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无尽的黑暗与混乱中沉浮了多久。
那片混沌之中,竟是渐渐亮起了一团温暖的、橘黄色的光晕。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早已被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小小的山村。他看到了爹娘那,模糊却又无比亲切的笑脸,听到了母亲在晚饭时,呼唤他乳名的温柔声音。他又变回了那个,背着小小的药篓,跟在爹爹身后,在雨后湿润的山林中,辨认着一株株草药的孩童。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暖洋洋地洒在背上,空气里满是泥土和草木的清香……
然而,那温暖的画面,却在瞬间,被一股,无可抵御的冰冷,狠狠地撕碎!爹娘的笑脸,化为了教主那狰狞的面容;母亲的呼唤,变成了空间通道中,狂暴的灵力嘶吼!
当第一缕感知,如同溺水者挣扎着伸出水面的手臂,艰难地重新连接上那早已支离破碎的神魂时,林木首先感受到的,并非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仿佛要将灵魂都彻底撕裂开来的剧痛。
他艰难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并非是预想中的黄泉幽冥,而是一片深邃的、不带半分光亮的漆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混合了岩石与某种不知名矿物腥气的味道。
他尝试着动一下手指,一股钻心蚀骨的剧痛,便已从四肢百骸的每一寸角落传来,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额头瞬间便已是冷汗涔涔。
他不敢再有丝毫异动,而是强忍着剧痛,将那缕,刚刚才凝聚起来的、微弱无比的神识,沉入了自己的体内。
下一刻,饶是他心性早已坚如磐石,在看清了自己体内的景象之后,一颗心,也不由得,沉入了万丈深渊。
惨!
惨到了极致!
只见他体内那,本是坚韧无比、在筑基之后便已是脱胎换骨的经脉,此刻竟是寸寸断裂,其上布满了蛛网般的细密裂痕,如同被巨锤正面砸中的瓷器。丹田气海更是萎缩干涸,那好不容易才修至的筑基中期修为,竟已被那伪丹教主最后一击的余波,硬生生地打落回了练气期,甚至比寻常的练气中期修士还要虚弱不堪!
他心念一动,探入那灵光暗淡的御兽袋。只见袋内的空间之中,那尊本该是他最大依仗的筑基剑奴,其魂体不容乐观,几乎到了溃散的边缘,本是凝实如墨玉的身躯,此刻变得虚幻透明了数分,魂体之上,甚至还有丝丝缕缕的黑色魔气在游走,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它的本源。
此刻,它正蜷缩在数十块阴魂石所组成的简易聚魂阵之中沉睡,显然,若无数年的静养,是再难恢复往昔的战力了。
这是他踏入仙道以来,所遭遇的最沉重的一次打击,几乎要将他所有的仙路希望,都彻底断绝。
一股深深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缓缓地,将他那颗,本是坚韧无比的道心,彻底淹没。
……
万幸的是,此地极为隐蔽,并未被任何妖兽发现。
求生的本能,最终还是战胜了绝望。
他挣扎着,盘膝而坐,开始了一场,漫长而又痛苦的自救。
在耗费了足足数月光阴,将储物袋中仅存的几瓶低阶疗伤丹药尽数耗尽之后,他才勉强将那寸断的经脉,重新接续了七八成,修为也堪堪恢复到了练气大圆满的境界。
法力恢复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探查外界。
他不敢有丝毫大意,施展出早已烂熟于心的土遁术,身形一晃,便已融入了脚下那冰冷的土地之中,向着上方,悄无声息地潜行而去。
当他,破开最后一层坚硬的岩石,眼前豁然开朗的瞬间,一股与他过往认知完全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没有山林的草木之气,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咸腥与湿润。
他看到了一片,无边无际、波涛汹涌的蔚蓝色水域。巨大的浪涛,拍打着脚下那黑色的礁石,溅起漫天的、珍珠般的白色水花。
他下意识以为,自己是被传送到了荡海国的荡海湖。但他记忆中,那广阔无垠的荡海湖,其湖水,虽同样浩瀚,却绝无咸味。他缓缓蹲下身,掬起一捧清澈的海水,放到了鼻尖,轻轻一嗅。
一股,他从未闻过的、充满了咸腥与湿润的独特气息,瞬间便涌入了他的鼻腔。
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来到了传说中的海边!
短暂的震撼过后,无尽的危机感,再次涌上心头。当务之急,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彻底恢复实力。他立刻判断出,这个意外传送抵达的、连妖兽都未曾发现的地下洞穴,便是最佳的闭关之所。
返回洞穴,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了那个,早已灵光暗淡的上古传送阵。
为了防止那伪丹教主,通过任何可能的秘法追踪而来,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催动庚金印,将传送阵的核心符文,狠狠地毁掉了一角,彻底断绝了所有的后路。
“断绝后路,方得新生。”
随即,他便开始了长达两年的、枯燥而又坚韧的苦修。
前半年,他忍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剧痛,如同最耐心的绣工,将自己储物袋中仅存的几种疗伤灵药的药力催发到极致,一丝一缕地,重新接续着那些破碎的经脉。这个过程,凶险无比,稍有不慎,便是彻底沦为废人的下场。
中间一年,经脉初愈,他才敢重新吐纳。此地灵气稀薄,他便以惊人的毅力,日夜不休,如同最初踏入仙道时那般,从天地间,一点一滴地,重新积攒着那微弱的法力。
最后半年,当丹田气海再次充盈,他才终于,向那早已熟悉无比的筑基瓶颈,发起了冲击。
这一次的破境,与他当年借助筑基丹之力,凶险万分地冲击瓶颈截然不同。
他毕竟已是,有过一次筑基经验之人。神魂与道基,早已,记住了那,通往更高层次天地的“路径”。对他而言,已再无瓶颈可言。他所需要做的,不过是,将足够的水,重新注入那,早已干涸的河床罢了。
当最后一缕法力积攒完成,一切,便已是,水到渠成。
最终,在一声,压抑的低吼之后,他,还是成功了。
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属于筑基初期的强大气息,再次,从他的身上,轰然爆发!
然而,就在他稳固境界之时,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惊人的变化!他发现,自己如今的法力,竟是比原来同为筑基初期的时候,要精纯凝练了数倍不止!
他瞬间明悟:那伪丹教主霸道无比的魔功,在摧毁他道基的同时,也如同一柄淬满了剧毒的巨锤,以一种最粗暴、最野蛮的方式,将他那因为四灵根而隐藏在法力最深处的最后一丝驳杂,给硬生生地“锻打”了出来!他这两年的重修,无异于是在一块被“千锤百炼”过的“废铁”之上,重新锻造!如今破而后立,根基之稳固,甚至超越了大部分双灵根的天才!
这意外之喜,让林木心中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
实力恢复之后,林木终于有底气探查自己所在的这片土地。他围绕着整个岛屿飞了一圈,发现此岛不大,方圆不过十余里,岛上除了几头不入流的练气期妖兽外,再无任何生灵。他自然也无法从它们口中打探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在确认了此地是真正的蛮荒孤岛之后,林木不再停留。他取出了那艘,早已被他用得自潘右使储物袋中的珍稀材料,修复一新的青羽舟。
他,站在那,被海浪冲刷了万年的黑色礁石之上,看着眼前这片,充满了未知与凶险的无尽瀚海,眼中,再无半分的迷茫。
他,认定了一个方向,便毅然决然地,向着那片未知的海域,飞去!
……
就在他驾驭飞舟,刚刚离开孤岛百里,进入一片深海区域之时,周遭的景象,已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海水的颜色,由近海的蔚蓝,渐渐转为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墨蓝。空气中,那咸腥的海风,也似乎变得更加的湿冷与沉重。
林木立于青羽舟首,眉头微皱,心中那早已在无数次生死之间磨砺出的警兆,让他下意识地放缓了飞舟的速度,将神识催发开来,警惕地扫视着下方那片,平静得有些过分的深邃海面。
然而,他神识,探入这深海之中,竟也如同泥牛入海,只能感知到一片冰冷的、深不见底的黑暗,再无任何发现。
就在他以为是自己多虑了,准备要重新加速的瞬间,异变陡生!
下方那本是平静的海面,竟是毫无征兆地,猛然向上凸起一个巨大无比的水包!那水包,在短短一息之内,便已隆起至数十丈之高!
那巨大的水包,轰然炸开!
而在那漫天的水幕之中,一头,体型庞大得如同浮空岛屿般的巨兽,破水而出!
那是一头,林木在任何古籍之中,都未曾见过的巨大海龟妖兽。它的体型,如同小山,四肢粗壮如天柱,皮肤之上,覆盖着如同千年老树皮般、充满了岁月沟壑的褶皱。
它,从水中猛然探出那,足以与一艘小型楼船相比的巨大头颅!它那双,如同两轮浑浊古月的眼眸,死死地锁定了半空中那艘,散发着陌生灵力波动的青羽舟,将其视作了,胆敢侵入自己沉睡了数百年领地的挑衅者!
“吼——!!!”
它,发出一声,沉闷的、如同海底闷雷般的咆哮!那咆哮,不再是简单的声音,而是化作了实质的音波,震得周围的空气,都泛起了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连林木脚下的青羽舟,都在这股音波的冲击之下,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嗡鸣!
它张开那,足以吞下一艘小船的巨口,周围数里之内的水行灵气,在瞬间,便已是,被它鲸吞长吸,在其喉间,凝聚成了一点,幽蓝色的、充满了毁灭性气息的璀璨光芒!
下一刻,一道,几乎要将空气都彻底压缩成实质的、闪烁着幽蓝色符文的恐怖水箭,带着撕裂耳膜的尖啸,如同离弦的怒龙,向着他,激射而来!
他甚至来不及多想,体内的灵力已然本能地疯狂涌动,青羽舟自带的防御护罩在瞬间便已开启到了极致!与此同时,他的右手,也已死死地,扣住了那枚,早已与他心神相连的冰冷庚金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