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漆黑的小玉瓶触手冰凉，仿佛一块万载寒冰，其上细密的封印符文微微硌着凌烬的指尖，传递来一种内敛却不容忽视的危险气息。蚀心散……以毒攻毒，饮鸩止渴。药叟的话语犹在耳畔，那郑重其事的警告绝非虚言。
凌烬的手指微微收紧，最终还是将这危险的药瓶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至少，这是一个在彻底失控时，可能换取一线生机的手段。他再次抬头，看向那独眼疤痕的老者，暗金色的瞳孔中警惕未消，却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无论药叟目的为何，他提供的关于天烬宗、寂灭劫体、以及这废渊真相的信息，价值无可估量。
“多谢前辈赐药告知。”凌烬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波动，“如今晚辈体内力量驳杂混乱，异化渐深，不知前辈可有……暂时遏制或引导之法？”
他并未完全信任药叟，但对方在此挣扎百年，对废渊和吞噬之力的了解远胜于他，些许指点或许便能让他少走许多弯路，避免再次陷入之前那般意识沦陷的险境。
药叟那只独眼深深看了凌烬一眼，似乎看穿了他心中的戒备与权衡，却也并不点破。他拄着骨杖，缓缓踱步到那源质泉眼旁，苍老的手指轻轻划过那乳白色、散发着浓郁生机的泉水。
“遏制？为何要遏制？”药叟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反问道，“寂灭劫体，本就是行走于毁灭与新生的边缘，其力量核心在于‘吞噬’与‘转化’。你强行压制，只会适得其反，加剧反噬。你要做的，不是遏制，而是……引导，掌控。”
他转过头，独眼盯着凌烬：“你得到的《噬神诀》，虽非我天烬宗正统的《寂灭天功》，但路数同源，皆是掠夺万物以养自身的霸道法门。其关键在于——炼化。你之前吞噬，只吞不化，如同囫囵吞枣，自然隐患无穷。”
“炼化？”凌烬眉头微皱，他吞噬清道夫和毒蛛时，力量确实自行融入，但过程粗暴，残留意识与杂质极多。
“不错。”药叟指向那泉眼中沉浮的、米粒大小却闪烁着七彩毫光的源晶，“寻常灵气乃至这废渊中的死气怨力，皆斑驳不纯，炼化起来事倍功半，且易沾染杂质。但源质不同——它是天地间最本源的生机能量凝聚而成，至纯至净，宛若未经雕琢的璞玉，是最佳的‘媒介’与‘溶剂’。”
“媒介？溶剂？”凌烬若有所思。
“你运转《噬神诀》，吞噬外界力量的同时，引源质入体。”药叟详细解释道，“以源质之纯净，可中和吞噬之力的暴戾，洗涤能量中的杂质与残存意志，更能加速其与你自身元墟之力的融合与转化效率。简单来说，源质能让你吞得更‘干净’，消化得更‘顺畅’。”
凌烬眼中精光一闪！原来如此！难怪他之前饮用泉水，感觉体内力量融合速度加快了许多！原来这源质竟有如此妙用！
“不仅如此，”药叟的独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源质乃万物本源之一丝显化，透过它去感知、去解析你吞噬得来的力量，你或许能窥见那些力量深处所蕴含的……法则碎片。”
“法则碎片？！”凌烬心中剧震！法则，那是高于能量、接近于“道”的层面！是构成世界运行规律的基础！若能解析甚至掌握法则碎片，其好处远超单纯的能量积累！
“只是可能。”药叟泼了盆冷水，“且极其凶险。法则之力，岂是那么容易窥探的？一个不慎，神魂都可能被法则信息冲垮。但对你而言……有寂灭劫体伴生骨护持，或许……能尝试一二。”
尝试！必须尝试！
凌烬不再犹豫。他盘膝坐在泉眼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所有杂念。暗金色的瞳孔缓缓闭合，《噬神诀》的运转法门如同本能般在心间流淌。
他并未立刻吞噬外界死气，而是首先将意念沉入体内，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泉眼中散发出的、浓郁精纯的源质气息，通过呼吸和周身毛孔，缓缓吸入体内。
乳白色的源质气流如同温顺的溪流，涌入经脉，带来阵阵舒泰清凉之感。他谨慎地操控着这些源质能量，流转向那些之前吞噬毒蛛、尚未完全炼化的狂暴能量团。
滋……
如同冷水滴入滚油，源质与那墨绿色、充满了兽性意志的毒蛛能量接触的瞬间，立刻发生了奇妙的反应！源质那纯净平和的气息，仿佛天生便能安抚甚至净化那些暴戾的能量。墨绿色能量中的杂质和残存意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剥离、消解，而其精纯的核心部分，则在与源质的交融中，变得越发温顺，并更快地与他本身的元墟之力水乳交融！
效率远超之前！而且过程平稳了无数倍！几乎不再有反噬和兽性冲击的风险！
凌烬心中大喜，却不敢有丝毫放松。他尝试着，分出一缕极其细微的神念，附着在一丝源质之上，如同操纵着一艘精微的小舟，主动“撞”向一小团正在被炼化的毒蛛能量。
嗡——！
就在神念触及那能量核心的刹那，一股庞杂、混乱、却又蕴含着某种独特腐蚀、粘稠、再生特性的信息流，猛地顺着那缕神念反馈回来！
凌烬的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无数关于毒素构成、能量结构、甚至那毒蛛生命形态的破碎信息碎片疯狂涌入！这些信息破碎不堪，却带着一种直指本源的“道理”！
这就是……法则碎片的痕迹？！
他强忍着神魂的胀痛和眩晕感，死死守住灵台清明，竭力去捕捉、去理解那些一闪而逝的破碎信息。虽然所能得到的连皮毛都算不上，但那种触摸到世界底层规则的震撼感，却让他心神摇曳！
他立刻如法炮制，一边引导源质加速炼化体内淤积的力量，一边分出神念，尝试去解析那些被源质“洗涤”后显露出的、不同力量中所蕴含的细微法则痕迹。
清道夫力量中的死亡、吞噬、重组特性； 腐泥环境中蕴含的腐蚀、湮灭、怨念特性； 甚至包括他自身元墟之力的寂灭、终结、虚无特性……
每一种特性背后，似乎都牵扯着深奥的法则碎片。通过源质这奇妙的“透镜”，他得以管中窥豹，虽不得全貌，却已然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他的修为在飞速巩固、提升，对自身力量的掌控也越发精细入微。元墟境中期的境界彻底稳固，并向着后期稳步推进。骨化的右手小指和鳞片化的左臂似乎也不再那么突兀，仿佛渐渐成为了这具“新生”躯体的一部分。
然而，这高效的修炼，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副作用——
每一次当他全力运转《噬神诀》，引导源质大规模炼化吞噬所得，尤其是尝试解析法则碎片时，对神魂的负荷极大。当修炼进行到一定程度，神魂之力消耗过度，他便会在那源质带来的温暖舒适感和法则信息的冲击下，陷入一种极深的、无法抗拒的疲惫状态，最终失去意识，陷入短暂的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数个时辰。
凌烬会从那种彻底的虚无中缓缓苏醒。
意识回归的瞬间，总能感觉到体内力量的增长以及对功法新的感悟，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如芒在背的窥视感！
那感觉极其隐晦，飘忽不定，仿佛来自洞穴深处那片未知的黑暗，又仿佛来自四周那苍白冰冷的骨壁，甚至……来自那汩汩冒出的泉眼之下？
每当他猛地睁开暗金色的瞳孔，锐利地扫视四周时，那窥视感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只是沉睡初醒的错觉。
一次，两次……每一次深度修炼后的昏迷苏醒，这种感觉都会出现。
凌烬的心再次缓缓沉下。这不是错觉。绝对有什么东西，在他最毫无防备的时刻，在暗中观察着他。
这一日，当他再次从类似的昏迷中醒来，感受到那一闪而逝的窥视感后，他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坐在不远处、正捣弄着一些奇怪药材的药叟。
“前辈，”凌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每次我深度修炼后，总会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您在此地百年，可知这洞穴……是否有何异常？”
药叟捣药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缓缓抬起头，那只独眼在幽蓝苔藓光芒下显得晦暗不明。他沉默了片刻，沙哑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这废渊之中，没有任何地方是绝对安全的。眼睛……无处不在。或许是某些苟延残喘的古老怨念，或许是神魔布下的某些监视手段，又或许……”他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凌烬的左手，“……是来自你自身的呢？”
凌烬心中一凛：“自身？”
药叟放下手中的药杵，独眼紧紧盯着凌烬，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小心你掌心的骨片，年轻人。”
“我曾见过……类似的情况。”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当年天烬宗内，并非没有尝试融合其他强大遗骨以提升实力的先例。有些成功了，获得了力量。但有些……却慢慢地、不知不觉地……被那遗骨中残留的原主意志所侵蚀、同化……最终，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那东西……”药叟的手指微微指向凌烬的左手，独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它既然能救你，能予你力量，自然也可能……想要收回一些代价。比如，慢慢吞噬、取代……宿主的灵魂。”
“你每次深度修炼昏迷之时，或许正是它……最为‘活跃’之时。”
凌烬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尾椎骨窜上了天灵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