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爪”巴克对清洁膏的赞誉，像一阵风，在底层冒险者的小圈子里又悄悄传开了。连带我的“暖光膏”和“探险小套装”也受到了更多关注。生意似乎顶住了老鱼头廉价荧光棒的冲击，甚至略有起色。
然而，我心头那根警惕的弦却始终紧绷。老鱼头一个卖咸鱼的，怎么会突然搞出荧光棒的配方？就算是最劣质的版本，也需要知道磷光尘和松脂的基本混合比例。这背后，肯定有人指点。
我让汉克借着喝酒的机会，去老鱼头那里套话。代价是两罐劣质麦酒。
汉克回来时，酒气熏天，但眼神里带着一丝难得的清醒。
“小、小子……问出来了……老鱼头那老家伙，嘴巴不严……是、是‘酸牙’格里！是那个老混蛋给的方子，还赊给了他第一批材料！”
“酸牙”格里！
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格里是东区批发市场里一个有名的水果贩子，也是我之前的主要供货商之一。
他之所以得了“酸牙”这个绰号，不仅因为他卖的柠檬常常酸得倒牙，更因为他为人刻薄、斤斤计较，见不得别人好。
我立刻明白了缘由。自从我发现了酸柠的妙用，并打通了酸枣村的直接渠道后，我就很少再去格里那里批量购买那些品相不佳、价格却不低的柠檬了。我断了他一条稳定的销路！他不敢明着对付我（毕竟市场有市场的规矩），但暗中使绊子，扶持一个模仿者来冲击我的生意，完全符合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
唯利是图，这是市场底层许多人的生存法则。 他们不在乎创新，不在乎价值，只在乎眼前能抓到的铜子儿。格里利用老鱼头想赚快钱的心理，提供简陋的配方和材料，让老鱼头用低价冲击我，既能报复我，说不定还能从老鱼头的销售中抽成，一举两得。
老鱼头呢？他或许知道被当枪使，但在一个铜子儿一根的利润（尽管微薄）面前，他选择了配合。
市场的残酷就在于，为了生存，很多人可以轻易抛弃那点微不足道的道义。
格里不同于老鱼头。他扎根批发市场多年，人脉更广，资本也更雄厚（相对于我而言）。他了解水果，也可能通过观察我之前的进货，大致猜到我的一些产品基础（比如酸柠的重要性）。有他在背后推波助澜，模仿和低价竞争可能不会止步于荧光棒。
果然，没过几天，市场里又出现了新的仿制品。一个平时卖编织品的妇人，开始出售一种用粗糙麻布缝制的、看起来鼓鼓囊囊的小袋子，声称是“驱虫包”，价格比我用臭臭草精心调配的驱虫粉便宜一半。更让我心惊的是，连“酸柠金属清洁膏”也出现了简陋的模仿版本——另一个摊贩直接摆出了用小碗装着的、浑浊的酸柠汁混合着不明油脂的糊状物，价格同样低得惊人。
虽然这些仿制品效果差劲（那“驱虫包”几乎没效果，粗糙的清洁膏甚至可能损伤金属），但它们凭借极低的价格，依然分流走了一部分对价格极度敏感、或者愿意冒险尝试的顾客。
格里的策略很明确：用最低的成本，制造最广泛的模仿，不在乎质量，只求用价格战拖垮我，至少也要大幅压缩我的利润空间。
我感到一阵无力。像格里和老鱼头这样的人，在市场里比比皆是。
他们缺乏远见，不懂长期价值，但他们数量众多，像蝗虫一样，一旦发现有利可图，便会一拥而上，将原本有潜力的市场搅得混乱不堪，最终大家一起没得吃。
我不能再被动应对了。我必须让格里知道，我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我决定主动出击。我没有去找格里对质（那毫无意义），而是带着一小罐我最好的“酸柠金属清洁膏”和一小包“暖光膏”，找到了批发市场里，另一个规模比格里更大、但也更注重信誉的水果批发商，卡尔。
卡尔是个精明的中年人，但口碑比格里好很多。
“卡尔先生，”我开门见山，将产品放在他面前，“这是我自己用酸柠加工的一点小玩意儿，效果还不错。我需要稳定、大量且价格合理的酸柠供应。如果您有兴趣，我希望我们可以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我可以保证，只要您的酸柠品质稳定，我的采购量会持续增加，并且，我只从您这里进货。”
我向他展示了我产品的独特价值（现场演示了清洁膏的效果和暖光膏的温热感），并承诺了未来的采购预期。这意味着，如果合作达成，格里将彻底失去我这个客户，而且未来可能面临一个在酸柠需求上与他竞争的对手。
卡尔仔细检查了我的产品，又听我讲解了市场反响，精明的小眼睛里闪烁着兴趣的光芒。他清楚，单纯的 fruit 批发利润有限，如果能和一个有想法、能提升原材料附加值的下游合作，无疑是条更好的出路。
“有点意思，杰瑞。”卡尔摸了摸下巴，“酸枣村的酸柠，品质确实独特。价格嘛……可以谈。不过，你要保证用量。”
“只要价格合适，用量不是问题。”我自信地回答。有了卡尔的稳定供应，我就能更大规模地生产清洁膏和开发其他酸柠衍生品，进一步巩固我的优势。
和卡尔的初步接触很顺利。我知道，这并不能立刻打垮格里，但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我杰瑞，不会坐以待毙。你有你的低价策略，我有我的价值提升和渠道深耕。
回到摊位，我看着市场里那些还在售卖劣质仿制品的摊贩，心中冷笑。格里可以利用他们的唯利是图，我同样可以利用他们对利益的追逐。当我通过卡尔获得更稳定、更低价的酸柠后，我甚至可以适当降低某些产品（比如基础清洁膏）的价格，反过来挤压那些仿制者的生存空间！
格里躲在幕后，利用人性的贪婪给我制造麻烦；而我，则要借助更强大的合作伙伴和更深的护城河，来扞卫我辛苦开拓的领地。
与批发商卡尔的初步接触，像在我阴霾密布的心湖里投入了一颗希望的火种。我知道这远未到庆祝的时候，那个隐藏在幕后的“酸牙”格里，绝不会坐视我找到新的出路。
我必须更清楚地了解我的对手。
借着一次去批发市场补充普通水果货源的机会，我刻意绕到了格里惯常盘踞的区域。
他很容易辨认，即使在一众忙碌嘈杂的商贩中，他也像一块散发着陈腐酸气的礁石。
格里约莫五十上下年纪，身材干瘦，像一根被风干的老藤。他总是穿着一身沾满不明污渍、颜色难辨的亚麻布衣，外面套着件磨得发亮的皮质围裙。
他的脸是标准的倒三角，颧骨高耸，下巴尖削，皮肤是一种长期缺乏日照的、不健康的苍白，上面布满了细密的皱纹和几处明显的老人斑。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 眼睛——小而锐利，眼白浑浊泛黄，瞳孔像两粒浸泡在酸液里的黑豆，时刻闪烁着精明、算计，以及一种仿佛看什么都带着嫌弃的光芒。他的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撇着，形成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即使不说话，也自带一股刻薄相。
他此刻正坐在一个装满蔫头耷脑柠檬的木箱后，用一根脏兮兮的细木签剔着牙，目光像巡逻的猎犬一样扫视着过往的潜在顾客。他的动作慢条斯理，带着一种对自家劣质货物的奇异自信。偶尔有熟客过来，他会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那笑容非但不能让人感到温暖，反而像冷风刮过脊梁。
“哟，看看这是谁？”
一个尖细、带着明显嘲讽意味的声音响起，是格里发现了我。
他停下剔牙的动作，将那根木签随手弹开，小眼睛里毫不掩饰敌意，“我们东区市场的大发明家，杰瑞老板？怎么，我这儿品相差的柠檬，入不了您的法眼了？”
他的声音如同他的绰号，带着一股子酸腐气。
我停下脚步，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平静无波：“格里老板，说笑了。我只是个卖水果的，哪敢称什么发明家。最近生意清淡，来看看行情。”
“清淡？”格里嗤笑一声，站起身，他比我想象的要矮一些，但那逼人的气势却丝毫不减。
他拿起一个表皮已经有些发软的柠檬，在我眼前晃了晃，“是因为你的‘好主意’太多了吧？搞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把市场规矩都搅乱了！现在好了，大家都跟你学，卖那些不伦不类的玩意儿，结果呢？谁也没落到好！”
他倒打一耙，将市场出现仿制品、价格混乱的责任全推到了我头上。这是典型的格里式逻辑——任何打破他原有利益格局的行为，都是“搅乱规矩”。
“市场买卖，各凭本事罢了。”
我不卑不亢地回应，“格里老板的柠檬……还是留给识货的人吧。”
我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他摊位上那些品质低劣的水果，转身欲走。
“站住！”格里尖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回过头。他脸上的假笑已经消失，只剩下赤裸裸的阴冷。他凑近几步，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像毒蛇吐信：“小子，别以为搭上了卡尔那条线就能高枕无忧。批发市场的水，深着呢！你以为卡尔真看得上你那点小打小闹？他不过是逗你玩罢了！”
他果然知道了我和卡尔的接触！消息如此灵通，可见他在批发市场的根基和眼线之多。
“还有，”他脸上露出一丝恶毒的笑意，目光扫过我全身，仿佛在评估一件待宰的货物，“我听说，你那些会发光的、会发热的膏啊粉的，用的材料……可不怎么‘水果’啊。
冒险者协会和税务官那边，对来历不明的东西，查得可是很严的……”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他不仅要在商业上打压我，还要利用规则和权力来对付我！他暗示我使用的材料（如磷光尘等）可能涉及违规，或者以此为由，让多格甚至协会来找我麻烦！
我的心沉了下去。格里比我想象的更难缠，也更没有底线。
“不劳格里老板费心。”我冷冷地回了一句，不再与他纠缠，快步离开了批发市场。背后，似乎还能感受到他那两道如同毒针般的目光。
格里的反应，证实了我的判断。他是一个睚眦必报、手段阴狠的角色。他不仅要在商业上模仿、低价冲击我，还要从供应链上卡我脖子，甚至动用非商业的手段来打压我。
暗流汹涌。
我知道，格里接下来的动作绝不会慢。
他可能会联合其他对我不满的批发商，共同向卡尔施压，或者抬高给我的报价。
他肯定会加紧扶持更多的模仿者，用更恶劣的价格战冲击我所有产品线。
最危险的，是他真的可能会去煽动多格，或者向冒险者协会匿名举报我，质疑我产品的安全性和合法性。
回到我的摊位，看着眼前熙攘却危机四伏的市场，我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格里的獠牙已经亮出，并且淬着毒液。我的反击（寻求与卡尔合作）似乎激怒了他，引来了更猛烈的反扑。
但我没有退路。我不能指望格里的仁慈，那东西根本不存在。
我只能加快速度，巩固与卡尔的关系，尽快将新产品（尤其是依赖酸柠的清洁膏）做大，形成规模效应，让卡尔看到与我合作的切实利益。
同时，我必须更加小心谨慎，处理掉所有可能被抓住的把柄，并准备好应对多格和协会可能到来的“审查”。
我与“酸牙”格里的战争，已经全面升级。这不再仅仅是生意的竞争，更是生存的博弈。
在这个唯利是图、弱肉强食的底层市场，我必须比对手更聪明，更坚韧，更狠。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冰冷而坚定。
既然躲不过，那就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