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沉重的关门声,如同最终的审判,在小玄身后无情地回荡,每一个音节都重重砸在他已然千疮百孔的心上。他没有立刻离去,就那样僵直地、失魂落魄地站在别墅门外,仿佛一尊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机与灵魂的石像。清冷的夜风带着庭院中梨花的淡香拂过他单薄的玄色衣袍,却吹不散那从骨髓里透出来的、深入灵魂的寒意,也吹不散鼻尖似乎还隐约残留的、从涂山带回来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他此刻无比痛恨的桃花冷香。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前这座熟悉的、被他视为最终归宿的别墅,此刻正被一层柔和却无比坚定的灵力光芒所笼罩——那是他亲手加固过的防护阵法,曾经是为了守护他们三人的安宁,如今,却成了将他无情隔绝在外的、不可逾越的天堑。
不,不会的……姐姐和二姐只是在说气话,她们不会真的不要我的……小玄在心中疯狂地否定着那令人绝望的现实,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不死心,强忍着喉咙的哽咽和眼眶的酸涩,凝聚起一缕颤抖的神念,小心翼翼地、带着卑微的哀恳,尝试穿透那层阵法屏障:
【小玄】:姐姐……二姐……开开门好不好?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小玄】:让我进去……外面好冷……让我进去跟你们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们不好……
【小玄】:别赶我走……求求你们了……没有你们……我怎么办……
然而,他传递过去的意念,如同投入无边深渊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便彻底消失在那片冰冷的沉寂之中。不仅如此,他甚至能隐约透过阵法,听到门内传来小青那带着浓重哭腔、显然是刻意拔高了音量、充满了愤怒与委屈的怒骂:
“滚啊!听见没有!我们不想看见你!你不是很喜欢涂山那只骚狐狸吗?!你去找她啊!让她给你开门!让她收留你啊!别在我们门口碍眼!”
那尖锐的声音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剜着他的心脏。他仿佛能看到二姐此刻正赤瞳含泪,气得浑身发抖的模样。
“二姐!不是的!你听我说!” 他再也忍不住,徒劳地拍打着那层无形的、却坚不可摧的阵法屏障,发出沉闷的声响,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哀恳,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姐姐!小白姐姐!你开开门!让我进去!我发誓!我以后离所有雌性生物都远远的!只听你们的!开门啊!”
他像个被家长抛弃在雨夜的孩子,无助而绝望地拍打着家门,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力量,在姐姐们的怒火和拒绝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滚远点!” 门内小青的回应更加尖锐刺耳,甚至还伴随着什么东西被狠狠摔在地上碎裂的声响,显然她已经气得失去了理智,“谁要听你发誓!谁要你只看我们!你的眼睛爱看谁看谁去!再不走信不信我现在就召唤九天神雷劈你?!让你好好清醒清醒!”
而小白,自始至终,没有传来任何一句回应。没有斥责,没有怒骂,甚至连一声叹息都没有。然而,透过那血脉相连的羁绊,小玄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连接的另一端,传来的是一种比愤怒更让他恐惧的、带着心碎意味的、彻底的冰冷与沉寂。那是一种……仿佛真的已经心死,真的已经将他从生命中剥离出去的……绝对寂静。
这种寂静,比小青所有的怒骂加起来,还要让他绝望千万倍。
一次次的传音,一次次的拍打呼唤,换来的只是小青更加伤人、更加决绝的驱赶,和小白那边愈发冰冷、仿佛逐渐远去的死寂。希望的微光在一次次的打击下,一点点熄灭。最终,一股混合着极致痛苦、无处宣泄的自我厌弃与憎恶、以及那源自灵魂最深处、对被最重要之人抛弃的永恒恐惧所形成的、足以冻结一切的冰冷寒意,渐渐地从他心脏的位置蔓延开来,冻结了他的血液,麻木了他的神经,冰封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那双总是盛着璀璨光芒、或温柔、或凌厉、或带着狡黠笑意的金色眼眸,一点点地、不可逆转地失去了所有光彩,变得如同两颗被遗弃在万载玄冰深处的琉璃珠子,死寂,空洞,再也映不出任何事物的影子。
既然言语已是无用。
既然连接已然断裂。
既然这颗心痛苦、混乱、窒息到无法思考,快要将他彻底逼疯……
那么,或许只有最极致的战斗,只有游走于生死边缘、与毁灭共舞的疯狂碰撞,才能让他暂时忘却这剜心剔骨般的剧痛,才能在那力量与力量的纯粹对抗中,获得片刻的、麻木的宁静,才能让他……在那濒临毁灭的瞬间,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清楚——到底,是哪里错了?为什么,他会让姐姐们如此伤心?为什么,他会沦落到被驱逐出门、无家可归的地步?
所有的错,一定都在他自己身上。
他缓缓地、僵硬地抬起那双已然被冰封的眼眸,视线穿透了人间界的壁垒,穿透了三十三重天,最终定格在了那一切起源与终结之地——混沌的边缘。
下一刻,他的身影如同被橡皮擦去的墨迹,悄无声息地自别墅门前消失,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仿佛他从未在那里绝望地伫立和哀求过。
混沌边缘。
这里是秩序的荒漠,是法则的坟场。只有永恒奔腾、相互撕扯、湮灭又重生的地水火风,发出着无声却足以撕裂金仙肉身的疯狂咆哮。
小玄静立于这片绝对的混乱与虚无之中,玄色的衣袍在狂暴的能量风暴中猎猎作响,墨色的长发狂乱舞动,如同绝望的旗帜。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不甘,只有一种近乎非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那是一种……心死之后,万物皆虚的平静。
没有仰天怒吼,没有悲愤长啸。他只是静静地抬起手,以自身那磅礴浩瀚、足以撼动三界根基的神念为引,以心头那蕴含着本源力量、此刻却带着无尽悲怆的精血为墨,将一道清晰、强势、不容置疑,同时又浸透了深入骨髓绝望与自我放逐意味的战意,化作无形的波纹,瞬间传遍了三界所有屹立于顶峰的大能的心神深处:
“玉清元始道友、上清灵宝道友、太清道德道友、镇元子道友、昊天上帝道友、瑶池金母道友、冥河道友、女娲娘娘、道祖……晚辈小玄,心有惑难解,意乱难平,道心蒙尘,几近崩陨。恳请诸位道友,联手与我一战,于此混沌边缘,倾力施为,勿需留情,但求……生死不论。唯望借此一战,或可暂镇心魔,或可……明见己身之谬。小玄,在此拜请!”
这道战意邀请,不像是对力量的炫耀,更像是一封来自绝望深渊的、以自身为祭品的决绝宣告!其中蕴含的那股平静下的疯狂、那不惜一切的自我毁灭倾向、以及那浓得化不开的悲怆,让收到信息的所有三界顶尖存在,皆是为之心神剧震,面露惊容!
玉虚宫内,三位道尊几乎同时睁开道眸,眸光穿透无尽虚空,彼此交汇,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一丝难以置信。他们能感觉到,那小友此刻的状态,绝非寻常。
五庄观内,镇元子大仙正抚摸着人参果树的枝叶,动作猛地一顿,眉头紧紧锁起,脸上惯常的温和笑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
凌霄宝殿之上,玉帝与王母正在商议天庭事务,感受到这股战意,同时停下话语,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担忧与不解。那小玄,虽性子有些跳脱,但绝非狂妄无知、喜好争斗之辈,今日此举,实在反常至极!
幽冥血海深处,冥河老祖停下了诵念的血海经文,桀骜的脸上首次露出了惊诧与一丝被挑动战意的兴奋,但更多的,是对那战意中蕴含的绝望气息的警惕。
娲皇宫中,女娲娘娘正在以息壤造化生灵,玉手猛地一颤,那即将成型的灵物瞬间溃散。她掐指计算,秀美绝伦的脸上顿时血色尽失,眼中充满了焦急与痛惜——她与小白、小青情同姐妹,深知小玄对那两位姐姐视若性命,此等近乎求死般的战邀,定是出了塌天的大事!难道……
就连那高卧九重云外、仿佛已与天道相合、无情无欲无求的道祖,那仿佛囊括了宇宙生灭、万物轮回的眼眸深处,也于冥冥之中,悄然投来了一丝带着了然与淡淡叹息的关注意念。
尽管觉得此举看似荒谬绝伦,可能引发不可预测的后果,但出于对小玄实力与心性的认知、对他此刻那极端异常状态的深切担忧,以及那战意邀请中蕴含的、令人无法坐视不理的悲壮与决绝……在短暂的沉默与权衡之后,一道道横贯寰宇、气息或清圣、或威严、或晦涩、或慈悲、或杀戮的璀璨流光,纷纷撕裂了各自所在的空间,不约而同地,朝着那最终的战场——混沌边缘,疾驰而去!
而此刻,那栋将小玄拒之门外的别墅内,在小青发泄般的怒骂和砸东西的声响渐渐平息后,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混合着泪水与无尽悔恨的死寂。小白依旧站在那里,望着窗外无边的夜色,仿佛化作了一尊流泪的玉雕。小青瘫坐在地,将脸深深埋入膝盖,肩膀不住地抽动,压抑的呜咽声在空旷的客厅里低回。
她们并不知道,她们那被害怕失去和恐惧支配的、决绝的言语,已然将她们最珍视的弟弟,推向了何等绝望的深渊,逼上了一条近乎自我毁灭的道路。而那扇紧闭的门,隔开的,或许远比她们此刻想象的,还要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