律令,抹去洪荒最珍贵的东西——人心!”
他五指成爪,混沌归元真经运转至极,心火自丹田升腾,化作一道金色圣焰,狠狠拍向石碑!
“给我——燃!”
圣火席卷碑体,那些被封印的记忆如星火般从碑文中挣脱,升腾而起,化作点点光尘,在灰暗的中阴界中闪烁如银河。
【叮!救赎百名中阴魂灵,贡献度+20】
【解锁新能力:记忆归源(可短暂唤醒魂灵被封印的执念,持续一盏茶时间)】
【无敌领域范围提升至百里,持续扩张中……】
金光愈发浩荡,照亮了这片万古长夜。
萤童轻轻牵起孤灯的手,仰头望着那盏重燃的愿灯,笑了:“我们……回家了。”
孤灯低头看他,枯瘦的手微微颤抖,终是点了点头。
苏辰立于残碑之前,望着道隙尽头那一片更深的黑暗,眸光如刀。
而此刻,在轮回殿外,平心娘娘静立如雕像。
她望着那道被撕裂的缝隙,望着那盏穿越九万年黑暗而来的孤灯,忽然轻声道:
“九万年前……那盏灯,原是为我而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