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再次笼罩清河镇,但这一夜的氛围与昨夜截然不同。空气中不再只有警惕和排外,更添了几分劫后余生的惶恐,以及一种面对共同威胁时,被迫产生的、极其脆弱的向心力。
王老六被家人抬回了住处,虽然虚弱,但神志已然清醒。那块被污染的石头则被季西风暂时保管。镇民们看向季西风等人的目光复杂难言,恐惧依旧存在,但多了几分探究,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对于“力量”的敬畏。季西风那匪夷所思的“治疗”手段,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石屋内,油灯被重新点燃,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一角黑暗。
杨永康去安排人手照顾王老六和加强夜间巡逻,老陈则沉默地再次将季西风他们送回石屋,这一次,他没有立刻锁门,而是在门外徘徊了片刻,最终只是沉声说了一句:“夜里别乱跑。”便转身离开了,似乎默许了他们有限度的自由。
屋内,气氛依旧凝重。
“那块石头上的污染……很熟悉。”沈居安率先开口,眉头紧锁,“和我们在那个侧方洞窟里看到的、催化那个暗紫色组织的矿物很像,但能量强度弱了很多,像是……边角料,或者逸散出来的碎片。”
“‘影武者’的活动痕迹已经蔓延到这里了。”季西风肯定了沈居安的猜测,“这绝不是偶然。要么是他们在附近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据点,要么……是他们在运输或处理这些危险物质时发生了意外。”
无论是哪种可能,对清河镇而言都是灭顶之灾。
“我们不能再被动等待了。”宋晚抱着婴儿,声音虽然轻,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阿永需要药,镇子需要预警和应对的方法。我们必须和杨镇长开诚布公地谈一次。”
“谈?拿什么谈?”角落里的张文瑾忽然又发出了那种令人不适的低笑,“就凭你们治好了一个被轻微污染的莽夫?还是凭你们那些东躲西藏的经历?”她抬起眼皮,扫过众人,“你们需要筹码……真正有价值的筹码。”
又一次,她将话题引向了“力量”。
季西风冷冷地看着她:“你的‘方法’,代价是什么?”
张文瑾的笑容变得诡秘:“代价?任何超越凡俗的力量都有代价。关键在于,付出代价后,能得到什么。是像十五年前那样引颈就戮,还是……拥有撕碎‘收割者’喉咙的一线可能?”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钩子,试图勾起每个人心底最深沉的恐惧与渴望。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是杨永康去而复返。
他独自一人走进屋内,看上去比之前更加苍老和疲惫。他关上门,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季西风脸上,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季……先生,”他换了一个相对正式的称呼,“今天的事,多谢你。”他的道谢有些生硬,但能听出里面的诚意。“王老六……是镇子里最好的猎手之一,如果他出事,对镇子打击很大。”
季西风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谢意。
“那块石头……你们知道来历,对吗?”杨永康切入正题,眼神紧紧盯着季西风。
“大致有猜测。”季西风没有隐瞒,“它应该源自‘影武者’正在进行的一项危险实验。这种被污染的能量具有强烈的侵蚀性,普通人接触,下场就是王老六那样,甚至更糟。”
杨永康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嘴唇哆嗦着:“他们……他们真的阴魂不散……”
“杨镇长,”宋晚上前一步,声音温和却清晰,“逃避和隐藏,或许能换来一时的安宁,但当危险主动找上门时,我们需要有应对的能力。阿永需要药品,而你们,需要信息和……可能自保的手段。”
她的话说到了杨永康的心坎里。十五年前的惨剧如同梦魇,他绝不允许再次发生。
“你们……能提供什么?”杨永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季西风与宋晚、沈居安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看向杨永康:“我们可以共享我们所知的、关于‘影武者’及其武装力量的情报,包括他们的装备特点、行动模式。这能帮助你们更好地预警和规避。”
“这不够!”杨永康几乎是脱口而出,他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光是知道他们有多可怕有什么用?当年我们就是知道得太少,才……我们需要的是能活下去的方法!实实在在的方法!”他的情绪有些激动,拄着拐杖的手都在发抖。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了角落里沉默不语的张文瑾。这个女人之前那句关于“力量”的话,显然也在他心中留下了烙印。
季西风的心沉了下去。杨永康,或者说整个清河镇,在巨大的恐惧压迫下,已经开始病急乱投医了。他们对力量的渴望,可能会将他们引向另一个深渊。
“杨镇长,”季西风的声音沉稳,试图将他拉回理智,“任何捷径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影武者’的力量体系建立在无数尸骨之上……”
“那也比坐以待毙强!”杨永康猛地打断他,声音嘶哑,“季先生,你拥有我们无法理解的力量,你可以轻易治好王老六!你能不能……能不能把这种力量……分给我们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能让我们的年轻人,在怪物来时,有举起猎枪的勇气就行!”
他终于将最真实的目的说了出来。他看中的,是季西风身上那种超凡的力量。
石屋内一片寂静。
沈居安和宋晚都紧张地看着季西风。他们明白,季西风的力量源自“种子”和“母体”,本身就充满不确定性,更何况是赋予他人?
张文瑾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计谋得逞般的、冰冷的笑意。
季西风看着杨永康那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这个被恐惧折磨了十五年的老人,心中五味杂陈。他理解对方的绝望,但他更清楚其中的危险。
“我的力量,无法直接赋予他人。”季西风选择了坦诚,“它与我自身的血脉和经历密切相关,强行获取,只会导致……王老六那样的下场,甚至更糟。”
杨永康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身体晃了晃,仿佛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但是,”季西风话锋一转,他的目光落在那块被密封袋装着的污染石头上,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或许……有另一种方式。”
所有人都看向他。
“这种被污染的能量,虽然危险,但其根源,与相对温和的矿脉能量同源。”季西风缓缓说道,像是在整理思路,“如果我们能找到方法,提纯或者转化这种能量,剔除其中的混乱与污染,只保留其强化生命力的部分……或许,就能找到一种相对安全,提升体质的途径。”
这个想法大胆而冒险,但并非完全没有依据。源初之地的净化之石,就拥有将狂暴能量转化为生机的能力。
沈居安眼睛一亮:“理论上……有可行性!但这需要大量的分析和实验,而且非常危险!”
一直沉默的张文瑾,此刻也抬起了头,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她看着季西风,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
杨永康重新燃起一丝希望:“需要什么?我们全力配合!”
脆弱的同盟,在这一刻,基于一个共同的目标和对未知力量的探索,初步结成。
但谁都知道,这条路上布满荆棘。一边是迫在眉睫的“收割者”威胁和药品短缺,另一边是充满不确定性的危险实验。
夜色深沉,石屋内的灯火摇曳,映照着几张神色各异的脸。一场与时间赛跑,与危险共舞的求生之路,就在这小小的清河镇,悄然拉开了序幕。而张文瑾那深藏不露的“方法”,与季西风提出的“转化”思路,又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一切都还是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