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影石被激活,光影闪烁,开始显现出那地下石室的模糊景象,水令呈和黑袍特使的身影逐渐凝实。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包括父皇那隐藏在珠旒后锐利如鹰隼的眼神,都死死盯住了那片光影。
水令呈那谄媚而急切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特使……大人……‘源血之池’……还需……生魂……”
“圣临仪式……迫在眉睫……名单……”黑袍特使那沙哑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让在场许多大臣脸色发白,尤其是听到“名单”二字时。
当水令呈惶恐地提到“龙衍景阳……身份特殊……陌玉……行踪诡秘……”时,我清晰地听到身后传来几声压抑的惊呼!龙衍族的那位代表长老更是猛地踏前一步,眼神震惊而愤怒!
一切都按照我预想的方向发展,证据确凿,矛头直指水令呈及其背后的阴谋!
然而——
就在那黑袍特使抬手,空中闪现那道由惨绿色光点构成的名单虚影,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那模糊的名单吸引,试图辨认其中名字的刹那!
意外,发生了!
和我在山谷中读取时一样,留影石猛地一震!
播放完主要密谈内容后,那些本该结束的能量残影再次被强行攫取、压缩,一段极其短暂、极其模糊的隐藏影像碎片,如同鬼魅般,逆向冲了出来!
依旧是那个穿着制式铠甲、身形挺拔、带着锐利金戈之气的年轻男子侧影,在更加幽暗古老的大殿背景下一闪而过!
虽然依旧没有声音,虽然影像比之前更加残缺模糊,但那惊鸿一瞥的侧脸轮廓,那独特的气质——
云轩!
龙衍景阳的贴身侍从,云轩!
他怎么会在这种时候,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指向水令族阴谋的证据里?!
这突如其来的、完全不合时宜的“彩蛋”,像一道诡异的闪电,劈入了这庄严肃穆、正在审判水令族罪行的神皇殿!
“那是……?!”
有眼尖的大臣下意识地低呼出声,带着浓浓的疑惑。
龙衍族的那位长老,脸上的愤怒瞬间凝固,化为了极致的惊愕和茫然,他显然也认出了那道侧影属于谁!
父皇那一直稳如泰山的身影,在御座上微微一顿!他注入留影石的神力,似乎都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凝滞!
整个神殿,再次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但这一次的寂静,与之前不同。
之前是震惊于水令族的罪行。
现在,则是因为这无法理解的、指向了另一个方向的意外发现!
所有人的脑子,包括我的,都在这一刻,有点懵。
这留影石……它记录的到底是什么?!
死寂。
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诡异的死寂,笼罩了整个神皇殿。
那隐藏影像碎片一闪而逝后,留影石的光芒彻底熄灭,恢复了普通石头的模样,从父皇手中滑落,掉在御座旁的软垫上,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但这声响,却像是一记重鼓,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困惑,从那颗留影石上移开,在我、水令族长老、以及龙衍族长老三人之间,来回逡巡。
气氛,变得无比微妙和复杂。
水令族长老脸上的惨白和惊慌尚未褪去,却又因为那意外的影像,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和反扑的凶光!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指向我,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
“陛下!诸位同僚!你们都看到了!这留影石记录的东西根本不清不楚!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伪造,想要一石二鸟,既陷害我水令族,又污蔑龙衍族!其心可诛啊!”
他直接将矛头引向了可能存在的“伪造者”,意图将水搅浑!
而龙衍族的那位长老,脸色则是阴沉得可怕。他先是狠狠瞪了水令族长老一眼,然后目光锐利地看向我,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和质问:
“长公主殿下!这作何解释?!为何我族云轩的影像,会出现在你所谓的、指控水令族的‘证据’之中?!请你给龙衍族一个交代!”
瞬间,我从揭露阴谋的功臣,变成了同时被两大世家质疑的对象!
压力,如同排山倒海般向我涌来!
我站在原地,身体因为重伤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微微摇晃,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这反转,来得太快,太意外!
我千算万算,没算到这留影石会在如此关键的场合,再次放出云轩的影像!这无疑让简单的事情变得极其复杂!
父皇高坐御座,珠旒后的目光深邃如渊,他静静地看着下方的混乱,看着被推至风口浪尖的我,没有立刻开口。
他在等。
等我的应对。
等局势的进一步发展。
我知道,我必须立刻稳住阵脚!否则,不仅扳不倒水令族,我自己都可能被这浑水吞没!
神殿之内,质疑声,辩解声,议论声嗡嗡作响。
水令族长老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拼命攀咬。龙衍族长老面色铁青,等待我的解释。其他大臣则目光闪烁,显然也被这意外的转折搞懵了,都在观望。
我被孤立在风暴中心,身体摇摇欲坠,但眼神却愈发锐利和冰冷。
反击! 必须立刻反击!绝不能让他们把水搅浑!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血腥气和那阵阵眩晕感,目光先扫过那如同跳梁小丑般的水令族长老,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冰冷:
“交代?本宫需要给你什么交代?”
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现场的嘈杂。
“这留影石,记录的是水令呈与黑袍特使密谋的核心罪证!‘源血之池’、‘生魂献祭’、‘圣临仪式’、针对龙衍少主与本宫的名单——这些,诸位都听得清清楚楚,看得明明白白!水令呈勾结外敌,罪证确凿,无可辩驳!”
我猛地抬手指向那水令族长老,语气森然:“至于你,此刻不想着清理门户,向陛下请罪,反而在此胡搅蛮缠,攀诬他人!是想掩盖什么?还是说,你水令族内部,像水令呈这样的叛徒,远不止一个?!”
这番话如同冰冷的刀子,直接撕开了水令族长老的伪装,让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张着嘴,却一时语塞。
紧接着,我目光转向脸色难看的龙衍族长老,语气稍缓,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至于龙衍长老的疑问……本宫同样不解!”
我坦然承认,反而让众人一愣。
“这留影石乃本宫冒死从水令呈密谈现场记录,期间历经追杀、空间乱流,其内部结构是否受损,记录是否产生未知变异,本宫亦无法断言!这突兀出现的影像从何而来,代表何意,是有人刻意布局,还是记录时的意外干扰,皆是未知!”
我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再次落回龙衍族长老身上,语气变得沉重:
“但,无论这意外影像原因为何,都无法改变一个基本事实——水令呈及其背后黑手,的的确确,将龙衍少主列为了目标‘容器’!这才是留影石记录下的、最核心、最确凿的罪行!龙衍族此刻要做的,不应是质疑本宫,而是应该立刻警惕起来,查清身边是否已被渗透,确保龙衍少主的安全!否则,若少主真有闪失,尔等悔之晚矣!”
我将问题的焦点,重新拉回到了水令族的罪行和龙衍景阳面临的真实危险上!
同时,以退为进,将云轩影像的问题抛回给龙衍族自己去头疼,既撇清了自己“伪造”的嫌疑,又暗示了他们内部可能存在的问题。
这一番连消带打,既驳斥了水令族的污蔑,又安抚(或者说警告)了龙衍族,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引导回最初的、最关键的罪证上!
果然,听完我的话,龙衍族长老脸色变幻不定,最终重重哼了一声,不再盯着我追问,而是将冰冷的目光投向了水令族长老,显然意识到了真正的威胁来自何方。
而其他大臣,也纷纷露出了深思的神色,看向水令族长老的目光,重新充满了审视和怀疑。
局势,再次被我用言语,生生扳回了一城!
神殿内,气氛依旧凝重,但那股针对我的无形压力,却减轻了许多。
水令族长老孤立无援,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还想说什么,但在父皇那冰冷的注视和群臣怀疑的目光下,最终没能再发出声音。
父皇端坐于龙椅之上,一直沉默地听着,看着。
直到此刻,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定鼎乾坤的威严,传遍整个神殿:
“够了。”
仅仅两个字,便让所有窃窃私语彻底消失。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那枚已经黯淡的留影石上,停留片刻,然后移向我,眼神复杂难明。
“陌玉。”他叫了我的名字,语气听不出喜怒,“你擅闯神殿,惊扰朝会,本应重责。但……念在你带回重要情报,揭露水令呈叛族之行,于衍界有功……暂且记下。”
他轻轻放过了我闯宫的罪责!这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
我的心微微一松,但依旧紧绷着,知道重点在后面。
果然,父皇的目光转向那位面如死灰的水令族长老,语气瞬间变得冰冷彻骨:
“水令长老,留影石所录,你还有何话说?”
那水令族长老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声音颤抖:“陛下明鉴!此事、此事定然是水令呈一人所为!我族绝不知情,绝无参与啊陛下!”
“是否一人所为,尚需查证。”父皇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但水令呈叛族,证据确凿。传朕旨意——”
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一,即刻剥夺水令呈一切族职封号,定为衍界叛徒,通告五界!”
“二,责令水令族即刻自查,肃清余孽,并将结果详实上报!若有包庇隐瞒,视为同罪!”
“三,命尤龙墨率神皇卫,进驻水令界璃都,监管局势,协助调查,确保净水圣泉无恙!”
三条旨意,如同三道惊雷,彻底奠定了今日之事的基调!
水令呈被钉死在了叛徒的耻辱柱上!水令族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必须给出交代!而神皇族,则名正言顺地插手进入水令界事务!
“臣……遵旨……”水令族长老瘫软在地,声音带着绝望。
父皇最后将目光扫过全场,尤其是在龙衍族长老脸上停留了一瞬。
“至于留影石中其他存疑之处……各方自行详查。衍界正值多事之秋,望诸位以大局为重,同心协力,共御外敌!”
他没有深入追究云轩影像的问题,而是将其模糊处理,保持了表面的平衡,但也留下了足够的悬念和警示。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起身,在内侍的簇拥下,离开了御座,转入后殿。
朝会,以一种充满震撼和未尽悬念的方式,结束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父皇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那枚滚落在软垫上的留影石,心中五味杂陈。
证据,是抛出去了。
水令呈,是定罪了。
但,更大的谜团和风暴,似乎才刚刚揭开一角。
我拖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体,缓缓转过身,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再次踏着那些尚未干涸的血脚印,向着神殿之外走去。
阳光,有些刺眼。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与父皇,与这神皇宫,与整个衍界的权力漩涡,已经彻底捆绑在了一起。
再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