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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岭秘酿”在国际市场上取得的辉煌成功以及接踵而至的国际订单,就像是一颗投入深邃潭底的石子,即便在秦风那宛如一潭死水般的心湖里,也缓缓地漾开了一圈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

那是一个寻常的日子,秦风像往常一样在浏览手机信息,不经意间在一条商业财经新闻的推送里,看到了关于“云岭秘酿”的这条消息。当他打开新闻页面,屏幕上清晰地呈现出黎曼卿站在焕然一新的加工中心前的画面,她正与海外采购商mark wilson亲切地握手。黎曼卿那瘦削却始终保持着挺直姿态的背影,还有那双眼睛,曾经他是那么熟悉,那目光中透着温柔与关怀,可如今却让他感觉无比陌生,那眼睛里闪烁着锐气与沉静,藏着无尽的智慧和力量。这一切,就像一根根细针,直直地刺痛了他的心。

一种复杂到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情绪,如同一团乱麻般紧紧地攫住了他。在这团情绪中,有一丝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极力不愿承认的情感,那似乎是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毕竟这是曾经和自己有着紧密联系的“云岭秘酿”取得的成就。然而,更多的却是日益加剧的不安和怀疑。他的母亲,那个曾经被他亲手无情地推开,还恶语相向的母亲,如今似乎真的在一片废墟之上,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和智慧,重建了一个更具生命力、更蓬勃发展的商业王国。再反观他自己,身处父亲和高程精心打造的文渊集团这座看似无比坚固的堡垒之中,却时常感到一种无形的窒息感,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紧紧地束缚着,同时在道德层面上也有一种悬空的感觉,好像失去了根基,无所依托。

这种不安的情绪,在集团内部一次常规的、由他主导的“历史电子档案规范化整理”项目中,被无限地放大到了极致。

为了将集团成立初期遗留下来的一些纸质档案进行扫描归档,并建立一个更加高效、便捷的检索系统,秦风需要获取权限去访问一些被封存已久的旧服务器分区。就在他仔细地梳理一批标着“曼卿集团并购过渡期财务流水”的加密文件时,几笔异常的资金流向,如同黑暗中的闪光点,引起了这位技术出身的总监的注意。

那是几笔发生在大约十年前,也就是他母亲黎曼卿案发前半年到案发后三个月期间的大额资金流出。每一笔资金的金额都十分巨大,都在千万级别以上,接收方是数个注册在海外离岸群岛、层层嵌套的空壳公司。在内部记录上,这些资金的付款理由含糊其辞,仅仅只有“战略投资”“咨询服务费”等非常笼统的描述。更关键的是,秦风利用自己编写的专业追踪脚本进行初步分析后发现,这几笔资金的最终流向,似乎都与当时几个关键项目——那些后来被指证为导致曼卿集团资金链断裂的“问题项目”的对手方或举报人,存在着若隐若现的关联。

时间点的惊人巧合,资金去向的极度诡秘,让秦风的脊背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那冷汗就像一层细密的露珠,顺着他的后背缓缓滑落。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钻进了他的脑海:当年母亲的倒台,难道并不仅仅是经营失误或者所谓的“违规操作”那么简单?这些资金的流出,父亲和高程,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们对此,到底是知情者,还是……幕后主使?

联想到父亲和高程近年来对母亲话题的讳莫如深,尤其是高程,每次他稍微提及母亲的事情,对方总是用一种“你母亲是罪有应得,我们才是受害者”的敷衍态度,快速地将话题带过,秦风心中的疑云就像一层厚重的乌云,越来越浓重,越来越难以消散。

他深知在公司电脑上留下任何异常查询的痕迹都可能会带来严重的后果,内心的恐惧和一种强烈寻求真相的冲动相互交织着,如同两股强劲的旋风,驱使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通过一个极其隐秘的、早年混技术论坛时建立的关系,这个关系和他现在的生活圈毫无交集,他辗转联系上了赵霆轩。

在一家位于老城区、人来人往、热闹嘈杂的普通茶馆包厢里,秦风戴着帽子和口罩,小心翼翼地见到了如约前来的赵霆轩。赵霆轩看着眼前这个眼神躲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不禁想起了记忆中那个跟在黎曼卿身边、尚且带着几分天真无邪的少年,心中不禁一阵唏嘘,感慨时光的变迁和世事的无常。

“秦……风,”

赵霆轩斟酌着用词,缓缓开口:

“你找我,是想知道什么?”

秦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抬起头,眼中满是挣扎与决绝:

“赵叔,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混账事。但我现在,迫切需要知道一些……关于我妈当年案子的,被掩盖的事情。您是她最信任的学生之一,您手里,有没有保留一些……旧曼卿集团的,没有被销毁或者篡改的原始资料?”

赵霆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了良久,才缓缓说道:

“小风,你能问出这个问题,说明你还没有完全迷失自我。但是,有些东西,知道真相的代价,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

“可我必须知道!”

秦风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微微颤抖着:

“我现在每天都感觉自己像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没有踏实感。我不知道我待的地方,我拥有的东西,到底建立在什么样的基础之上!赵叔,求您了!”

看着他眼中近乎痛苦的恳求,赵霆轩最终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包含着无奈和惋惜:

“我手里确实有一些老师当年交给我的备份资料,不全,但或许能给你一些线索。不过,小风,你要记住,知道真相后,你怎么选择,是你自己要走的路。这些东西,我不能直接给你,需要用绝对安全的方式传递。”

与赵霆轩的这次会面,如同在秦风黑暗的怀疑世界中投入了一束微弱的光,但这束光却也照见了他内心深处更深的深渊。他带着一颗更加纷乱、更加迷茫的心,回到了那个奢华却冰冷的家。

苏晚晴正敷着面膜悠闲地躺在沙发上刷着手机,看到他回来,懒洋洋地抬了抬眼:

“今天怎么这么晚?又加班?跟你说了多少次,集团又不是离了你就转不动了,那么拼命干嘛?”

秦风没有理会她的抱怨,一种强烈的、想要探寻更多真相的欲望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驱使着他。他借口要找一份遗忘在书房的公司旧文件,轻轻地走进了父亲秦文渊的书房。他知道父亲有个习惯,对于重要的事情,或者不想被第三人知道的事情,有时会和高程在书房里进行密谈。

他趁着苏晚晴不注意,小心翼翼地将一个伪装成电源适配器的微型录音笔,巧妙地塞进了书桌下方一个隐蔽的缝隙里。

接下来的两天,秦风都是在焦灼的等待中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那么漫长,那么煎熬。直到第三天晚上,他听到父亲和高程一起回来了,并且径直走进了书房。他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迅速戴上耳机,连接上接收器。

起初,传来的声音是关于集团日常事务的讨论,声音平稳而平静。但渐渐地,话题逐渐转向了涅盘合作社和黎曼卿。

“……不能再让她这么发展下去了!”

这是高程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躁和不安:

“他们在省城的体验店马上就要开业了,一旦让她在核心商圈站稳脚跟,舆论和渠道就真的很难压制了!我们必须在她开业当天,给她来个狠的!”

“我知道!”

秦文渊的声音透着不耐烦:

“但上次物流和网络抹黑的事情,都没占到便宜,反而让她更出风头了!你能不能有点更稳妥的办法?”

“稳妥?”

高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质疑的激动和积压已久的怨气:

“文渊!当年要不是你贪那笔钱,非要一口吞下,不肯留一点余地,我们至于现在这么被动吗?!黎曼卿她就是个打不死的蟑螂!当初要是按我的计划,慢慢转移,何至于让她抓到把柄,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

耳机里传来秦文渊压低声音的呵斥:

“你小声点!疯了吗?提那些陈年旧事干什么?!”

“我疯了?我是快被逼疯了!”

高程的声音依旧激动,但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便压低了些声音:

“现在说这些没用,当务之急是搞定省城开业的事!我已经都安排好了,工商、消防……到时候一起上门‘祝贺’,我看她怎么收场!”

“行了行了,具体细节你处理,做得干净点!”

秦文渊的语气带着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怯。

录音到这里,后面就是一些关于具体打压手段的低声商议。但秦风已经听不下去了。

他猛地摘下耳机,只觉得浑身冰冷,仿佛置身于一个寒冷的冰窟之中,每一寸肌肤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当年要不是你贪那笔钱,非要一口吞下……”

“我们至于现在这么被动吗?”

“黎曼卿她就是个打不死的蟑螂!”

高程激动的话语,如同震耳欲聋的惊雷,一遍遍在他脑海中炸响。这几乎坐实了他的怀疑!母亲的倒台,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一场由他父亲和高程精心策划的阴谋!贪污,构陷……他们才是真正的窃贼和背叛者!

一股巨大的恶心感和背叛感涌上心头,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几乎将他淹没。他冲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干呕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他曾经坚信的“正义”,他赖以生存的“家庭”,他指责母亲的“罪有应得”,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丑陋的骗局!

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他需要更多的证据,需要触及那段被掩盖的过去。他想到了一个地方——母亲那座已经被法院查封、但钥匙他一直偷偷保留着的旧宅。那里,或许还残留着未被完全销毁的痕迹。

深夜,秦风像一个幽灵一样,凭借着儿时的记忆和一直偷偷保留的钥匙,悄无声息地进入了那座布满灰尘、空旷寂静的旧宅。熟悉的一草一木,如今都带着物是人非的悲凉,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辉煌和如今的落寞。他径直走向母亲曾经的书房。

书房里更是积尘厚重,值钱的物品早已被搬空,只剩下一些笨重的、蒙着白布的家居。秦风凭着儿时的记忆,摸索到那个位于书架后方、一个极其隐蔽的墙体暗格。那是母亲曾经存放最重要文件的地方,他小时候偶然发现的。

暗格因为长时间未开启,有些滞涩。他费力地撬开,里面空空如也,显然已经被搜查清理过。就在他失望地准备放弃时,指尖在暗格最里面的角落,触碰到了一点异常的、纸质的焦糊边缘。

他小心翼翼地抠挖,最终,取出了半页几乎被完全烧毁、只剩下一小角的账本残片。纸页边缘焦黑卷曲,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但残留的几个数字和部分公司名称缩写,却让秦风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那上面的数字,与他之前在文渊集团服务器上发现的、流向海外空壳公司的一笔巨款,金额完全吻合!而那个模糊的公司名称缩写,也指向了其中一家空壳公司!

这半页残片,如同最后的拼图,将所有的怀疑串联成了确凿的证据链!它无声地控诉着当年的罪行,也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良心上。

他颤抖着将残片贴身藏好,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旧宅。

回到家时,天已蒙蒙亮。秦风身心俱疲,只想尽快回到房间消化这颠覆性的真相。然而,他刚脱下外套,苏晚晴就阴沉着脸从卧室走了出来,手里捏着的,正是那把沾着灰尘的旧宅钥匙——它从秦风外套口袋里滑了出来。

“秦风!”

苏晚晴的声音尖利刺耳,眼中充满了怀疑和愤怒:

“你昨天晚上去哪了?这钥匙是哪来的?你是不是又偷偷去找那个老不死的了?!”

她将钥匙狠狠摔在秦风面前,厉声质问: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现在的一切是怎么来的?!忘了当初是谁把我们从那个家里赶出来的?!你现在是想干什么?回头去找她摇尾乞怜吗?我告诉你,没门!”

秦风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女人,听着她刻薄的话语,再对比刚刚得知的残酷真相,一种极度的荒谬和悲哀涌上心头。他没有愤怒,没有辩解,只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而疲惫的眼神看着苏晚晴,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的沉默,让苏晚晴更加歇斯底里。但这个家,这座用谎言和背叛构筑的华丽牢笼,在秦风眼中,已经从内部开始,彻底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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