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军队伍行至中原边境的一处驿站暂歇,篝火在院中噼啪作响,映着众人复杂的脸庞。朱伯材捧着一碗热茶,却迟迟未饮,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语气中满是担忧:“易枫,你炸了完颜阿骨打的陵寝,这仇结得太深了。金国接下来肯定会不顾一切报复,到时候中原百姓怕是要受牵连,我们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他的话一出,院中瞬间安静下来。王贵妃、韦贤妃、乔贵妃等人放下手中的活计,刘淑仪抱着年幼的宗室子弟,赵玉盘、赵金奴、朱琏、赵福金、邢秉懿、朱风英,还有阎宝瑟、刘菊仙、郑庆云等宗室女子,都纷纷看向易枫,眼中满是疑惑与不安——在她们看来,金国的怒火才是眼下最大的威胁。
易枫坐在篝火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剑柄,闻言抬头,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平静却带着十足的笃定:“我们现在要防的,不是金国,是南方的赵构。”
“什么?”朱伯材猛地站起身,热茶溅出几滴在衣襟上也浑然不觉,“你和金国都已经是死敌了,怎么能不防他们?万一金国不管不顾来报复……”
“不会的。”易枫打断他的话,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攻破上京时,不仅抢了他们的金银珠宝,带不走的全毁了,还砸了浣衣院——那是他们羞辱宗室女子的地方,也是他们炫耀权势的象征。从那时起,金国的军心就已经散了。后来我炸了完颜阿骨打的陵寝,他们确实愤怒,但愤怒到迷失心智,本就是兵家大忌。”
他顿了顿,想起雪山峡谷那场惊心动魄的雪崩,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再加上一场雪崩,十万铁浮屠全军覆没,金国现在根本没实力对付我们。他们不是不想报复,是实力不允许。”
张奈何皱了皱眉,还是有些不解:“可金国毕竟是大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真的会就此罢休?”
“不是罢休,是没精力。”易枫解释道,“金国这些年得罪的人太多了。他们灭了辽国,对辽国宗室做的事,和对我们大宋宗室没两样——糟蹋公主、屠戮贵族,辽国旧部早就恨他们入骨。远在西域的西辽,更是一直想着复国,盯着金国的一举一动。还有蒙古,金国对他们实行‘减丁政策’,每年都要杀蒙古的青壮,蒙古人对金国的恨,比我们更深。”
他站起身,走到驿站外,望着南方的夜空,语气凝重:“现在金国要是还盯着我们不放,继续派兵来追,辽国旧部会趁机反叛,西辽会从西域出兵,蒙古更会趁势南下。这三方要是联手,金国腹背受敌,等待他们的只有灭亡。金国的高层不傻,他们很清楚现在的处境,保住自己的国本才是最重要的,报复我们,只会让他们更快走向灭亡。”
院中众人听着,渐渐明白了易枫的意思,脸上的担忧稍稍褪去,可新的疑惑又涌了上来——既然不用防金国,为何要防赵构?
邢秉懿轻声问道:“易枫,赵构是大宋的皇帝,我们都是大宋子民,他为何会对我们不利?”
易枫转过身,看着这些饱经磨难的宗室女子,眼中满是复杂:“因为他猜忌武将,更忌惮威望超过他的人。我攻破上京,救回你们这些宗室女子;我炸了完颜阿骨打的陵寝,替无数死在金国的同胞出了口气。这些事传出去,我的威望只会越来越高,甚至会远远超过他这个皇帝。对赵构来说,这不是好事,而是威胁。”
他走到朱琏面前,语气肯定:“我现在能猜到,只要我们一回到中原,我的消息会在一瞬间传到临安。赵构绝不会坐视我壮大,他会立刻想办法对我施压——可能是召我入朝,夺我的兵权;也可能是派官员来‘监管’易军,削弱我的势力。甚至,他可能会联合金国来对付我,就像……就像他之前对岳飞做的那样。”
提到岳飞,众人都是一震——他们虽然被困金国多年,但也零星听过岳飞的名字,知道他是南宋少有的主战派将领,打仗勇猛,深受百姓爱戴。可这样的将领,却要被自己的皇帝猜忌,甚至可能遭遇不测,想想都让人心寒。
朱伯材脸色一变:“岳飞将军还在前线抗金,赵构要是连你也猜忌,那大宋的抗金大业……”
“所以我们必须防着他。”易枫打断他的话,语气坚定,“我们回中原,不是为了投靠赵构,是为了整合抗金的力量,保护更多的百姓。赵构要是愿意让我们继续抗金,我们可以和他合作;但他要是想削我的权、害我的人,我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篝火渐渐暗了下去,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易军将士们看着易枫的背影,眼中满是坚定——他们跟着易枫,是为了报仇雪恨,是为了恢复中原,不是为了再受一个猜忌心重的皇帝的摆布。
易枫看着即将升起的朝阳,心中暗暗发誓:这一次,他绝不会让岳飞的悲剧重演,更不会让无数同胞的牺牲白费。无论前方是金国的威胁,还是赵构的算计,他都会带着易军,杀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易枫的目光扫过阶下静静聆听的宗室女子,她们鬓边仍带着逃亡的风霜,眼中却藏着对故土的期盼,这份期盼让他心中微沉,却也更坚定了要说出口的话。
“诸位娘娘、公主,还有朱将军,”他声音稍顿,刻意放缓了语速,确保每个字都能清晰传入众人耳中,“有句话,我必须说在前面——你们不必指望我帮你们复国,因为我绝不会再重建大宋。”
“什么?”这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人群中炸开。韦贤妃手中的绢帕“啪”地落在地上,她顾不得去捡,颤声追问:“易枫,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后面“自立为王”四个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既怕这猜测成真,又怕这猜测背后藏着更让人心寒的打算。
王贵妃扶住身旁脸色发白的乔贵妃,眼中满是震惊与不解:“易枫,我们都是大宋宗室,你救我们出来,不就是为了恢复大宋吗?若不复国,我们这些人……我们这一路的颠沛流离,又算什么?”
朱伯材按在剑柄上的手微微收紧,眉头拧成一团:“易枫,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大宋虽弱,却是天下正统,你若……”
“正统?”易枫打断他的话,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朱将军,你口中的‘正统’,是那个重文轻武、让忠良蒙冤、让百姓受难的大宋吗?”
他向前踏出一步,目光扫过众人,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压抑许久的愤懑:“大宋的重文轻武,你们难道还不清楚?它害了多少人?杨家将满门忠烈,为了收复燕云十六州,父子兄弟战死沙场,可最后换来了什么?换来了朝堂上文官的猜忌,换来了‘功高震主’的流言,换来了一代名将郁郁而终!”
“燕云十六州,自石敬瑭割让给辽国,一百多年了!”他抬手指向北方,仿佛能透过重重山峦看到那片被异族占据的土地,“一百多年里,大宋历任皇帝,哪一个没说过要收复失地?可结果呢?每次北伐不是粮草不济,就是将令混乱,最后只能狼狈撤军。你们真以为是辽国太强吗?不是!是大宋的兵制害了自己!”
“兵不识将,将不识兵!”易枫重重捶了一下身旁的廊柱,木柱发出沉闷的响声,“将领刚熟悉麾下士兵,刚练出几分战力,就被朝廷一纸调令换去别处;士兵刚认清楚自己的将军,刚有了几分军心,就又要面对新的将领。这样的军队,怎么打仗?怎么和辽国的铁骑抗衡?怎么和西夏的锐卒对垒?怎么和如今金国的铁浮屠拼杀?”
阶下的宗室女子们都沉默了。赵玉盘垂下眼睑,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衣袖——她想起幼时听父皇说过,当年父皇想亲征辽国,却被文官们以“天子不可轻动”“国库不足”为由拦下,最后只派了一支临时拼凑的军队北上,结果大败而归,还赔了岁币。
赵金奴抹了抹眼角的湿意,声音带着哽咽:“可……可那是我们的家国啊,就算它再不好,也是我们的根……”
“根?”易枫看向她,语气软了几分,却依旧坚定,“公主,真正的根,是百姓能安居乐业,是将士能为国死战,是忠良不被冤屈,而不是那个挂着‘大宋’名号,却只会割地、赔款、送女人的朝廷!”
他转身看向朱琏、赵福金、邢秉懿,三人眼中虽有不舍,却没有过多的质疑——她们早已不是当年深宫中不谙世事的女子,靖康之耻的磨难,一路逃亡的艰辛,让她们看清了大宋朝廷的腐朽。更何况,她们与易枫的情谊,早已超越了君臣、宗室的界限。
易枫迎着三人的目光,继续说道:“你们想想,秦朝有秦始皇一统六国,书同文、车同轨,让天下归一;汉朝有汉武帝北击匈奴,封狼居胥,让‘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传遍四方;唐朝有唐太宗,被尊为天可汗,万国来朝,何等荣耀!可大宋呢?”
“它结束了五代十国的战乱,本该有一番作为,却偏偏自废武功!”易枫的声音带着痛心,“燕云十六州丢了一百多年,收不回来;和辽国签澶渊之盟,每年送岁币;和西夏打仗,打不过就赔钱;到了金国,更是直接丢了开封,丢了二帝,丢了你们这些宗室!这就是你们想要复国的大宋!”
“那岁币,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百姓的赋税!是农夫在田里种了一年的粮食,是工匠在作坊里熬了无数个夜晚做的器物,是商贩走南闯北赚的辛苦钱!”他越说越激动,“朝廷把这些钱财送给敌国,美其名曰‘换和平’,可这和平是用屈辱换来的!只会让敌国觉得大宋软弱可欺,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更可笑的是,这还惯坏了大宋的皇帝!”易枫冷笑一声,“一见到金国打过来,第一反应不是组织抵抗,而是想着割哪块地,赔多少款,送哪个公主、哪个宗室女子去和亲!你们都是亲历者,你们难道忘了靖康年间,你们是怎么被金国掳走的吗?忘了浣衣院里的屈辱吗?忘了那些被金国士兵欺辱的姐妹吗?”
这话如同一把刀,刺中了所有人的痛处。韦贤妃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滑落;乔贵妃和刘淑仪相拥而泣;阎宝瑟、刘菊仙、郑庆云这些曾在浣衣院受苦的女子,更是浑身发抖,脸色惨白。
朱琏走上前,轻轻握住易枫的手——她的手有些凉,却带着坚定的力量。“易枫,我懂了。”她抬起头,眼中没有了往日的柔弱,只有清醒的决绝,“我早已不是那个想要守住皇后之位的朱琏了,我只想让那些受苦的百姓能过上好日子,只想让那些欺辱我们的人付出代价。大宋……罢了,这样的大宋,不复也罢。”
赵福金和邢秉懿也走上前,一左一右站在易枫身边。赵福金眼中带着果敢:“我信你,易枫。你说的对,与其重建一个腐朽的大宋,不如跟着你,建一个能让百姓安稳、能让将士扬眉吐气的新天下。”
邢秉懿点头附和,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我们跟着你,不是为了复大宋,是为了跟着你,报仇雪恨,是为了守住我们好不容易才换来的生路。”
朱伯材看着眼前的景象,又看了看阶下渐渐平静下来、眼中露出思索之色的宗室女子,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起自己多年来在军中的憋屈,想起那些因朝廷指挥失当而战死的弟兄,想起靖康之耻的惨状,终于长叹一声,对着易枫单膝跪地:“末将明白了!末将愿追随首领,不求复大宋,只求能护百姓、雪国耻!”
易枫扶起朱伯材,目光重新扫过众人,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走一条新的路!回中原后,我们不投靠赵构,不依附任何势力,我们自己招兵买马,自己开垦荒地,自己训练军队!我们要让百姓知道,不是所有掌权者都像大宋朝廷那样软弱;我们要让金国知道,不是只有他们能打胜仗;我们要让天下人知道,这乱世,该换一种活法了!”
驿站外的朝阳已经升起,金色的光芒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每个人的脸上。曾经的迷茫与不安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的希望——那是对未来的期盼,是对新生的向往,是对易枫口中“新天下”的憧憬。
易军的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宣告着,一支不再为“大宋”而战的队伍,即将踏上中原的土地,开启一段全新的征程。