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安接过碗,仰头喝了一大口,水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却还是硬撑着摇头:
“不沉,我能搬得动。”
他说着,还故意挺了挺胸膛,想显得自己有力气,可胳膊刚一动,就忍不住皱了皱眉。
刚才用力太猛,肌肉有点抽疼。
清欢看在眼里,心里又心疼又觉得好笑。
她没戳破他的逞强,只是把布递过去:
“擦擦汗吧,等会儿柴干了再劈,湿柴不好劈,别伤了手。”
“知道了,清欢。”
岁安接过布,胡乱擦了擦额头的汗,眼神却偷偷飘向清欢。
其实刚才胳膊疼的时候,他差点脱口喊出“姐姐”,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换成了名字。
他怕一喊“姐姐”,之前的坚持就都白费了,更怕清欢觉得他还是个需要照顾的小孩。
清欢当然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心里泛起一丝柔软的涟漪。
她转身走进厨房,把早上剩下的野菜饼热了热,拿出来递给他:
“先吃点垫垫,等会儿劈柴才有劲。”
岁安接过饼,咬了一大口,甜香的味道在嘴里散开。
他一边吃,一边看着清欢走进菜地里,弯腰给青菜浇水。
夕阳落在她身上,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头发上还沾着几片菜叶。
等他吃完饼,休息够了,就拿起新买的斧头,走到柴堆旁准备劈柴。
他学着大人的样子,把柴架在木墩上,双手握紧斧柄,用力往下劈。
“咔嗒”一声,柴被劈成了两半,可斧头的反作用力也震得他手发麻。
他甩了甩手,又拿起一根柴,刚要往下劈,就听到清欢的声音:
“慢点,别太用力,小心斧柄滑手。”
岁安回头,看到清欢站在菜地边,手里还拿着水壶,眼神里满是担心。
他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放心吧。”
可刚劈了没几根,意外就发生了
——一根柴有点歪,他一斧头下去,没劈中柴,反而蹭到了木墩,斧头滑了一下,差点碰到手。
虽然没受伤,却把他吓了一跳,手里的斧头也掉在了地上。
清欢连忙跑过来,抓起他的手仔细看:
“怎么样?有没有伤到?让你慢点,你就是不听。”
她的语气里带着点责备,手指却轻轻揉着他刚才被震得发红的手心,动作里满是心疼。
岁安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心里的愧疚一下子涌了上来。
他低下头,小声说:
“我没事,就是不小心……”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抬头,眼神里满是认真。
“清欢,我以后会更小心的,我一定能劈好柴,能保护你。”
清欢无奈,只能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我知道你能行。不过保护我也不用急,我们慢慢来,你还小。”
“哦……”
……
日子像院角老桂树的年轮,一圈圈悄悄漫过。
清欢从十三岁长到十五岁,岁安也从十岁的小不点,长成了十二岁的小少年。
院子里的菜地里,四季总摆着新鲜的作物。
春天的豌豆、夏天的黄瓜、秋天的萝卜、冬天的白菜,都是清欢一手照料;
院角的鸡窝早就换了新的,几只母鸡每天都能下蛋。
清欢的绣活越来越精湛,镇上的杂货铺老板不仅收她的帕子,还会帮她接些绣枕套、绣门帘的活;
岁安的石雕也出了名,有时候镇上人家办喜事,还会特意托人来请他雕一对小石狮,摆在门口讨个吉利。
他们攒的钱渐渐多了,把屋里的旧桌椅换成了新的,还给窗户装了薄纱,夏天能挡蚊子,冬天糊上纸就暖和。
可日子越安稳,心里的牵挂就越重
——苏师傅还是没回来。
最初的两年,他们下山,都会去了山下的派出所。
“警察叔叔,我们想找一个人,她叫苏绣娘,以前住在山上……”
岁安攥着桂花糕的纸包,紧张地把话说完,清欢站在他身边,手紧紧攥着衣角,眼里满是期待。
可警察听完,却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朋友,我们查人需要亲属证明,你们不是她的家人,按规定不能查她的下落。
而且她要是没报案,也没留下联系方式,我们也没办法找啊。”
“可我们是她养大的……”
清欢的声音轻轻发颤,话没说完就咽了回去。
她知道,没有血缘,没有证明,再多的话也没用。
走出派出所时,岁安手里的桂花糕纸包被攥得发皱,他看着清欢泛红的眼眶,小声说:
“清欢,没关系,我们继续等,苏师父肯定会回来的。”
清欢点了点头,把眼泪逼回去。
十五岁的清欢,早已褪去了稚气,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每天在地里干活,晒的太阳不算少,皮肤却依旧白皙;
胸前渐渐隆起,穿以前的粗布衫时,弯腰摘菜会隐约显出柔和的曲线,她便学着镇上的姑娘,在里面穿件贴身的小衣,再把外面的衣服领口拢一拢;
一头乌黑的长发也及了腰,平时干活时,她会用根木簪把头发挽在一侧,露出纤细的脖颈。
风一吹,碎发贴在脸颊上,温柔得像院里的月光。
岁安刚好劈完柴,手里还握着斧头,就那样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
他忽然觉得,清欢好像不一样了。
“清欢,歇会儿吧,我煮了绿豆汤。”
岁安收回目光,把斧头放在一边,转身去厨房端汤。
他端来两碗,把放了更多的那碗递给清欢。
清欢接过碗,喝了一口,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心里的酸涩也淡了些。
她看着岁安,他比以前高了不少,肩膀也宽了,劈柴时不用再踮脚。
山里的夜总是格外静。
窗外是皎洁的月光,清欢和岁安并排躺着,被子盖得严严实实。
清欢还是抱着岁安睡,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确认他还在身边,才能稍微安心些。
后半夜,清欢的眉头忽然紧紧皱起,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她又做噩梦了,梦里是一片漆黑的树林,几个穿着黑衣的人抓着岁安的胳膊。
岁安挣扎着喊“清欢”,声音越来越远,她拼命往前追,却怎么也跑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岁安被拖进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