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所书房内,吴石那没来由的心悸和聂曦强烈的不安,并非空穴来风。那是潜伏者面对灭顶之灾时,源自灵魂深处的预警。就在他们于绝望中筑牢最后防线、准备迎接未知风暴的同时,在保密局那间隔绝了光与希望的审讯室里,决定所有人命运的最终审判,已经降临。
蔡孝乾在谷正文发起的“终极审讯”下,精神已彻底崩溃。当谷正文将几项只有国防部最高层才可能知悉的绝密军事情报泄露案例,如同冰冷的铁证般砸在他面前,并厉声喝问“是不是吴石?!”时,蔡孝乾的意志、尊严和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碾碎。他瘫倒在地,大小便失禁,身体剧烈抽搐,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陷入了精神彻底瓦解的谵妄状态。
谷正文没有半点怜悯,他冷酷地命令手下给蔡孝乾注射了镇静剂,让其短暂恢复清醒,但神智依旧处于极度混乱和恐惧之中。谷正文要的,就是在这种彻底击垮的状态下,榨出最后、也是最致命的口供。
审讯室再次只剩下谷正文和瘫在铁椅上、眼神空洞、浑身散发着恶臭的蔡孝乾。谷正文如同一个耐心的屠夫,等待着猎物咽下最后一口气。
“蔡孝乾,”谷正文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针,刺入蔡孝乾混沌的意识,“说吧,把最后那点东西吐干净。你和吴石,是怎么联系的?还有谁?”
蔡孝乾目光涣散,嘴唇哆嗦着,发出破碎的音节:“联……联系……单线……死信箱……有时……有时……”
“有时什么?”谷正文逼问,身体前倾,施加无形的压力。
“有时……派人……”蔡孝乾的意识模糊,在极度恐惧和药物作用下,心理防线出现了致命的松动。
“派谁?!”谷正文敏锐地捕捉到关键,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谁负责你和吴石之间的联络?!说!”
“是……是……”蔡孝乾的瞳孔因恐惧而放大,残存的意识让他还想抵抗,但巨大的压力已让他无法思考,一个名字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疯狂盘旋,几乎要脱口而出。
谷正文看出了他的挣扎,给出了最后一击。他猛地拍案而起,声色俱厉地吼道:“是不是那个女人?!从香港来的那个女人?!朱谌之!是不是她?!”
“朱谌之”这三个字,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如同打开地狱之门的咒语。蔡孝乾残存的理智彻底崩断,他猛地抬起头,双眼圆睁,布满血丝,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凄厉至极、混杂着绝望、恐惧和彻底放弃的嘶嚎:
“是朱谌之!是华东局的朱谌之!是她!是她和……和吴次长联系的!情报是她带来的……也是她带走的……都是她!都是她啊——!”
这声嘶吼,如同在寂静的午夜划破天际的丧钟,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结束,也宣告了无数人命运的终结。
谷正文在听到“朱谌之”和“吴次长”(吴石)这两个名字被清晰无比地联系在一起的瞬间,眼中精光爆射!一直以来萦绕在心头的迷雾骤然散开,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得到了最残酷、也最完美的印证!一条从中共华东局到国防部参谋次长的、隐秘而致命的间谍链条,终于浮出水面!
成功了!巨大的狂喜和冰冷的杀意同时涌上谷正文的心头。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再看一眼瘫软如泥、已然精神失常的蔡孝乾,猛地转身,大步冲出审讯室,对肃立在门外的亲信手下发出一连串短促、清晰、带着铁血意味的命令,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命令!”
“第一组!立即对国防部参谋次长吴石及其副官聂曦实施最严密的全天候监控!包括其寓所、办公地点、一切社会关系!我要掌握他们每一分钟的行踪!记住,是严密监控!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不准有任何异动,绝不能打草惊蛇!”
“第二组!立刻核查所有关于朱谌之(化名朱枫)的入境、离境及在台活动记录!挖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
“第三组!协调警务、宪兵单位,在相关区域秘密布控,准备好随时实施抓捕行动!”
“立刻上报毛局长!案情取得重大突破!请求最高授权!”
“是!”手下凛然应命,迅速散去执行命令。
谷正文站在走廊的阴影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中闪烁的寒光,透露出他内心的汹涌波涛。屠刀,已经举起,刀锋直指国防部的心脏。下一步,只待一声令下,便是血雨腥风。
几乎在谷正文下达命令的同一时间,远在寓所书房内的吴石,毫无征兆地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脸色煞白,扶住书桌才勉强站稳。
“老师!”聂曦惊呼上前。
吴石抬起头,望向窗外依旧沉沉的夜色,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洞悉命运的绝望与平静,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来了……他们……知道了……”
致命的供认,已化作死神的请柬,递到了门前。最后的风暴,终于来临。下一步,将是图穷匕见,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