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氤氲,将傍晚的暮色染上一丝暖意,却驱不散空气中逐渐凝聚的冰冷的沉默。
青黛站在门口,逆光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风尘仆仆之色难掩其清丽的容颜。
她没有立刻进去,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从容沏茶的青衫男子。
沈砚将一杯沏好的茶推向对面,语气平淡无波:“好久不见,青黛。”
青黛缓缓走进书房,步履无声。
她没有去碰那杯茶,只是站在书案前,微微垂下眼帘,声音清晰而冷静,如同汇报公务:“少主,帝都情况有变。
乱启皇帝萧琰沉疴难起,神智日益混乱,已多日不曾临朝。
朝政由几位阁老暂理,但各方势力暗流涌动。
长公主萧慕云……虽尽力维持,但根基尚浅,且……”
她顿了顿,“且她似乎对那个名为夜歌的天外来客,产生了不应有的情愫,心神颇受牵绊。”
沈砚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嘴角勾起一抹兴奋的弧度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哦?混乱,牵绊……真是天助我也,我就知道那个姑娘不简单。
看来,我们等待多年的机会,很快就要到来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条通往权力巅峰的道路,正在眼前缓缓铺开。
“还有一事,”青黛继续道,声音依旧平稳,“就在我离开前,皇帝萧琰突然下旨,命长公主萧慕云亲自押送第二批援军及大量辎重,前往西境铁壁关。
旨意仓促,甚至未曾与阁臣商议。如今帝都……几乎可说是无人主事,皇帝似乎已彻底不管事了。”
沈砚正准备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眼中精光一闪:“萧慕云去了西境?细说!”
青黛便将萧慕云奉命离京的详细情况,包括随行人员、辎重数量、大致路线一一禀报,最后补充道:“据宫内眼线回报,陛下近日深居简出,连贴身内侍都难得一见,朝臣求见一律被拒。
宫中有流言,说……陛下恐怕……大限将至。”
“大限将至?”沈砚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中充满了掌控一切的自信。
“不,他不是大限将至,他是太久疏于朝政,如今连最后一点掌控力都失去了!
萧慕云不在,朝中我们的人早已渗透,西戎大军压境,牵制了萧凛和边军主力……此刻的帝都,就像一座失去了守卫的宝库!”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湘云城华灯初上的夜景,声音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与决断:“时机已到!传令下去,让我们的人做好准备。下个月初,便是改天换日之时!”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青黛身上,那目光中带着柔和与……愧疚。
他走上前,轻轻将青黛拥入怀中。青黛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抗拒。
“苦了你了,妹妹。”沈砚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在那萧慕云身边潜伏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待大事已成,哥哥定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
青黛靠在他怀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复杂地变幻着,最终归于一片沉寂的深潭。
她没有回应那个称呼,也没有说话,她更没有把夜歌的特殊情况说出来。
青黛只是静静地任由他抱着,仿佛一尊没有灵魂的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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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境,铁壁关。
黎明并未带来希望,反而带来了更猛烈的死亡风暴。
西戎大军如同疯魔般,发动了开战以来最疯狂的全面进攻!
黑色的潮水汹涌澎湃,不仅仅有悍不畏死的普通士兵,更夹杂着那些瘦骨嶙峋、双眼空洞、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诡异士兵!
这些“不死”的怪物冲在最前方,用它们扭曲的身体硬生生承受着箭矢和滚石,为大部队开辟道路。
关墙上的守军尽管拼死抵抗,但在这种不计代价、不讲常理的攻势下,防线开始摇摇欲坠,多处出现险情。
惨叫声、兵刃碰撞声、怪物嘶哑的咆哮声混合在一起,奏响了地狱的乐章。
萧凛脸色凝重如水,手持长剑在城头奔走指挥,哪里危急就冲向哪里。
他的甲胄上沾满了血污和灰尘,手臂因为过度挥砍而微微颤抖,但眼神依旧坚定。
夜歌依旧没有大规模出手,她如同一个冷静的猎手,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战场。
只有当那些诡异士兵即将突破关键节点,或者有守军将领面临必死之局时,她才会屈指一弹,或是目光微凝。
一道微不可见的银光闪过,那狰狞的怪物便会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干瘪、碎裂,彻底失去威胁。
她的存在,是这道濒临崩溃的防线能够勉强维持的最后支柱。
然而,看着越来越多、仿佛杀之不尽的诡异士兵,以及因此士气愈发低迷的守军,夜歌皱起了眉头。
这样被动防御,绝非长久之计。
“萧凛!”她趁着战斗间隙,闪到萧凛身边,声音急促,“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些鬼东西杀不完!
我去他们老巢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凛一剑劈翻一个试图爬上城头的西戎兵,喘息着看向她,眼中带着担忧,但更多的是信任:“小心!”
夜歌点了点头,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消失在混乱的城头。
经过整整一天惨烈到极点的厮杀,凭借着关墙之利和守军顽强的意志,铁壁关再一次堪堪守住了。
西戎军队在丢下无数尸体后,如同退潮般缓缓撤回大营。关墙上,活下来的士兵们几乎累得虚脱,靠着垛墙滑坐在地,连欢呼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夜歌,则利用西戎撤退时的混乱,轻易地制服了一个落单的西戎士兵,换上他那带着腥膻和血污的皮甲。
她伪装成一名普通的西戎伤兵,低着头,混入了撤退的人流,成功地进入了戒备森严的西戎大营。
营内气氛狂热而压抑。士兵们围坐在篝火旁,啃着干粮,低声交谈着。夜歌竖起耳朵,捕捉着零碎的信息。
“……先知说了,明天,从铁壁关西侧那个破损的角楼猛攻!”
“西侧?那里地势更陡啊!”
“你懂什么!先知会暗中帮助我们,让天神的力量加持我们!”
“对!只要打进大启帝都,我们就能进入先知许诺的极乐天了!再也没有饥饿和寒冷!”
夜歌心中暗凛,默默记下了“西侧角楼”和“先知暗中帮助”这两个关键信息。她不动声色,继续在营地里移动,试图打探更多关于那个“先知”的消息。
夜晚,她跟着同伍的几个看上去精神有些亢奋过度的士兵围坐在一小堆篝火旁。
她用现扫描学会的西戎语,带着好奇的语气问道:“兄弟,那个极乐天……是什么样子?真的有那么好吗?”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士兵立刻双眼放光,如同呓语般说道:“先知说,那里流淌着奶和蜜,地上铺着白面馍馍,永远温暖,没有战争,没有痛苦……
只要我们虔诚,死后就能进去!”
另一个瘦小的士兵也喃喃道:“对,为了极乐天,死怕什么?先知说了,为神战死,灵魂会直接飞升!”
夜歌看着他们那被虚无承诺点燃的、近乎癫狂的眼神,心中疑惑更深。
仅仅是一个空头支票,就能让这么多人悍不畏死?这背后绝对不止是精神控制那么简单。
她决定,必须找到那个所谓的“先知”,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就在她思索着如何进一步行动时,突然,营地中央区域传来一阵骚动!
“走水了!中军大帐走水了!”
只见乌木脱居住的中军大帐方向,冒起了滚滚浓烟,火光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整个西戎大营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士兵们纷纷拿起水桶、皮囊,惊慌失措地冲向起火点。
夜歌心中一动,也立刻跟着人群跑了过去,装作救火的样子。
在混乱的人流中,她与一个披着宽大黑袍、身形佝偻的身影擦肩而过。
那黑袍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浑浊的目光扫过夜歌伪装的脸庞,那目光冰冷、黏腻,带着一种非人的审视感。
夜歌立刻收敛了所有气息,模仿着周围士兵惊慌失措的表情。
黑袍人似乎没有发现异常,只是觉得这个士兵的眼神似乎过于清澈了些,但混乱中也无暇细究,很快便在几名护卫的簇拥下,离开了混乱的中心。
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夜歌清晰地感觉到,那黑袍之下,散发出的并非活人的生机。
而是一种浓郁的、带着腐朽与混乱意味的能量波动,与她感知到的帝都那股邪恶气息同源,但更加凝聚和……“活跃”?
“不是活物……有古怪!”夜歌心中断定。
她毫不犹豫,借着弯腰捡起一个掉落水桶的动作,指尖微不可见地一弹,一粒比尘埃还要细微的银色光点。
那光点如同拥有生命般,悄无声息地附着在了那黑袍的褶皱深处。
这是她从星雅起源号上顺手拿来的微型探测器。
与此同时,铁壁关城头上,守军们也看到了西戎大营突然升起的火光和引发的混乱。
“怎么回事?西戎大营起火了?”赵擎疑惑地望向那边。
萧凛凝视着那片混乱的火光,心中念头飞转。
他想起了白天夜歌离去时的话,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决断。
这突如其来的混乱,绝对是夜歌的手笔!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猛地转身,声音斩钉截铁,传令全军:“传令!所有还能动的骑兵,立刻集结!
步兵紧随其后,检查兵器,准备随我出关夜袭!趁他病,要他命!”
疲惫的守军们先是一愣,随即看到元帅眼中燃烧的战意,以及远处敌营那显而易见的混乱。
一股绝境求生的勇气和复仇的火焰瞬间被点燃!
短暂的惊愕后,是震天的应诺声!
“夜袭!夜袭!”
“跟元帅杀出去!”
铁壁关的城门,在夜色中再次缓缓打开,这一次,他们如同利剑出鞘般,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