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汜水关的喧嚣欢腾截然相反,洛阳相国府内,此刻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怒火之中。
“砰——哗啦。”
一声巨响伴随着瓷器粉碎的声音从正厅传来。
紧接着,董卓那如同受伤猛兽般的咆哮响起:
“啊,谁?是谁杀了咱的子健?”
整个相国府的仆役婢女无不瑟瑟发抖,匍匐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些天,相国府内因一点小事就被活活打死的仆人已有数十人。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恐惧的味道。
大厅中央,摆放着一具无头的魁梧尸体,覆盖着白布,正是华雄的尸身。
董卓一脚踹翻了沉重的紫檀木桌案,精美的酒器菜肴散落一地。
他肥胖的身躯因愤怒而剧烈颤抖,满脸横肉扭曲,双目赤红,死死盯着那具尸体,仿佛要喷出火来。
跪伏在尸体旁的李肃,衣衫破损,满脸尘土和疲惫,身体抖如筛糠:
“相……相国息怒。据……据溃兵所言,是……是那汉室宗亲,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玄孙……刘备刘玄德麾下大将,关羽关云长所杀。”
“刘备?刘玄德?”
董卓一愣,这个名字勾起了他久远的记忆。
他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厅中诸将,最终落在李儒身上
“可是当年在广宗城外,带着一红一黑两个汉子,救过咱家性命的那个刘备?”
李儒面色阴沉,但思维依旧清晰,立刻躬身道:
“回禀相国,正是此人。其名亦在十八路反贼诸侯之列。”
“好胆,好胆。”
董卓怒极反笑,脸上的肥肉剧烈抖动,狰狞可怖,他想起当年因对方是白身而轻视,招呼都没打就策马离去的情景。
“杀咱爱将,夺咱关隘。好一个忘恩负义的汉室宗亲。
刘玄德。咱家当年就该……”
他踉跄着走到华雄尸身旁,看着那紧握着金背砍山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的手,眼中竟泛起浑浊的泪花。
人老了,总会念旧情。
华雄追随他多年,从西凉到洛阳,冲锋陷阵,忠心耿耿,是他最信任的猛将之一。
“子健……我的好子健啊……”
董卓声音嘶哑,带着哽咽,他蹲下身,粗糙的大手轻轻抚过华雄冰冷的、紧握刀柄的手
“到死还握着刀……没给咱西凉汉子丢脸。是条好汉子。”
他猛地抬头,对亲兵厉声吼道:“来人,给咱去找。找洛阳最好的木雕师,用上等的沉香木,给子健刻一个最像的头颅。
按……按侯爵之礼,找个风水好的地方厚葬。”
“诺。”
两名如狼似虎的亲兵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抬起华雄的尸身退下。
直到华雄的尸身消失在门外,董卓才颓然坐回主位,脸上的暴怒被一种深沉的疲惫取代。
他环视堂下噤若寒蝉的文臣武将,目光最终落在李儒身上,声音嘶哑:
“文优,汜水关已失,最后一道屏障,只剩虎牢关了。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儒身上。
这位董卓的首席谋士,脸色苍白却异常镇定。
他知道,此刻相国的信心比什么都重要。
“相国。”
李儒挺直腰板,声音清晰而有力,
“汜水关虽失,然虎牢关犹在。更有徐荣将军坐镇。徐荣深谙兵法,守御有方,有他在,虎牢关必固若金汤。”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继续道:
“相国勿忧。近日清洗洛阳城内勾结关东逆贼的世家公卿,所得钱粮堆积如山,足可支撑我军数年之用。
当年强秦,凭借崤函之险,力拒六国联军十数载,终能分化瓦解,各个击破,一统天下。
今日之势,与当年何其相似。相国坐拥虎牢天险,手握雄兵,据守洛阳,坐观关东群丑内斗。
待其自相残杀,力疲势衰之时,相国再挥师东出,必能鲸吞天下,成就千秋霸业。”
“为今之计,当速派心腹大将坐镇洛阳,稳固根本。
同时,立即派人前往荥阳至函谷关一线,拓宽加固道路,保障我军西退之路畅通无阻。进可攻,退可守,方为万全之策。”
李儒的话,如同强心剂,让董卓眼中死灰复燃,重新燃起枭雄的火焰。
他猛地一拍扶手,霍然起身。
肥胖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气势。
“好,文优之言,深得吾心。传令。飞熊军即刻出动,将袁隗、袁基等袁氏满门老小,不分男女,尽数诛杀。
将其首级装好,快马送至袁绍营前。让他看看,背叛咱家的下场。”
“调牛辅火速率本部兵马回洛阳,负责留守。调徐荣至荥阳,总督后方,保障粮道与退路万无一失。”
董卓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充满了决断。
“吾儿奉先。”
“儿臣在。”
吕布身披百花战袍,傲然出列,眼中闪烁着嗜血与兴奋的光芒。
“火速点齐并州狼骑、西凉铁骑,合兵二十万。随为父亲征虎牢关。”
“咱家倒要看看,那群关东鼠辈,能奈我何。
咱要在虎牢关前,亲手拧下刘玄德和他那两个兄弟的脑袋,祭奠子健。”
“谨遵相国之命。”
“愿随相国死战。”
堂下众将轰然应诺,杀气腾腾。
吕布更是兴奋地握紧了方天画戟,仿佛已经看到了在虎牢关前大杀四方的景象。
李儒看着重新焕发出枭雄本色的董卓,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那个曾经叱咤西凉、令羌胡闻风丧胆的董卓,在巨大的压力下,终于又回来了。
他连夜起草军令,各部将领领命后,如同上紧的发条,立刻冲出相国府,奔向各自的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