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薄如蝉翼的云窗纱幔，在云顶洞府的莹润玉砖上投下斑驳变幻的光影。洞府内弥漫着清甜的灵植芬芳，与往日的宁静祥和别无二致，唯有远处灵泉叮咚作响，更添几分幽静。
小青揉着惺忪睡眼从房中晃出，一头青丝略显凌乱，身上那件青碧色绣缠枝莲纹的罗裙也只是松松系着，宽大的袖口滑落至肘间，露出一截莹白的小臂。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眼角还沁着因困倦而生出的些许湿意。忽然，她鼻翼轻轻翕动，像是捕捉到了什么极细微又诱人的气味，那双朦胧的睡眼顿时睁得溜圆，残余的睡意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弟弟！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偷偷做好吃的了？”她嗓音清亮，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却充满了活力，三步并作两步便冲向了厨房的方向，裙裾翻飞，像一只翩跹的青蝶，惊得窗外几只栖息的云雀扑棱着翅膀飞入云海。
厨房内，小玄正站在那方由整块温玉雕琢而成的灶台前，手中端着一个素雅的白玉碗，碗中盛着半透明、泛着淡淡霞光的粘稠浆液，他正用一根玉箸缓缓搅拌。他今日未着往日那身略显正式的黑袍，只穿了一身简便的玄色暗纹常服，衣领微敞，长发也未束冠，仅用一根墨玉簪松松挽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额前，衬得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似乎比平日更少了几分血色，透出一种略显脆弱的苍白。见小青风风火火闯进来，他抬起眼，唇角自然勾起一抹慵懒的笑意，手中搅拌的动作并未停下。
“姐姐这鼻子，怕是比巡山的神獒还要灵上几分。”他语气带着惯有的、仿佛对万事万物都漫不经心的调笑，“不过是闲着无事，试着调了些新口味的蜜浆，想着或许能做点蜜饯，离成功还远着呢。”
小青才不管这些，已经像只闻到鱼腥味的小猫般凑到了他身边，毫不客气地伸出纤纤玉指就要往那玉碗里蘸：“先给我尝尝味儿！”
小玄手腕轻巧一转，玉碗便避开了她的指尖：“急什么？火候还没到，吃了也不得劲。”他眼角余光瞥见小白也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便笑意加深，扬声告状，“姐姐来得正好，快管管二姐，这般毛躁，待会儿别说蜜饯，怕是这厨房都要给她点着了。”
小白今日穿着一身月白云纹绡纱长裙，裙摆绣着疏落的银线寒梅，乌黑浓密的长发并未仔细梳理，只松松挽了一个堕马髻，斜插着一根素净的羊脂玉长簪，清冷中透出几分居家的慵懒风情。她闻言，唇角弯起柔和的弧度，声音温软：“你们两个闹腾，怎的倒把我扯进来了？”话虽如此，她还是缓步走上前，眸光落在小玄手中那碗流光溢彩的浆液上，仔细看了看，“这是用晨间收集的百花露，混合了千年蜂皇浆调的底？色泽倒是清透。”
“姐姐好眼力。”小玄颔首，将碗稍稍倾斜，让那瑰丽的浆液在碗中荡漾，映着窗外透入的天光，更显璀璨，“另加了点前日从西山摘来的霓光果榨的汁水，想着或许能做成内外双层的蜜饯，外层裹上酥脆的亮壳，内里却保留些流动的芯子，冷热交织，口感或许新奇。”
小青趁他分心与小白说话，瞅准机会，再次闪电般出手，指尖终于成功沾到了些许浆液，迅速塞进嘴里吮了一下，顿时那双明媚的桃花眼瞪得圆溜溜的，迸发出惊喜的光芒：“甜的！还有点微微的果酸！好吃！弟弟教我！我一定要学会做这个！”
小玄挑眉，似笑非笑地睨着她：“二姐莫非忘了？上回你说要学做水晶糕，结果差点把厨房炸了？”
小青俏脸瞬间飞红，像是抹了上好的胭脂，跺脚嗔道：“那、那能一样吗？！那次是控火法诀太过复杂！这次就是熬糖浆做蜜饯！简单的很！我肯定能学会！”她说着，伸手扯住小玄宽大的袖摆，轻轻摇晃起来，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娇缠，“教我嘛！好不好？弟弟最好了！天下第一好的弟弟！”
小白在一旁静立看着，眸中含笑。她深知小玄面冷心热，对着自家姐妹最是心软，尤其吃小青这套软磨硬泡。果然，不过片刻，小玄便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眼底却漾开清晰可见的纵容与笑意。
“好好好，教你可以。”他抬手，用指尖轻轻弹了下小青光洁的额头，惹得她“哎呀”一声，“不过得约法三章，第一，不准擅自用猛火；第二，不准胡乱添加不明材料；第三，不准半途而废，或是做一半就嫌麻烦丢给我。”
“成交！”小青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一时忘形，竟直接扑过去搂住小玄的脖子，整个人几乎挂在了他背上，“现在就开始！第一步做什么？”
小玄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冲撞带得脚下微微一个趔趄，扶着灶台边缘的手下意识地收紧，稳住了身形。小白站在他对面，清晰地看到他扶住灶台的那只手，指节因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但他脸上的神色却依旧轻松自然，仿佛只是随意一撑。她心下掠过一丝极细微的异样，但看他谈笑如常，便只将这点疑虑按捺下去，归为自己多心。
“既然要教，不如姐姐也一起来试试？”小玄转过头，目光投向小白，眼神里带着真诚的邀请，“据说亲手制作这些甜腻的小玩意儿，颇能静心凝神，涵养性情。”
小白本欲拒绝，她对庖厨之事向来兴致缺缺，远不如修炼或是照料灵植来得上心。但见小青在一旁满脸期待地望着自己，一双明眸眨呀眨，小玄眼中也含着浅浅的、令人不忍拒绝的笑意，她到嘴边的话便咽了回去，轻轻点了点头：“也好。只怕我手笨，非但帮不上忙，反而要给你们添乱。”
“才不会！我们一起做！肯定有意思！”小青欢呼一声，一手拉住小白微凉的柔荑，一手仍拽着小玄的衣袖，兴冲冲地将两人拖到厨房中央那宽大的白玉台面旁，“快说快说，先从什么开始？”
接下来的场面，只能用“鸡飞狗跳、一片狼藉”来形容。
小玄所谓的“教学”，实则更像是一场纵容两位姐姐自由发挥的“甜蜜闹剧”。他先是如同变戏法般，从各处储物格、冰玉匣里取来各式各样的灵材：色泽艳丽的朱果、香气扑鼻的百岁蕉、莹白剔透的雪莲子、金光灿灿的凤眼果、还有各色密封好的花蜜、糖粉、以及一些连小白都叫不出名字的珍稀花粉，林林总总，几乎铺满了整个光洁的白玉台面。然后他便好整以暇地抱臂靠在旁边打磨光滑的墨玉柱上，慢条斯理地开始进行“远程指点”。
“二姐，那个赤焰果得先用灵力逼出内核，否则待会儿熬煮起来会发涩…哎哎！不是让你直接用手捏爆它！”
话音未落，性急的小青已经抄起一个红得耀眼、龙眼大小的果子，五指一收，“噗嗤”一声轻响，饱满的果实在她掌心炸开，鲜红的汁液瞬间溅射出来，几点溅在她凝脂般的脸颊上，更多的则喷溅在旁边小白的月白裙裾和袖口，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哎呀！”小青惊呼一声，吐了吐粉舌，忙不迭地甩着手，又下意识地想用袖子去擦脸，结果反而将那片红痕抹得更大，看起来颇为滑稽。
小白低头看了看自己裙摆上的红点，无奈摇头，取过一旁浸湿的软巾，轻轻替她擦拭脸颊：“慢些来，又无人同你抢时辰，急什么？”
小玄见状，低低笑出声来，嗓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他走上前，自然地从小白手中接过软巾：“姐姐去处理那些雪莲子吧，那个最需要耐心和细致，二姐这边还是交给我来收拾。”他动作轻柔地捧住小青的脸，仔细替她擦拭着那一片狼藉，语气调侃，“看吧，方才才说了不能心急，转眼就忘了？”
小青被他擦得有些痒，一边躲闪一边嘟囔：“谁、谁知道这果子这么脆嘛…”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小玄近在咫尺的脸，忽然道，“咦？弟弟，你眼睛下面…怎么好像有点发青？昨夜没睡好吗？”
小玄擦拭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极其短暂，若非小白一直留意着，几乎无法察觉。随即他神色如常，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笑道：“昨夜琢磨这蜜饯的新方子，睡得是晚了些。哪像二姐你，素来是雷打不动，一觉便能睡到日上三竿，神清气爽。”
他轻巧地将话题引回小青身上。小青果然立刻被带偏，不服气地反驳：“我那是修炼所需！深眠亦是沉淀灵力、温养神魂的一种法门！你懂什么！”
小白正拿起一颗冰凉的雪莲子，指尖微动，剥去那层极薄的软壳，闻言抬眼不着痕迹地再次看了看小玄。他眼睑之下，确实有一抹极淡的青灰色阴影，若非凑得极近且仔细观察，绝难发现。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继续专注着手头细致的工作，心中却将那一点疑虑悄然记下。
制作过程在混乱与笑闹中艰难推进。
小青总是耐不住性子，坚持要尝试她的“独家秘方”。趁小玄转身去取寒玉池中镇着的凝膏时，她飞快地抓起一捧金灿灿、闪烁着细微星芒的粉末，手忙脚乱地投入正在温火上缓缓熬煮的蜜浆之中。
“二姐，你方才又加了什么进去？”小玄背对着她，仿佛脑后长眼般，淡淡问道。
小青吓了一跳，做贼心虚地将手藏到背后，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啊！就…就看你糖粉快没了，帮你加一点！”
小玄转过身，目光扫过那锅因为加入新料而开始微微泛起流光、甚至发出细微“滋滋”声的蜜浆，似笑非笑：“是隔壁山头那只老凤凰上次褪羽时，你偷偷摸来的金羽磨成的粉吧？藏在你那百宝囊最底下，以为我不知？”
小白闻言，惊讶地抬起眸：“凤羽粉？那东西性极烈，蕴含纯阳火元，怎能随意加入蜜浆之中？属性相冲，恐生变故。”
小玄走到那锅光芒渐盛的蜜浆前，看了看里面躁动不安、能量开始不稳的液体，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幸好你胆子小，加得不算多，否则这锅灵材和这口玉锅，今日怕是都要保不住了。”他拿起一旁的长柄玉勺，伸入锅中快速而平稳地搅拌起来，指尖几不可察地掠过温热的锅沿，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感知的混沌色流光一闪而逝，悄然没入沸腾的浆液中。原本剧烈波动、隐隐有爆发之势的能量，竟瞬间被强行抚平，恢复了温和的旋转。
“现在需要急速冷却，锁住形态和灵性。”小玄端起那锅依旧滚烫的蜜浆，走向旁边那口氤氲着森森寒气的寒玉池，“姐姐，烦请帮我把那边橱柜上层的冰髓碎粒取过来，盛在那个透明的水晶罐里。”
小白依言走去。那橱柜打造得颇高，她需微微踮起脚尖，方能伸手够到放在最上层的那只沉甸甸的水晶罐。就在她伸手之时，小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速似乎比平时快了一丝：“算了姐姐，那罐子沉，还是我来…”
他的话还未说完，小白已经轻松地将那冰凉的水晶罐取了下来，入手虽沉，但对她们而言不算什么。她抱着罐子转过身，恰看见小玄正侧身小心翼翼地将蜜锅浸入寒玉池中。就在他双臂用力，将锅子稳稳放入池内的那一刹那，小白清晰地看到，他扬起的下颌线条骤然绷紧，眉峰几不可察地迅速蹙拢了一下，那是一个极其短暂、却绝不容错辨的、因牵动某处痛楚而产生的微表情，虽然立刻便被他强行舒展开，但那一瞬间的细微变化，未能逃过小白始终留有一分关注的眼睛。
他很快转过身来，脸上已重新挂上那副轻松懒散的笑意，仿佛方才什么也未发生：“拿到了？给我吧。”他伸出手，指尖稳定，看不出丝毫异样。
小白将冰凉的水晶罐递过去，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他心口位置停留了一瞬。他今日穿的玄色常服领口设计得稍紧，严丝合缝地贴合着颈项，看不出内里丝毫端倪。
“弟弟你是不是…”她下意识地开口，想问问他是否身体不适，却被小青又一次的大惊小怪打断。
“哇！快看！结冻了！好快！还在发光！”小青指着寒玉池中惊呼。只见池中的蜜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外层迅速包裹上一层晶莹的霜色，内里却仿佛有霞光流转，氤氲生辉，果然神奇莫测。
小玄的注意力似乎被完全吸引了过去。他拿起一旁特制的长玉筷，小心地将已然凝固成型的一大块蜜冻从锅中取出，放在光滑的玉质案板上，蜜冻通体晶莹，内蕴流彩，散发着诱人的甜香与寒气。“现在要趁它还未回温，赶紧切成均匀的小块，才好进行下一步裹粉。”
“我来切！这个我在行！”小青再次自告奋勇，抄起那柄薄如蝉翼、寒光闪闪的冰玉刀，对准那大块蜜冻，铆足了劲一刀砍下去！结果力道用得过于刚猛，蜜冻质地坚韧且有弹性，刀锋陷入其中却未能一刀两断，反而被一股反震之力弹回，震得小青虎口发麻，“哎哟”一声，冰玉刀脱手飞出，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眼看就要砸到旁边的玉架！
小玄反应快得惊人，身影微动，已至小青身侧，一手稳稳握住她吃痛的手腕，另一只手随意一探，便将那柄飞出的冰玉刀轻巧夹在两指之间，化解了这场小意外。“二姐，轻点儿，”他语气带着无奈的笑意，松开她的手腕，转而覆上她持刀的手背，引导着她调整姿势和力道，“这不是在砍柴劈山。要这样，手腕下沉，力道含而不吐，轻柔地切入…”
小白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小玄站在小青身后，微微俯身，几乎是环抱着她，耐心地调整着她的动作，低声讲解要领。明媚的阳光从雕花窗棂斜斜洒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那略显苍白的肤色在光下几乎有些透明，专注的神情却显得格外温柔。那份自然而然的亲昵与无声的呵护，让小白心中微软，方才生出的那点疑虑似乎又被这温馨的场景冲淡了些许。
或许…真是自己多心了？弟弟只是昨夜未曾休息好？
切割蜜冻的任务最终交给了小白。她心细如发，手法精准巧妙，运刀如笔，很快便将那一大块坚韧的蜜冻分切成了大小均匀、四四方方的小块，整齐地码放在玉盘之中。小玄则在一旁调制好了裹粉，那是一种混合了灵麦粉、某种不知名的金色砂粒、以及细碎花粉的粉末，散发着淡淡的暖香和坚果般的气息。
“最后一步，油炸定形。”小玄将一罐清澈如山泉、散发着淡淡花香的茶籽油倒入一口小号的玉锅之中，指尖一弹，一簇细小的火焰便在锅底静静燃烧起来，热度均匀扩散，“油温需得精准，太高则外焦里生，太低则吸油腻口。下去之后瞬息便得捞出，否则内里的流心便要化了，前功尽弃。”
他亲自演示了一遍，用长玉筷夹起一块冰凉的蜜冻，在裹粉里轻盈地滚了一圈，使其均匀沾满金粉，然后手腕一抖，将其滑入微微泛起涟漪的热油之中。“刺啦”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蜜块周围瞬间泛起细密金黄的油泡，不过呼吸之间，他便迅疾地将已然变得金黄酥脆的蜜饯捞出，放在一旁垫着吸油灵草的青瓷盘中。那蜜饯外层金黄璀璨，隐隐透出内里莹润流动的霞光，诱人至极。
“我来试试！我来试试！”小青看得心痒难耐，迫不及待地抢过玉筷，夹起一块蜜冻，有样学样地往裹粉碗里一戳，结果用力过猛，粉末扑簌簌溅起，落了台面和她自己衣襟前一片金黄，下锅时又因为紧张，动作失了轻巧，筷子夹着蜜冻重重砸入油锅，滚热的花油顿时四溅开来！
“小心！”小玄低喝一声，反应快如鬼魅，一把揽住小青的腰肢将她往后带离数步，另一只手快得只剩残影，随意地向前一挥袖袍，那数滴激射向四面八方的滚烫油滴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的柔韧气墙，噼啪轻响着，悉数被拦下，滴溜溜悬停一瞬，继而乖乖落回锅中，未伤及周围分毫。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举重若轻。
然而，一直密切关注着他的小白却敏锐地捕捉到，在他挥袖格挡、劲力发出的那一刹那，他宽阔的后背肌肉似乎有瞬间的紧绷，收回手时，那只手臂极其自然地下垂，指尖却几不可察地虚按了一下心口的位置，虽然立刻便放开，恢复了常态，但那个细微的、下意识的动作，未能逃过小白锐利的眼睛。她的心，悄然沉下去一分。
“二姐，看来这最后一关，还是交由我来吧。”小玄语气透着无奈，却并无半分责怪之意，反而带着一丝纵容，他从小青手中取回玉筷，“你和姐姐负责前面的工序，你裹粉，姐姐负责将炸好的捞起来摆盘，可好？”
重新分工之后，效率果然高了许多。小白细致地将蜜冻块裹上均匀的金粉，小青则小心翼翼地将小玄炸好的、散发着诱人热气和甜香的蜜饯用玉筷夹起，仔细地在青瓷盘中摆出好看的形状。三人配合渐渐默契，不一会儿，盘中便堆起了一座小小的、金黄璀璨、散发着炽热香气与冰凉甜意的“金山”。
“大功告成！”小玄放下玉筷，似乎微不可察地轻轻吁了口气，唇角漾开轻松的笑意，“都来尝尝味道如何？小心烫。”
小青早就等得心急如焚，闻言立刻伸手抓起一个还滋滋冒着细微油泡的蜜饯，想也不想便塞进口中，结果瞬间被烫得倒抽冷气，眼泪都快出来了，却舍不得吐掉，一边嘶嘶吸气一边含糊不清地嚷嚷：“好…好烫！唔…好吃！外面好脆！里面又凉又滑！果然是甜的！还有点酸酸的果味！”
小白也拈起一个，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气，然后秀气地咬下一小口。果然，外层酥香温热，带着坚果与焦糖的混合香气，内里冰凉甜滑，如同凝固的霞光瞬间在口中化开，冷与热、酥与滑、甜与微酸，几种截然不同的口感与滋味奇妙地交织碰撞，带来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咽下之后，唇齿间留香持久，更有一股温和的灵气缓缓散开，滋养着四肢百骸，令人通体舒泰。
“确实极好。”她由衷赞叹，转眸看向额角已渗出细密汗珠的小玄，“弟弟总是能想出这些既新奇有趣，又美味滋养的点子。”
小玄笑了笑，自己也拿起一个，并未急着吃，而是放在眼前端详了一下，才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目光却扫过如同被飓风席卷过的厨房——台面上、地上，到处都是雪白的面粉、艳丽的果浆、金黄的裹粉，两位姐姐云鬓微松，精致的裙裾上也难免沾了点点污渍，尤其是小青，那身青碧色罗裙的前襟和袖口已是五彩斑斓，脸上甚至还蹭了些许面粉，配上她那因为满足而眯起的眼睛，看起来像只偷吃成功、得意洋洋又花脸的小猫。
他眼中笑意加深，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小青鼻尖上一点白色的粉痕：“味道是不错，就是这代价嘛…瞧着比打了一场硬仗还要惨烈些。”
小青拍开他的手，皱了皱鼻子，却又忍不住扬起下巴，得意道：“但成果喜人！这可是我们三个一起做出来的！是我们姐弟的‘独家秘制’！”她强调着，然后眼珠一转，从盘中挑出一个最大、形状最饱满金黄的蜜饯，递到小玄嘴边，“来，最大的功臣，尝尝这个！肯定最好吃！”
小玄就着她的手，低头在那蜜饯上咬了一口，细细品味，点点头：“嗯，火候刚好，酥脆度最佳。”
小白见状，也从盘中选了一个自己裹粉、形状最为匀称完美的蜜饯，自然而然地递到小玄唇边，声音温柔：“这个裹粉似乎更均匀些，你尝尝看味道可有何不同？”
小玄微微怔了一下，随即眼底掠过一丝暖意，含笑低头，小心翼翼地从她纤细莹白的指尖衔过那枚蜜饯。指尖与温软的唇瓣一触即分，留下一点微湿的触感和蜜饯的余温。
三人就这般站在一片狼藉却充满了甜香与暖意的厨房中央，分享着一盘刚刚出炉、形状或许不算完美却凝聚了欢笑与合作的蜜饯。阳光透过窗棂，将细小的尘埃照得如同金粉般飞舞，空气中弥漫着糖浆、果香、油酥混合在一起的温暖甜腻的气息，间或夹杂着小青被烫到后的抽气声和满足的叹息，以及小玄偶尔低低的轻笑。
小青吃得毫无形象，嘴角、腮边都沾满了亮晶晶的糖屑和金黄的碎渣。小玄看得好笑，再次伸手，用拇指指腹温柔地替她擦拭嘴角：“又没人同你抢，慢点吃，都是你的。”动作熟稔自然，带着毫不掩饰的亲昵。
小白静静看着他们，目光柔和得如同春水。她拿起盘中最后一块品相极佳的蜜饯，这是她亲手裹粉炸制的，色泽金黄，形状圆润。她轻轻将蜜饯掰成两半，露出内里流淌的、宛若霞光般的晶莹馅心，将其中一半递向小玄：“再尝尝这个？”
小玄接过那半块蜜饯，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柔软的掌心。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接，小玄眼中含着温柔而澄澈的笑意，小白则回以浅浅的、却直达眼底的微笑。
就在这温馨宁谧的时刻，小白的目光再次无意间扫过小玄的领口。或许是因为他微微低头接蜜饯的动作，那原本紧扣的玄色衣领松开了极其细微的一道缝隙。就在那一道窄窄的缝隙间，小白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一抹极淡的、近乎与玄衣融为一体的暗沉色泽，像是…干涸凝固已久的什么痕迹，一闪而逝。
她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那绝非凡间染料所能染出的色泽，也非衣物本身的纹路。那更像是…某种深色的液体浸染后留下的印记。
小玄似乎毫无所觉，神情自若地将那半块蜜饯送入口中，细细品味后，对小白笑道：“姐姐亲手调理的，火候与用料果然都恰到好处，这块格外香甜醇厚。”
他的笑容依旧慵懒而温暖，眼神清亮坦诚，看不出丝毫勉强或隐藏痛苦的痕迹。
小白垂下浓密的眼睫，巧妙地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深切忧虑，也慢慢地将自己手中的另一半蜜饯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浓郁的甜味与花果清香立刻在口中蔓延开来，滋味曼妙无比。然而，在这极致的甜美的衬托下，心底那悄然蔓延开的一丝不安与涩意，却显得愈发清晰起来。
厨房里的欢声笑语依旧，阳光明媚温暖，蜜饯的香甜气息充盈着每一个角落。但小白心中的那点疑虑，此刻已悄然凝聚成一片挥之不去的阴云。
她看着眼前正被小青缠着、要求“下次必须再做其他新奇口味”的小玄，看着他看似轻松随意地倚靠着光洁的灶台，看着他苍白却始终含笑的侧脸轮廓。
弟弟，你究竟…隐瞒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