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大哥，你没事吧。”
沈昭担忧的声音，将季宴拉回现实。
他垂眸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手指，忽然扯出一个自嘲的冷笑。
多么讽刺。
直到一个月前。
那个叫沈清澜的女生出现时，周围嘈杂的心声突然消失了。
多年来的第一次，他体会到了真正的宁静。
当她坐在不远处，他听不见任何声音。既听不见她的心声，也听不见周围人的杂念。
平光镜片能阻隔他阴郁的眉眼，耳边又响起那些此起彼伏的杂音。
季宴缓缓收紧拳头，新添的指甲印恰好覆在旧痕之上。那抹微痛的触感，是多年来唯一能让他保持清醒的方式。
他早该明白的。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奇迹。
可惜奇迹从来不属于他这样的怪物。
刚开学在无数嘈杂的心声中，季宴早就被迫“认识”沈清澜了。
这位金融系的新生系花。
开学报到日，室友冲回宿舍哀嚎：“金融系新生来了个白富美，咱系咋就分不到这种神仙学妹！”
之后开学，每当她穿着当季新品连衣裙经过教学楼，总能在男生们心里掀起一阵暗涌。
那些压抑的惊叹声不受控制地钻进他的脑中。
“她背的那个包包要两万多吧”
“那条裙子我在杂志上见过”
“她戴的手表抵我半年生活费”
“她的腰真细...”
“别做梦了，人家有娃娃亲。”
“听说是顾氏集团的太子爷，隔壁A大的，军训那会还常跑来嘘寒问暖呢。”
“哎，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啊。”
这些带着酸味的心声像潮水般涌来，让季宴无数次烦躁不已。
他以为自己早就对这个名字免疫了。
直到今天，这个活在众人想象里的身影突然真实地出现在奶茶店。
季宴这才发现，真实的沈清澜和那些龌龊幻想毫无关系。
她如今穿着普通的t恤，随手打包普通的奶茶，连他看她生气时回嘴也那么可爱。
这些鲜活的细节，与那个活在传闻中的富二代千金形象截然不同。
更神奇的是，当她靠近时，那些缠绕他十多年的肮脏心声突然全部静默。
就像暴雨骤停的深夜，只剩下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季宴机械地完成着手上工作，点餐收银，忽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真正的距离，
不在于名牌与财富的差距，
而在于她出现时，
连最阴暗的心思都会自觉退散。
半个学期过去，校园里的梧桐叶渐渐落叶。
奶茶店的热饮销量开始超过冰饮。
季宴站在奶茶店柜台后，透过蒙着薄雾的玻璃窗，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清澜和室友一起有说有笑走过。
发梢沾着秋日的阳光，正和同学讨论着什么，眼角眉梢都是他偷偷描摹过千百次的模样。
季宴索性在图书馆找了个兼职。
值晚班的第三个星期，终于摸清了沈清澜的作息规律。
每周一晚上，周二、四下午，她总会准时出现在三楼靠窗的那个座位。
在沈清澜面前摊开的《量子力学导论》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她手指夹着的金融学书签与晦涩的薛定谔方程形成鲜明对比，旁边还摞着《机械原理》和《神经网络基础》。
这些与金融系八竿子打不着的理工教材，书脊都被翻出了细微的折痕。
季宴就站在哲学区的书架后面，隔着一排排厚重的书籍，看她无意识转笔时在纸上留下的小墨点。
有天。
她忘记带走笔记本，黑色封皮静静躺在桌角。
季宴做贼似的环顾四周，手指发颤地翻开扉页，上面用钢笔力透纸背地写着波德莱尔的诗句：
【也许你我终将行踪不明，但你该知道我曾为你动情。】
下面画着简笔勾勒的男人，西装笔挺，凌厉的线条仿佛要刺穿纸面，刀削般的眉峰下，紧抿的唇角透着冷峻，唯有内里散开的衬衫泄露一丝不羁。
闭馆铃声响起时，季宴才惊觉自己竟对着那个本子发了一小时的呆。
他慌张地合上本子，却在本该写名字的地方，发现一行被反复涂改又描深的小字：
【爱情太短，遗忘太长】
第二天清晨，他特意提前两小时来值班，等着她出现。
“谢谢你。”
她接过本子的瞬间，季宴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此时此刻，他庆幸自己听不见她的心声。
如果此刻能听见她的心声，他大概会听见那个名字：那个被她用钢笔反复描摹的男人。
季宴突然希望自己永远别听见。
与此同时，季宴发现最近沈昭出现在奶茶店的频率高得反常。
这个从小喊“季大哥”的邻家女孩，如今总是坐在角落的座位，捧着奶茶望着他发呆。
更诡异的是，她周身萦绕的心声像坏掉的收音机般刺耳：
【重活一世，还要再经历那七年吗？真的要听从家里的安排？绝不可能！】
【迟宴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冷淡？】
【他们害死了我。】
【沈清澜也重生了，这次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就这么放过她，我真不甘心！】
这……
季宴心中惊悚。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深入心脾。
他心中脑补了好一场大戏，又觉得沈昭疯了。
他本该思考沈昭的反常，思绪却不受控地缠绕在沈清澜身上。
如果真有什么重生。
如果沈清澜也带着前世的记忆...那她眼中偶尔闪过的哀伤，是否意味着：
如果沈清澜眼中那些转瞬即逝的哀伤，都源于某个不为人知的前世？
如果她每一次对着窗外发呆，都是在思念一个可能见不到的人。
季宴回到图书馆的阴影里，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清澜正低头翻阅一本厚重的专业书籍，手指在书页边缘轻轻摩挲，眉头微蹙的样子格外专注。
当她突然抬头与他视线相撞，那双眼睛里的情绪让他心头一颤。
他像是窥见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真相。
如果真如沈昭暗示的那样？
那么眼前这个沈清澜，绝不会是沈昭口中那个冷血无情的女人。
那个会置人于死地的恶魔？
他不信。
季宴喉结微动，攥紧了手中的书籍。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