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曜觉得自己的营地可能得了什么传染病。
不是身体上的，是脑子里的。
名字就叫——“看谁都像内奸”综合症。
事情是从一次普通的夜间巡逻交接班开始的。
两个卡兰城士兵在营地西侧的栅栏附近，发现了一个被遗弃的、造型奇特的金属小筒。筒身没有任何标记，但里面残留着微弱的能量波动，经过阿尔文检测，确认是一种短距离、一次性的加密传讯装置使用后的痕迹。
发现地点，正好靠近新加入的“灰岩部落”的临时驻扎区。
灰岩部落是大概十天前投靠过来的一个小型北境部落，以开采和粗加工一种灰色的能量矿石为生，人数不到一百，一直表现得很本分，甚至有点畏畏缩缩。
就这么个不起眼的小部落，瞬间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我早就觉得他们不对劲！”一个游牧战士在食堂里大声嚷嚷，引来一片附和，“整天鬼鬼祟祟的！送来的矿石品质也差！”
“就是！上次凌先生他们出去的行踪，肯定就是他们泄露的！”
“把他们抓起来审问！”
流言像雪原上的暴风雪，一夜之间就席卷了整个营地。
原本还算和谐的各族关系，瞬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卡兰城士兵看游牧战士的眼神带着审视，游牧战士看南方制卡师觉得他们举止可疑，云家子弟则觉得除了自己人，其他人都可能是黑袍人的奸细。
连去食堂打饭，排队时前后的人都会下意识地保持距离，仿佛对方身上带着瘟疫。
凌曜坐在议事大帐里，听着各方代表吵得面红耳赤，感觉自己的偏头痛又要犯了。
“证据确凿！传讯装置就在他们驻地旁边发现的！不是他们还能是谁？”巴顿队长嗓门洪亮，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对面的云禄脸上。
云禄优雅地用袖子挡了挡，慢条斯理地说：“巴顿队长，稍安勿躁。仅凭一个来路不明的装置就定罪，是否太过武断？或许是有人故意栽赃呢？”
“栽赃？谁闲着没事干栽赃他们一个小部落？”巴图尔首领拍着桌子吼道，“要我说，直接把他们头领抓来，俺们部落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
雷克斯坐在主位旁边，伤势未愈让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独眼中的锐利丝毫不减：“冷静。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
“冷静？怎么冷静？！”巴顿猛地站起来，“谁知道他们下次会泄露什么情报？万一直接把我们总攻计划卖给黑袍人呢？！我们等得起吗？！”
帐内再次吵成一团。
凌曜揉了揉太阳穴，看向坐在角落一直没说话的墨和苏婉。
墨抱着胳膊，闭目养神，仿佛外面的争吵与他无关。
苏婉则微微蹙着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这帮家伙...敌人还没打过来，自己就先乱套了。】
【黑袍人这手离间计，玩得真特么溜！】
凌曜很清楚，这事儿八成就是个套。那个传讯装置出现得太刻意，太是时候了。正好在他们刚刚得知终极湮灭仪式，人心惶惶，急需找出内部问题来转移压力和恐惧的时候。
但他不能直接这么说。
无凭无据，只会让猜疑更深。
“够了！”凌曜猛地一拍桌子，力道控制得刚好，没把桌子拍散架。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
“吵能吵出内奸吗？”凌曜扫视众人，“巴顿队长，加强营地警戒，尤其是夜间和关键区域。云禄管事，麻烦你带人，以‘安全检查’的名义，去灰岩部落和其他几个新加入势力的驻地‘看看’，注意态度，别吓着人。巴图尔首领，管好你的人，没有证据，不许私下搞任何动作！否则按营规处置！”
他分配完任务，最后看向雷克斯和墨：“老雷，老墨，情报分析和反间谍的事，还得麻烦你们多费心。”
雷克斯点了点头。墨也睁开了眼睛，淡淡地“嗯”了一声。
议会不欢而散。
凌曜走出大帐，看着外面虽然依旧在忙碌，但气氛明显变得压抑和紧张的营地，感觉胸口像是堵了一块石头。
他溜达着，不知不觉走到了灰岩部落的驻扎区。
这里的气氛更是凝重。灰岩部落的人聚在一起，眼神惶恐不安，看到凌曜过来，更是吓得缩了缩脖子。他们的头领，一个叫老石头的干瘦老头，赶紧小跑着迎上来，脸上堆着卑微的笑，腰都快弯到地上了。
“凌...凌大人...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那东西绝对不是我们的！”老石头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灰岩部落小门小户，就是想来讨条活路，怎么敢做那种事啊！”
凌曜看着他那布满皱纹、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心里叹了口气。
【演技不错？还是真的无辜？】
他拍了拍老石头的肩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点：“没说是你们做的。例行检查而已，别担心。只要你们安分守己，曙光营地就是你们的家。”
安抚了老石头几句，凌曜离开了灰岩部落的区域。
他刚走没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压抑的哭泣和抱怨声。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该来这里...”
“外面被黑袍人追杀，来这里还要被当成奸细...”
凌曜的脚步顿了一下，心里更堵了。
他知道，必须尽快把内奸揪出来，或者证明清白。否则，不用黑袍人动手，营地自己就会从内部瓦解。
晚上，凌曜躺在自己工坊的简易床铺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回想着来到北境后的一切。内奸会是谁？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仅仅是为了传递情报？还是有更深的图谋？
那个“镜子”的口信，又暗示着什么？
他感觉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慢慢收紧。
而他自己，就像网中的虫子。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他猛地坐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既然有人在暗中搞鬼...
那就别怪他，把水搅得更浑了！
他有一个大胆的，甚至有点缺德的想法。
第二天，一个更加劲爆的消息，如同野火般在营地传开——
凌曜议会长，因为内奸事件雷霆大怒，认为现有议会效率低下，决定成立一个秘密的、直接对他负责的“肃清委员会”，成员身份保密，拥有先斩后奏的权力，专门负责清查内奸！
消息一出，营地更是人人自危！
谁会是肃清委员会的成员？是墨先生？还是雷克斯大人？或者是那个新来的、看起来很厉害的苏婉小姐？
每个人看身边的人，眼神都更加不对劲了。
猜疑链，不仅没有解开，反而被凌曜亲手，拧得更紧了。
墨找到凌曜，眉头微蹙：“你这是在玩火。”
凌曜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水太清则无鱼。把水搅浑了，才能让藏在下面的王八，自己露出头来。”
“你怀疑谁？”墨问。
凌曜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深邃。
“我谁都不信。”
“也包括你，老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