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我们千里迢迢跑来，就是为了看这个？”
云枫抱着胳膊，站在一处被风雪半掩的山坡上，俯视着下方的山谷。语气里的嫌弃几乎能凝成冰碴子。
下面的山谷里，确实有一个小型避难所。几十顶破破烂烂的帐篷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用冻硬的兽皮勉强挡风。一些面黄肌瘦的幸存者正麻木地清理着积雪，眼神空洞，看不到半点生气。
和苏婉带领的这支装备精良、士气（相对）高昂的机动队比起来，下面简直像是难民营中的贫民窟。
“情报说这里可能有一个信标，或者至少是黑袍人的一个前哨站。”苏婉站在他身边，眉头微蹙地看着下方，“但看起来...不太像。”
他们按照情报指引，一路急行军赶到这个位于东部冰原边缘的“霜语山谷”，结果就找到这么个地方。
“浪费时间。”云枫冷哼一声，“我看就是假情报。收拾一下，去下一个地点。”
他转身欲走，却被苏婉轻轻拉住。
“等等，云枫。”苏婉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山谷里，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和...怜悯？“你仔细看那些人...他们的动作，是不是有点奇怪？”
云枫不耐烦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起初没觉得什么，但多看几眼，他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些幸存者的动作非常...僵硬。不是冻僵的那种僵硬，而是一种如同提线木偶般的不协调感。而且，他们彼此之间几乎没有交流，只是默默地、重复地进行着手头的工作，眼神呆滞得可怕。
更让他心里一突的是，他在那些人破旧的衣物上，看到了一些模糊的、但依稀可辨的纹饰...
那是云家外围附庸家族常用的标记！
【云家的人？怎么会在这里？还变成这副鬼样子？】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云枫心头。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山谷中央最大的那顶帐篷里，突然传出一阵非人的、混合着痛苦与狂躁的嘶吼！
紧接着，帐篷被一股巨力从内部撕裂！几道身影踉跄着冲了出来！
那是三个...勉强还能看出人形的生物。他们的皮肤呈现出不健康的灰黑色，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般凸起在体表，眼中燃烧着混乱与暴戾的红光。他们身上还挂着云家附庸的服饰碎片，但整个人的气息已经变得极其危险、混乱！
“虚无侵蚀！深度侵蚀！”苏婉脸色一变，“他们失去理智了！”
那三个被侵蚀的云家旧部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开始无差别地攻击周围那些依旧麻木的幸存者！他们的力量大得惊人，随手一挥就能将人击飞，带有虚无之力的攻击更是让幸存者发出凄厉的惨叫！
“救人！”苏婉当机立断，生命规则之力瞬间荡漾开来，翠绿色的光晕笼罩向山谷，试图安抚和净化。
但她的力量似乎激怒了那三个深度侵蚀者！他们猛地转过头，猩红的眼睛锁定了山坡上的苏婉和云枫！
“吼——！”
其中那个体型最为魁梧的侵蚀者，竟然口吐人言，声音沙哑破碎，却带着一丝让云枫心脏骤停的熟悉感！
“...少...爷...？”
云枫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铁...铁教头？！】
那是云家护卫队里，曾经指导过他基础武技的一个教头！一个沉默寡言，但对他颇为照顾的汉子！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就在云枫失神的这一刹那，那个被称为“铁教头”的侵蚀者，以及另外两个同伴，已经如同发狂的犀牛，带着浓郁的虚无气息，朝着山坡猛冲上来！他们完全无视了苏婉的生命之光，目标明确——云枫！
“云枫！小心！”苏婉惊呼，数道翠绿色的藤蔓破雪而出，试图缠绕阻挡。
但那些藤蔓在接触到侵蚀者体表的虚无之力时，迅速枯萎崩解！
“保护云枫少爷！”机动队的战士们立刻反应过来，卡兰城士兵举起盾牌，游牧战士投出标枪！
然而，这些攻击落在三个深度侵蚀者身上，效果甚微！他们的身体仿佛被虚无之力彻底强化，普通的攻击难以造成有效伤害！反而更加激起了他们的凶性！
“少爷...回来...和我们...一起...”铁教头嘶吼着，速度更快，几乎化作一道黑红色的残影，直扑云枫！
云枫看着那张扭曲变形、却依稀残留着往日轮廓的脸，看着那曾经严厉却偶尔会对他露出赞许眼神的眸子，如今只剩下疯狂与混沌...
他握着卡牌匣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毁灭规则在体内咆哮、奔涌，渴望将这些被污染的存在彻底抹除！这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
但...
【他是铁教头啊！那个在我第一次成功制作出高级卡牌时，偷偷给我塞了一包蜜饯的铁教头！】
另一个声音在脑中冰冷地响起：【他已经不是了！他只是被虚无控制的怪物！杀了他！用你的毁灭，给他一个解脱！】
杀？还是...救？
毁灭？还是...那几乎不可能的拯救？
“云枫！”苏婉焦急的声音传来，“我的净化能力无法逆转深度侵蚀！只能暂时压制！你必须做出决定！”
三个侵蚀者已经冲破了外围防线，最近的铁教头，那散发着腐臭和虚无气息的手爪，距离云枫的喉咙已不足三尺！
那猩红的眼中，倒映着云枫苍白而挣扎的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慢了下来。
云枫能看到铁教头眼中那疯狂背后，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人类情感的痛苦与祈求。能看到另外两个侵蚀者脸上，同样属于云家旧部的熟悉轮廓。
毁灭规则在他指尖凝聚，暗红色的光芒吞吐不定，足以将眼前的一切化为飞灰。
这是他最熟悉、最强大的力量。毁灭，清除障碍，多么简单。
他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闪过家族训练场上的汗水，闪过铁教头笨拙地递过蜜饯的样子，闪过那些附庸子弟敬畏又羡慕的眼神...
然后，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中不再是挣扎和犹豫，而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指尖那毁灭性的暗红光芒骤然一变！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内敛，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奇异的变化！
他没有将毁灭之力向外释放，去摧毁敌人。
而是...
将其导向了内部！导向了规则本身！
“规则编织——【毁灭之茧】！”
他低吼一声，双手猛地向前一推！并非攻击，而是包裹！
暗红色的、不再仅仅是破坏、更带着一股奇异“束缚”与“炼化”意味的能量，如同巨大的蚕茧，瞬间将冲到他面前的三个深度侵蚀者笼罩了进去！
“吼！！！”
毁灭之茧内部传来疯狂的撞击和嘶吼！暗红色的能量茧壁剧烈波动，仿佛随时可能被从内部撕破！
云枫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摇晃了一下，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正在用自己最擅长的毁灭规则，去做一件截然相反的事情——不是毁灭其存在，而是试图...毁灭其体内的“虚无”！这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在毁灭的边缘强行扭转规则！
这对他自身的负荷巨大无比！
“云枫！”苏婉立刻将生命规则之力加持到他身上，稳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那个剧烈震颤的暗红色能量茧。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秒钟，也许是几个世纪。
能量茧的波动渐渐平息了下来。
“咔嚓...”
茧壁如同蛋壳般，出现了一道裂纹。然后，裂纹迅速蔓延，整个能量茧化作点点暗红色的光粒，消散在空气中。
原地，只剩下三个昏迷不醒、衣衫褴褛的人。
他们身上的灰黑色褪去了大半，暴凸的血管也平复了下去，虽然依旧虚弱不堪，但那股令人作呕的虚无气息已经消失，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
他们...被从深度侵蚀的边缘，强行拉了回来！
云枫脱力般地单膝跪地，用卡牌匣支撑着身体，大口喘着气，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雪地上。
他抬起头，看着那三个昏迷的旧部，眼神复杂难明。
他选择了拯救。
用他最熟悉的毁灭，走出了另一条路。
他感觉到，体内的毁灭规则，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不再仅仅是纯粹的破坏，似乎...多了一丝其他的可能性。
苏婉走到他身边，轻轻扶住他，眼中带着欣慰和惊叹：“你做到了，云枫。”
云枫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三个被他救回来的人。
这条路，很难。
但他好像，找到了一点方向。
属于他自己的，毁灭与拯救并存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