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静心苑里已经有了细碎的动静。
安禾轻手轻脚地端着一盆温水进来,看见时若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正对着一本厚厚的医书出神,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
“小姐,您怎么又起这么早?”安禾放下水盆,语气里带着心疼,“这离吉时还早着呢,您再多歇会儿吧。您看这脸色……”
时若回过神,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对着铜镜里的安禾笑了笑:“睡不着了,躺着也是胡思乱想,不如起来看看书,心里反倒踏实些。”她接过安禾拧好的热帕子敷在脸上,温热的水汽让她精神微微一振。
安禾一边帮她梳理长发,一边忍不住絮叨:“世子爷也真是,明知您操心,昨晚还那么晚来,扰了您清梦……”
“不怪他。”时若的声音从帕子下传来,闷闷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他比我更累。”想起昨夜廊下他眼底的疲惫和紧握她的手,时若心里就软得一塌糊涂。那些朝堂上的风云诡谲,她虽不能完全体会,却也能想象其中的艰难。
梳洗完毕,时若照例先去了小药房。她仔细检查了那些正在阴干的药材,又拿起昨日送来的、大婚当日要用的口脂和香膏,用小银勺挑了一点,放在鼻尖细细地闻,甚至用指尖沾了一点,感受其质地。
安禾在一旁看得紧张,大气不敢出。直到时若微微颔首,表示没问题,她才松了口气,忍不住道:“小姐,您这也太小心了,每样东西都查了不下三五遍……”
“小心驶得万年船。”时若洗净手,语气平静,“越是到了最后关头,越不能出半点差错。”她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已经开始忙碌起来的仆役,他们正在做最后的清扫和装饰,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喜气。这份喜庆,需要他们用十二分的小心来守护。
她知道萧逐渊在外布下了天罗地网,但她这里,是最后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防线。任何疏漏,都可能让前功尽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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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辅国公府的澄心堂内,萧逐渊也已经起身。
他换上朝服,动作间,腰间那枚不起眼的药香锦囊轻轻晃动,散发着清冽的气息,让他因睡眠不足而有些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不少。想起昨夜时若塞给他锦囊时那故作寻常却难掩关切的眼神,他冷峻的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了一瞬。
“世子,马车备好了。”青鸾在门外禀报。
萧逐渊收敛心神,走出房门。晨光熹微中,他的面容恢复了一贯的冷硬与威严。
“扬州那边有新的消息吗?”他一边大步向外走,一边问道。
“暂时没有。李文斌和那个盐商都异常安静,那批‘特殊丝绸’还在路上,预计后日抵京。”青鸾低声回道,“我们的人一直盯着,沿途没有发现异常接触。”
萧逐渊眉头微蹙。越是平静,越让人觉得不安。“京里呢?‘汇通天下’和墨韵斋那边?”
“‘贾先生’昨日又去了墨韵斋,与珩公子聊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内容多是风花雪月,并未涉及敏感话题。不过,我们的人发现,‘贾先生’离开后,去了西城的一处茶楼,与一个生面孔短暂接触,那人身手似乎不错,我们的人怕打草惊蛇,没有跟太近。”
“生面孔……”萧逐渊脚步顿了顿,“查,尽快弄清楚那人的来历。还有,通知我们安插在‘汇通天下’内部的人,想办法探听一下,商会近期是否有异常的资金调动或人员安排。”
“是!”
坐上马车,萧逐渊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脑子里却飞速运转着。李文斌的安静,“贾先生”的按兵不动,新出现的生面孔……这一切都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青蚨”到底在酝酿什么?他们的最终目标,真的仅仅是在大婚上制造混乱吗?还是有着更深的图谋?
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关键的东西。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迫感,萦绕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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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金銮殿上。
今日的朝会气氛有些微妙。永昌伯府倒台、昭阳公主禁足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一些嗅觉灵敏的官员都察觉到了水面下的暗流。奏对时,言辞都谨慎了许多。
皇帝端坐龙椅之上,面色如常,听着各部官员禀报事务,偶尔询问几句,做出决断。他的目光偶尔会掠过站在武官队列前方的萧逐渊,深邃难辨。
萧逐渊敏锐地感受到了那道目光,但他眼观鼻,鼻观心,姿态恭敬而沉稳。他知道,皇帝在观察他,也在权衡。他昨日递上去的关于扬州织造的密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必然引起了陛下的警觉,但也仅此而已。在没有确凿铁证之前,陛下不会轻易动一个宫妃的族亲,尤其是可能牵涉到皇子的时候。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沉住气,继续收集证据,同时确保大婚万无一失。只要大婚顺利举行,时若名正言顺地成为世子妃,许多事情,操作起来就会更方便。
朝会结束时,皇帝单独留下了户部尚书和几位重臣商议漕运改制之事,萧逐渊并未在列。他面色平静地随着人流退出大殿,心中却是一凛。漕运……又是漕运。“汇通天下”的货物多走漕运,李文斌的“特殊丝绸”也走漕运。这仅仅是巧合吗?
他必须尽快弄清楚,那批丝绸里,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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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出宫,萧逐渊没有直接回国公府,而是绕道去了京畿大营处理军务。直到午后,他才回到澄心堂。
早已等候在此的莫影立刻上前禀报:“世子,查到了。昨日与‘贾先生’在茶楼接触的生面孔,是城南‘威武镖局’的一个镖头,名叫赵莽。此人武功不错,在江湖上有些名头,但背景干净,暂时未发现与‘汇通天下’或‘青蚨’有直接关联。”
“镖头?”萧逐渊沉吟,“‘汇通天下’有自己的护卫,为何要私下接触一个镖局的镖头?除非……他们有些事,不想用自己的人,或者,需要借助镖局在江湖上的关系和渠道。”
他立刻下令:“盯紧这个赵莽,查清楚他最近接了哪些镖,要去哪里,接触了哪些人。特别是……是否有与漕运相关的差事。”
“是!”
莫影退下后,萧逐渊揉了揉眉心,感到一丝疲惫。线索越来越多,却像一团乱麻,理不出个头绪。他走到案前,提笔想给时若写个字条,问问她今日如何,笔尖悬在纸上,却又不知该写什么。最终,只落下“安好?勿过劳。”四个字,让青鸾送去。
他知道她定然又在忙碌地查验着什么,他只希望,她能照顾好自己。
放下笔,他的目光落在窗外。阳光正好,映照着府内为筹备婚礼而悬挂的红绸,一片喜气洋洋。但这份喜庆之下,却潜藏着令人不安的暗涌。
大婚之日近在眼前,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所有的阴谋,都将在那一天,图穷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